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能源通道恩仇录七——巴库石油的跌宕起伏

文 | 陈湘球

煤油灯有效的亮度不过是一两尺而已，但是那样的光晕曾经是不灭的永恒，一直亮在我童年的心里。煤油灯下，一切都荡漾着温馨，天黑回家，远远就看见煤油灯的灯光映照出来的父亲母亲和兄弟姐妹的身影。那个时代，在广大的农村，人们夜间照明用的都是煤油灯，我的童年只知道石油就是用来照明的。

实际上，石油的发现最初的目的就是用来照明的。在煤油之前，人们用鲸鱼油来照明，1856年在美国一加仑的鲸油需要3.84美元（相当于2010年100美元），夜间照明是有钱人的专利。

被煤油灯照亮的欧洲

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美国人从煤炭里提炼出煤油仍然十分昂贵。但是，1859年8月27日，在美国的宾夕法尼亚州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泰特斯维尔，一个叫埃德温·德雷克的美国人用中国最古老的盐井技术打出第一口油井，改变了这一切，让美国进入了“新光明时代”。1861年11月19日，美国的伊丽莎白·沃茨号从费城码头起航，45天后抵达伦敦维多利亚码头，这艘承载着美国“新光明”的小木船装着一桶一桶的原油和煤油、带着照亮欧洲的梦想横穿大西洋开启了世界第一条能源通道。很快美国的“新光明”照亮了伦敦、照亮了巴黎、照亮了柏林，照亮了欧洲的大街小巷，也照亮了欧洲的山村小镇。

圣彼得堡是俄罗斯最西边的城市，是俄罗斯通往欧洲的门户。随着夏天的到来，这个城市的白天会越来越长，到每年的6月21日这里的人们可以享受23个小时的白天，人们在“白夜”时分漫步在静静的涅瓦河畔，无需掌灯，涅瓦河水一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金光灿灿的涟漪。但是上帝是公平的，他在打开一扇门的同时一定会关上另外一扇门，圣彼得堡冬季白昼却是十分短暂，最短的一天只有6小时的“白日”，人们都来不及做一个“白日梦”太阳便下山了。所以当美国的煤油进入欧洲的时候，立即被经历冬季漫长黑夜而追逐光明的圣彼得堡人所青睐，1862年8月1日，首批来自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煤油进入圣彼得堡市场，煤油灯迅速取代当地人用了几百年的牛脂灯，美国标准石油公司驻圣彼得堡代表给老板洛克菲勒写信说：“预料在未来几年内，俄国将被我们提供的煤油所淹没，这一模式将在世界各地轮番上演。”正如洛克菲勒的代表所料，煤油灯很快被带到了莫斯科，1865年9310盏煤油灯布满了莫斯科的大街小巷，美国的煤油照亮了莫斯科。

欧洲的“新光明”给美国的“世界石油大王”洛克菲勒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尤其欧洲的普法战争以后，被战争侵蚀的欧洲需要从黑暗中走出，一片一片被点亮的城市和乡村给洛克菲勒带来了更加“光明”的前程，他的煤油出口从1873年的490万桶一直飙升到1894年1700万桶，而美国全国当年的产量也不过2900万桶，欧洲和俄罗斯成了洛克菲勒最大的海外疆土，这块疆土超过了他在美国本土的疆域。

诺贝尔兄弟发现巴库

正当洛克菲勒构筑他的石油帝国梦想的时候，俄罗斯迎来了石油工业的春天。19世纪70年代沙皇俄国的亚历山大二世废除国家垄断制度，向私人企业和外国资本家开放油田，从1873年1月1日起取消了油田“包税制”，对含油区块采取公开拍卖的方式交给私人经营，允许外国人在高加索的国有土地上不受限制地寻找和开采石油，诺贝尔兄弟就是在这春暖花开的时候来到了巴库。

诺贝尔兄弟三人，父亲伊玛钮尔·诺贝尔是瑞典人，由于贫困，1837年来到沙皇俄国。当时沙俄正在扩军备战，伊玛钮尔发明和制造的水雷，在克里米亚战争中把英国皇家海军的舰队阻挡在克朗斯塔德要塞之外，他因此获得了沙皇颁发的金质帝国勋章。随着克里米亚战争的结束，他再次陷入破产的境地。在诺贝尔的三兄弟中，老大罗伯特是最不起眼的，父亲破产的时候，让老二路德维格继承了他的工厂，路德维格利用自己和父亲在俄罗斯军队的关系，重新建立一家叫伊斯耶夫的制枪厂，生产步枪、手枪、大炮、兼顾水雷等各种武器和战争需要的各种物资，很快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罗伯特的事业却一直不顺、41岁时被弟弟路德维格从芬兰叫回到圣彼得堡做助手。1873年3月路德维格接到沙皇政府很大的一笔订单，生产45万支步枪，于是他安排罗伯特去巴库买胡桃木做枪托。

但是，当罗伯特抵达巴库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不是胡桃木的森林，而是井架林立、蒸汽机轰鸣的油田，而且他正好赶上巴库发生井喷。那高耸云端的石油喷泉和那里石油工人的狂热感染了他，也重新点燃了他曾经的“石油梦想”。1861年他客居芬兰的时候曾经借钱开了一家煤油灯厂，取名为“光明”，那个时候他就觉得俄罗斯的石油能够给他带来“光明”，但是“光明”煤油灯厂的经营却没有给他带来“光明”。而此刻巴库石油工业的狂热和繁荣似乎让他重新看到了“光明”的前景。

回到圣彼得堡的伊斯耶夫制枪厂，他没有带回胡桃木，他带回了新的构想，他想在巴库建设一座煤油厂，路德维格对他的计划似乎不抱希望。但是，还是给了他一笔启动资金。他乘坐一条蒸汽船再次从圣彼得堡出发，抵达港口城市阿斯特拉罕，从那里他换了一条小船沿着伏尔加河去巴库。

在广袤的东欧平原上，伏尔加河犹如一条绵长的银色丝带洒落田间，滋润着四方土地，沿岸的白桦林蕴藏着无限的神秘，也隐藏着罗伯特对未来世界无尽的忧虑。山峦之下若隐若现的城堡和塔楼仿佛是罗伯特心中对石油梦想的印记、依稀可见，伏尔加河的曲折迂回将是罗伯特的心路历程。

返回巴库，罗伯特证实了自己的构想，这里的石油得无法估量，一切都在原始状态。具有雄厚技术背景的诺贝尔家族成就了他一双敏锐的技术眼光，他很快发现巴库所有的采油方式都十分落后，人们用皮袋子装油、用驴车和手推车运油，运费甚至比开采石油还要昂贵。他买下了两块油田和一个炼厂，他完全摈弃了用皮袋子装油、用手推车运油的想法，他要建一条管道把开采出来的原油直接运到巴库的港口。

资金成了他最大的问题，他不停地给路德维格写信，敦促他来巴库，1875年12月路德维格给正在做炸药的弟弟阿尔弗雷德·诺贝尔写信说：“罗伯特从里海东安回来了，他找到了蕴藏在地下20米深处的大量石油，现在他有了自己必须的原料，他未来的成功就取决于此。我做了我能够做的事情，给他经费和技术支持……现在最重要的是理智地、大规模地开展工作”。很快罗伯特扩大了炼油的生产规模，安装了两台炼油罐、采用了煤油过滤工艺设施，后来又再增加了一倍的设备，产量提高了两到三倍。从巴库石油中人们通常只提炼出30%的低品质重煤油，而罗伯特却能提炼出40%的轻质煤油，品质完全可以与美国煤油媲美。

巴库的石油运输问题

在罗伯特的炼厂达到一定的规模后，他按照自己的构想，开始安装从油井到炼厂的管道。1878年，罗伯特便建立自己的第一条管道，这条管道全长8公里、管径3英寸，每天的输量可以达到1280吨。管道的运行给他带来了极好的效益，驴车拉运一磅原油需要35个戈比，而管道运送只需要3个戈比。正如加拿大蒙特利尔麦吉尔大学马克·普多雷博士在他的论文《从其他的油田看门捷列夫、西方和俄罗斯的石油工业》中描述的那样：管道运输是诺贝尔兄弟取得成功的第一个原因，因为担心管道运输砸了驴车车夫们的饭碗而引起骚乱，其他的炼厂老板都没有尝试安装管道，而且诺贝尔兄弟安装管道的申请开始的时候也是被当地政府拒绝了的。当地政府也担心被砸了饭碗的驴车车夫们的过激行为会引发社会骚乱，执着的路德维格将当地政府告上圣彼得堡的法庭，最终取得了管道建设的许可。

1876年，在美国的煤油进入圣彼得堡14年后，罗伯特把他的首批煤油带回到了那里，价格比美国货低了三分之一。同年，罗伯特再次邀请弟弟路德维格·诺贝尔来巴库，兄弟两人将炼油厂升级为囊括整个石油产业链在内的诺贝尔兄弟公司。1876年当年诺贝尔兄弟就从巴库就发出了约100吨的煤油，三年后诺贝尔兄弟从巴库发出的煤油量翻了80倍，达到了8000吨。俄罗斯的石油给罗伯特带来了耀眼的“光明”。

为了将美国煤油逐出俄罗斯市场，诺贝尔兄弟首先要解决运输问题，1872年当世界上第一艘钢制轮船问世的时候，路德维格便立即想到用它来运送石油，但是罗伯特·诺贝尔认为轮船里装载的石油液面晃动与行船水波的叠加可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因为从美国横渡大西洋的橡木船频繁地破裂证明了这样的风险的确存在，路德维格的军火生涯似乎给他奠定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基础。他曾经为俄罗斯海军军舰设计过发动机，他成功地解决了发动机与海浪的共振问题。他在充分考虑罗伯特的顾虑之后，亲自设计，向瑞士造船订购了第一艘钢制油轮，这艘290马力、被命名为琐罗亚斯德的油轮有8个大舱可以装载600吨的煤油。

1878年的春天，在丰水期的头两周，路德维格的大儿子哈尔马克鲁塞尔驾驶着琐罗亚斯德号穿过波罗的海、伏尔加河，沿着父辈们的足迹、追逐父辈们对“光明”的梦想，于1878年5月抵达巴库，成功地完成首航。

而美国联合石油公司在加州的文图拉建造的第一艘6500桶容量的油轮比路德维希的油轮晚了整整十一年，而且这艘船还没有出船坞就起火了。在这十一年的历程中，洛克菲勒一直在用木桶和木船向欧洲、向俄罗斯运送煤油。

不久诺贝尔兄弟公司又订购了两艘油轮，1881年和1882年六艘更大的油轮被交付使用。1983年，就已经有18艘油轮在伏尔加河面上穿梭。诺贝尔兄弟公司的技术很快被竞争对手和船东仿造，在巴库似乎一夜之间出现了53艘钢制油轮，价值1200万瑞士法郎。

从此俄罗斯北面水路的能源通道被打通——这就是著名的“北线通道”——向西直入波罗的海而剑指欧洲大陆、向东与俄罗斯广大的铁路相连接，覆盖包括莫斯科在内的广袤的俄罗斯帝国疆域。

很快诺贝尔兄弟就发现了铁路运输的短板，当油轮把煤油运抵察里津（后来被称为伏尔加格勒），从那儿上火车，需要改成木桶盛装，俄罗斯本地的木材加工不了这种木桶，需要从美国进口，木桶的成本很高，而且这种木桶很容易泄漏，所以，诺贝尔兄弟试图说服铁路公司用钢制油罐车来运输煤油，在遭到拒绝后，诺贝尔兄弟开始建造自己的钢制油罐车，1883年诺贝尔兄弟公司就拥有了60辆油罐车，1885年在40个铁路站点建有储油库，到1900年发展到129个铁路储油库，诺贝尔兄弟通过铁路张开了他们庞大的石油销售网络。

诺贝尔兄弟开拓“北线通道”石油能源通道后，很快就主宰了俄国的石油贸易。1884年俄罗斯原油产量达到了148万吨，相当于美国产量的1/3，其中一半的产量来自诺贝尔兄弟公司，路德维格很快被人称为“巴库石油大王”。“

“北线通道”形成的巨大运输网络让诺贝尔兄弟公司完全垄断了俄罗斯的煤油市场，在将近二十五年的时间里，诺贝尔兄弟公司甚至可以随意提高或者降低销售价格，低廉的成本和充足的供应让美国的煤油在俄罗斯销售节节败退，销量迅速下降，从1872—1873年的1490万加仑，下降到1879—1880年只有790万加仑，再下降到1882—1883年只有170万加仑，最后几乎彻底被逐出俄国市场。

巴库通往世界的通道

1884年俄罗斯政府资产部的一份《关于俄罗斯石油工业的报告》向政府告急：石油工业面临新的问题——石油严重过剩，原油产量在两年内增加了20倍，煤油的产量每年以14%的速度在增长，各大炼厂开足马力也没有能力加工洪水般涌来的原油，需要立即拓展内部和外部市场。这份报告还强调在未来几年，无论是巴库炼厂的业主们、俄罗斯政府、还是诺贝尔兄弟公司，他们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船只来运输这些越来越多的原油和煤油。

在人们的印象之中，高加索就是大山脉的代名词，那是一条横亘在南欧和西亚之间绵延崎岖的山脉，自西北向东南横贯于黑海和里海之间。在这东向西绵延130公里、南北延伸50公里的区域，居住着五十多个民族，这里的海拔之高，一年之中的绝大多数时间为大雪封山，高加索山脉在里海和黑海之间架起了一道天然的屏障，隔断了里海与外海的联系，让里海成为了内陆海，巴库就位于里海的西岸、高加索大山脉的东南角下。以至于诺贝尔兄弟的“北线通道”需要向北通过伏尔加河绕行两千多英里，才能进入波罗的海。

从波罗的海到地中海还有超过5000公里的海上距离。而此时的欧洲因为蒸汽机的发明已经建成了贯通欧洲大陆的铁路网络，连接着黑海沿岸的东欧各大港口城市，而且黑海从水路通过土耳其海峡直通地中海可以直通世界四大洲、五大洋……

1877—1878年，俄罗斯和土耳其的战争爆发。战争期间，英国驻美国大使吉姆斯访问当时还在土耳其控制之下的黑海东南岸城市——巴统时说：巴统对于土耳其而言，没有什么用处，但是一旦被俄罗斯占领，一定会敷设一条从第比利斯过来的铁路，打开被围困在里海的贸易通道，俄罗斯将真正拥有通往世界的视野。也许因为俄罗斯广袤的土地和少得可怜的海岸线，让俄罗斯十分重视高加索地区的疆土，在这片44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与土耳其之间发生了十次战争。第十次俄罗斯和土耳其的战争结束后，黑海沿岸各个国家和欧洲的主要国家于1878年签订了《柏林条约》，把巴统划给了俄罗斯。

有了黑海的巴统，似乎所有的俄罗斯人都看到了通往世界的通道，俄罗斯政府资产部部长奥斯特洛夫斯基在他那份《关于俄罗斯石油工业的报告》中强调，美国人已经用管道取代了铁路运输煤油，降低了运输成本。我们这种煤油消费税极高的国度，建设一条从巴库——巴统的输油管道是唯一能与美国煤油竞价的方案。

但是考虑到巴统刚刚归属俄罗斯，地区的安全是政府的头等大事，军需物资的运输显然是必须优先考虑的事情，俄罗斯政府决定建设一条从第比利斯——巴统的铁路。铁路的兴建让英国驻美国大使吉姆斯的预言变成了现实，也让诺贝尔兄弟对俄罗斯石油的垄断变成了梦想。面对洪水般涌来的原油，诺贝尔兄弟曾经向政府申请更多的运输油轮，从伏尔加河向北绕行，进入黑海，但是，他们的方案被石油委员会的中心人物门捷列夫否决了。

门捷列夫是一个激进的民族主义者，而且极力反对垄断资本、坚决支持俄罗斯政府资产部部长奥斯特洛夫斯基关于建设翻越高加索山脉输油管道的宏伟构想，所以他否定诺贝尔兄弟继续垄断“北线通道”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门捷列夫因为发明了化学元素周期表而闻名于世，他在化学领域的巨大贡献为世人所瞩目，但是他并没有获得诺贝尔化学奖，后来的人们把这个归结于他与诺贝尔兄弟在俄罗斯石油工业领域里的过节。

巴库——第比利斯的铁路是穿越高加索山脉的第一段，这段铁路的建设是俄罗斯政府第一次大规模将外国资本引入石油工业。在巴库经营油田和炼厂的亚美尼亚巨商安德烈巴歌和谢尔盖巴拉斯高华斯基拿到了铁路建设的许可，但是铁路建设投资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算，他们不得不向银行家罗斯柴尔德求助。

他们用油田和炼厂做抵押向巴黎的詹姆斯·罗斯柴尔德贷款，事实上罗斯柴尔德家族对巴库石油垂涎已久，他们在巴尔干半岛东岸的里吉卡拥有一家很大的炼油厂，但当地没有原油，他只能向美国的洛克菲勒购买原油，再将提炼完成的煤油销到俄国及中欧等地。显然洛克菲勒的原油要比巴库的原油贵得多，因为沙皇政府禁止犹太人进入巴库经营石油，罗斯柴尔德当然被排除在外。

但是，巴库经第比利斯到巴统的铁路让罗斯柴尔德看到了希望，他不能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的胃口显然不在安德烈巴歌和谢尔盖巴拉斯高华斯基的油田和炼厂，他知道这两个人与俄国罗曼诺索夫王族有相当好的关系，他需要的是俄罗斯政府颁发的石油特许经营权。在安德烈巴歌和谢尔盖巴拉斯高华斯基的帮助下，他拿到了俄罗斯政府颁发的煤油出口特许经营权，他为这条铁路注入了两百万英镑，铁路于1883年4月建成投用。

拓展欧亚市场

巴库——巴统铁路建成，几乎一夜之间，巴统就成了世界上最重要的石油港之一。1886年，罗斯柴尔德成立了里海——黑海石油公司，在巴统建立了储存和销售设施；诺贝尔兄弟公司也迅速转变态度，将“北线通道”上的设施如法炮制，也在巴统开疆拓土。巴库——巴统铁路打开了俄国石油销往西欧的大门，尽管俄国比美国晚二十多年登上石油舞台，但俄国石油的增长却让世人震撼。

1884年5月2日，新西兰《贫穷湾先驱报》是这样描述巴库的“石油产业春天”的，“里海蕴藏着巨大的石油资源，那里的产量已经达到了全美国的六分之一，在那很小的勘探区已经竖起来四百口油井，巴库已经变成了一个三万人的城市，油井出来的石油，价格比水还便宜……诺贝尔先生已经建造了蒸汽机（火车）快速运输炼出来的石油，蒸汽机由石油蒸馏后的渣油驱动，炼出来的油通过管道被直接送往码头，通过泵打进容器里。当船抵达港口，油又被泵送进经过特殊制造的油罐车，25节罐车组成一列。当火车抵达目的地，石油再次被泵送进分装罐中，送往俄罗斯的千家万户。通过这种方式，里海的石油不仅将美国石油赶出了俄罗斯，而且大大影响美国石油的欧洲市场，里海的石油通过波罗的海，灌向德国，还将通过黑海、通过连接巴库和巴统的铁路，像洪水般地流向地中海和印度……”

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从巴库传到了新西兰、传遍了全世界，商人们慕名来到巴库和巴统，英国商人马库斯·塞缪尔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位壳牌贸易公司创始人的儿子，从事英国和远东之间的贸易，1890年他去高加索做了一次试探性的旅行。就在那里他看到了诺贝尔兄弟装载效率很高的原始大油轮，形状像一只浮动的瓶子。这种巨大的运输工具似乎让他看到了巴库的石油在亚洲给他带来的希望，显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意识到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石油业高额的利润远非以往的贸易所能比拟，他在巴库与急于寻找运输和代理商的罗斯柴尔德家族一拍即合，于1891年获得了罗斯柴尔德家族授权的独家经营里海和黑海地区的煤油运输和销售的权利，为期9年。

当时美国装载煤油的是一种容量为五加仑的镀锡铁皮罐，这种方式虽然方便了用户，但是运送铁罐及木箱的费用却是相当高。塞缪尔在巴库视察油田的过程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也像标准石油公司用桶装或灌装的方式贩运，肯定不能与之竞争。但是如果采用油轮，采取批卖的方式，那么成本就大大降低，就一定能与标准石油竞争。”

当时，通过油轮运输的风险实在太大，因为油轮可能会受到印度洋的炎热条件及季风的影响而发生意外。此外，苏伊士运河是否会允许满载石油的船只通过，这也一个疑问。塞缪尔决定孤注一掷。他拜访造船专家，研究能耐热的油轮，并且采取各种周密的预防措施排除危险，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展开着。但是，就在伦敦传出塞缪尔即将建造新船队的消息后不久，美国的标准石油公司在英国发动了一场反对油船通过苏伊士运河的浪潮，希望能够阻止塞缪尔实现这种新的运输方式带来的对其亚洲市场的侵蚀。

但是那时的塞缪尔在伦敦已经是一个有分量的人物，他将其造船计划上升到国家利益的高度，并以此希望获得民众的理解和支持。

他成功了。1892年，新设计的、能够适合苏伊士运河英国当局的油轮问世了，油轮载重5010吨，上面悬挂着印有塞缪尔的壳牌标志的旗帜。油轮驶出翰德普尔造船码头，经地中海进入黑海，到达巴库后装载了大量的石油，开始了塞缪尔充满希望的海上之旅，飘扬的壳牌旗帜引领着塞缪尔照亮亚洲的梦想。

新油轮的起航，使得壳牌的运输成本大幅降低，一时间，壳牌的煤油充斥亚洲各个地区。1893年年底，塞缪尔制造了十几艘油轮，都以海贝的名称命名——“海螺号”、“蛤壳号”、“鱿鱼号”、“宝贝号”等等。1895年年底通过苏伊士运河的油轮有69次，其中有65次是塞缪尔的船或是他包租的船。到了1902年，通过苏伊士运河的全部石油中有90%是属于塞缪尔的壳牌公司。从巴库通往亚洲的海上石油通道就这样被打开了。

随着欧洲和亚洲市场的迅速拓展，巴库到巴统的铁路已经完全不能满足潮水般的石油翻越高加索山脉运抵黑海的要求，多年前俄罗斯政府资产部部长奥斯特洛夫斯基和俄罗斯国家石油委员会的中心人物门捷列夫关于“建设一条从巴库——巴统的输油管道是唯一能与美国煤油竞价的方案”重新摆在诺贝尔兄弟公司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面前。

这一方案在诺贝尔兄弟的意识中越来越强烈，他们开始向沙皇政府提出申请，希望修建管道巴库——巴统的输油管，但是铁路良好的收益，让沙皇政府对这条管道似乎不是那么积极，延迟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批准他们的申请。诺贝尔兄弟公司随即联合罗斯柴尔德家族共同投资，1908年一条长达883公里、直径203毫米、设有16个泵站的输油管道终于建成，它是铸铁管道建设史上的一块里程碑。

管道的建成，让巴库——巴统的石油能源通道更加顺畅，俄罗斯的石油威震全球，当美国出口6200万桶的煤油时，俄罗斯已经出口8400万桶，占全球煤油贸易的60%。巴库已经拥有了2000口油井和200家炼厂，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黑城”，给俄罗斯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和声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