只有他读懂了马尔克斯

Z姑娘

我和小哥哥一直是三观不合的人。

几个月前我们因为“如果一件事，你知道努力后也没有结果，还要不要去做”这个问题争论起来。

我说：“当然要做，过程中说不定也会遇见惊喜。”

小哥哥照常反驳我：“不做。”为此甚至列举了长长的一、二、三点。

我心情不好，不愿让步，小哥哥语重心长地说：“以后觉得我的言论无法说服你时，记得告诉我，为了不浪费这些话，我现在还得把它们转发给别人。”

我瞬间被点燃，从没觉得跟他说的任何一个字是浪费呀？我说：“那你以后不要跟我聊天了。”

他没回我。

几个月后，我突然后知后觉，他再也没找我聊过天。

其实，很久前，小哥哥和我也断过一次联系。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给我发很多消息，大部分是对古诗文的见解，小部分是生活，偶尔穿插一篇古文：“你快点读完，然后向我提问。”

What？我文言文很差，但小哥哥的古文都是原创，网上连翻译都没有，我只能瞎掰问点问题。

他秒回，认真解析完后表示不满：“你并没有问到我想让你问的，重新问。”

当时我很忙，忙着写稿、旅行、上课，一烦就忘记了回复。

之后，很多次我都想爆发告诉他我不懂文言文，但不知道是怕他扫兴，还是不想显得自己很弱，都忍住了。结果是我从此固定在最无聊的课上回完他发来的所有消息。

回着回着，发现他再也不给我发消息了。

我鼓足勇气给他留言：“突然发现你好久没找我聊天了。”恼羞成怒地看他回道：“我发现耽误你的时间是我错了。”

那么再见吧！

我以为小哥哥从此要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时，他突然发来几张眉毛的自拍，没有文字，但我知道，潜台词是让我夸他。

我嘴角抽搐，犹豫了半天，夸了。虽然心里只觉得他一般帅，但嘴上对他永远是“男神”“好看”这些词，毕竟小哥哥很傲娇。

时间久了总会词穷，我决定见他一面，开发点儿新内容。

虽然他是我学长，但我们从没见过，直到有天，天时地利，朋友骑着小电车带我回母校看，而他在不远处刚吊完水。

他跟我吐槽：“特意跑去买烤红薯，居然卖完了。”

我在朋友的教唆下回：“没关系，那你带两杯冰糖雪梨来三中。”

他说：“好。”

我当即呆住，我以为他会拒绝，好在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一切正常。黄昏柔和了一些事物。

那天半夜，他突然给我发了个冷漠的表情：“喂，你觉得我好看吗？”

“还可以。”

他不满我的答案。

然后，他说：“我不觉得你胖呀，五官挺好看的，但是……”“但是”是个非常意味深长的词语，在我的逼问下他实话实说，我差点儿拉黑了他。

他说：“完了完了，五年的感情啊，我就知道不该跟女生说实话。”

我震惊：“五年啦？”

真的好久了，那就原谅他出言不逊吧。

我们只见过两次，第二次时我过敏的皮肤难看得不行，没来得及洗头，戴了顶渔夫帽，真的只是平日里奇怪打扮中的一种，也真的信了他“什么时候你可以不洗头就见我，我们才是关系好”的鬼话。

不知道面對这种糟糕的我他是不是没什么想说的，但我清楚，这种难受的状态让我只想沉默，永远面无表情。

我们去逛超市，我的手机没电了，他一直在玩儿手机，我无聊得跑走了。

最后一点电量里他问我在哪，我想了想回去找他，假装对吐槽我这么大了还看玩具的他表示理解，假装不在意这么个大活人被他忽略。

最后结账时，我拿着糖果和酸奶站在他身后发呆，他突然转身抽走我手中的东西，淡然肯定地说：“一起付好了。”

其实，小哥哥挺厉害的，彻底断掉联系后，我开始想起他好的地方。

他喜欢文，但迫于家庭成了名自以为很弱的理工科生，实则考了一本院校又考了“211”大学的研究生，一路很顺。

但每次我说羡慕他是学霸，他就会说，你才棒。

我可以自己赚生活费，去过很多他想去的地方，可我觉得将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做得有模有样才算真的厉害。

更何况和他聊天时，我常觉得自己是文盲。

小哥哥对韵脚和古诗文一向运用得得心应手，感叹号在他那里有百八十种用法，聊天时常蹦出“栩栩然胡蝶也”这样的句子，连他用的表情包我都不懂。

比如那个下面写着“1010011010”的，他给我解释，这是二进制数，翻译成十进制数就是：666。

……我就说他很厉害来着。

小哥哥改编过毛不易那首《像我这样的人》的歌词。

“像我这样弱鸡的人，活该七年都单身。像我这样懒惰的人，怎么可能不穷困。”太押韵了，我当即惊叹！

他是骨子里有一丝文人的“丧”，而我是情绪化，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有不开心的事就跟小哥哥抱怨。

他让我慢慢说。

我说：“好丢人，不好意思告诉别人。”

“我们之间还分你我吗？”

我一想也是，就悄悄告诉他那些埋藏在心里的坏心思、女生间的嫉妒和内心戏，他没像别的男生用一句“你们女生就是小心思多”应付过去，而是很生气地说：“我现在也被你带得很沮丧了。”

“噗！”但我突然觉得世界很美妙。

有一天半夜，我跟小哥哥说我妈又在家里大吵大闹，我哭了。

含着泪珠跟他扯到过去的事儿。他提到过去喜欢的女生，说：“现在回想起来，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我说：“快，跟我说说，我突然不想哭了。”

他叫：“唉，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但他还是说完了那个悲愤的故事。

我们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互相拉扯着对方从一个泥潭里爬出来，然后发现，这泥潭怎么跟千层糕似的，我们依旧在另一个泥潭中。

但朋友渐渐全都忙于自己的新生活，不忍为吐槽自己心事打扰他们时，觉得有小哥哥挺好的。

我们在寒假里总是聊天，从晌午的“早安”开始，到深夜说“晚安”。

小哥哥会给我汇报一整天的行程：“等下我吃完午饭，要去阳台晒会儿太阳，再喝杯茶，看会儿考试的书。”

“记得泡点儿枸杞。”我说。

有时候，他会跟我感叹：“今天的阳光真好。”

我抬头，的确很好，和一个人在同一时刻看天，然后聊美好的天气，也很好。

这种美好持续到我的皮肤开始大片起红点，变得异常糟糕。看医生前，我说：“要是我毁容了，就和这个世界断绝联系。”

医生告诉我不能再熬夜后，我有点烦躁，补了句“我要消失了”，关上了手机。

再打开时看到他间断性追问，很郑重的样子，我有点想笑，说了实话。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我们可以白天聊。”

我截图他下午给我发的“早安”，反问：“是吗？”

我们聊天的另一次危机，在我心情持续低谷的时候，我说：“我不用微信、QQ这些社交软件了，要和世界隔绝。”

小哥哥问：“那我怎么办？”

我想了想：“给你个特例，用支付宝吧。”

他陪我换到支付宝没几天，我看了奇葩大会，看到00后月入十万，更加沮丧，我不回他支付宝了，他给我发短信。

我说：“我真的要消失。”

他说：“反正你不会死吧？我等你就是了。”

我就是这么轻而易举被他治愈到的，没错，绝对不是因为他偶尔发来的红包。

小哥哥是唯一一个给我发红包，我可以安心接受不找个机会还回去的人。

小哥哥给我发红包，好像是在我给他发过一次红包后。

有天，我一言不发给他发了几块钱。他问为什么，我说，我心情不好，但收到红包的人心情会好，能让别人心情好也挺好的。

他当即发来十几元钱，“这样，你的心情也好啦。”

真的好多啦。

小哥哥的钱全靠家里人给，他不会乱花，所以他给我一分我也开心。

今年除夕的时候，我被我妈折腾得大哭，肿着眼睛过的年，小哥哥说：“别不开心了，新年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快到零点的那一刻，他說：“快快快，新年了！”零点那一秒他发来红包，祝我新的一年开心幸运。

小哥哥说，只给家人和我发了红包，像我这种毕生都在别人那里寻找存在感的人，当然很满足。

小哥哥很担心考研的事情，我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担心？我有第六感，你肯定能过。”

所以他笔试成绩出来后我没问，他很生气：“你都不关心一下吗？”

“你考上在我心里是水到渠成的事，有什么好关心的？”

“那我考上就给你发红包。”

开学时，我收到小哥哥发来的红包，他跟我吐槽：“给朋友发红包都给我发穷了。”然后，又补了一句，“但给你的是最多的。”

心里又暖了一下。

想起有次，我跟小哥哥说：“你快点变成很厉害的人，赚很多钱，以后我吃不上饭了就找你蹭饭。”

他说：“没问题，我吃肉，你喝汤。”

我不爽，他哈哈笑：“逗你的，肉给你吃。”

花粥唱过一首歌，“原来谁都会奢求一些短暂的温柔。”

小哥哥讨厌赵雷，对花粥的歌嗤之以鼻，而我总觉得谢春花的歌太缥缈，我们几乎会在所有事情上争论。

我嘻嘻哈哈地跟室友说：“以后要试着妥协，毕竟和小哥哥做朋友有红包拿。”但有几个女生在意那百十元呢？不过是贪恋一点内心的柔软。

但我没学会妥协，依旧不会主动找他，还忘掉了他生日这个绝佳的联系借口。

去远行前我为了避开繁琐的事情，将五个常联系的人拉进小号，想起小哥哥，从前他应该是被拉进来的第一个人。

他给我发过一段文摘，来自我读不懂的马尔克斯——“往日的推心置腹已经一去不返，同谋和交流变成敌意与缄默。”

我靠在车窗上看沿途飞驰而过的风景，想如果找他，我们会不会像之前那次一样和好如初？

但之后依旧会因为各种不合重蹈覆辙，我再次陷入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