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大学堂第一座藏书楼原址小考
2018-10-25姚伯岳
姚伯岳
摘要 京师大学堂于1898年创建初始即有藏书楼的设置。现有文献证明,其第一座藏书楼的准确位置在原和硕和嘉公主府中路的公主寝殿。可惜该建筑在1979年被拆毁,原中路建筑中只有一座经过后来改建的公主府正殿保留至今。
关键词 京师大学堂 藏书楼 北京大学图书馆 和硕和嘉公主府
分类号
G259. 2952
DOI 10.16603/j.issn-1002-1027. 2018. 01. 013
1 问题的提出
北京大学的前身是京师大学堂,北京大学图书馆的前身是京师大学堂藏书楼。
民国年间编制的各种北京大学纪念册子,都将京师大学堂藏书楼的创始年认定为1902年,比1898年创建的京师大学堂晚了整整4年。但越来越多的史料和研究成果证明,这种说法是靠不住的。
2013年,一部雕版朱印于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的线装古籍《大学堂书目》被北京大学图书馆古籍编目人员在未编书中发现,铁的事实证明,京师大学堂创建的第二年四月,不但已有藏书楼的设立,而且仅中文藏书即有近五万册。笔者作为北京大学图书馆古籍编目总校,即以此为据并参考其他相关资料和研究成果,撰写了《在古籍编目中发现京师大学堂藏书楼的源头》的考据文章.力证京师大学堂藏书楼的创建年代应该是与京师大学堂创建时间同步的1898年,大学堂藏书楼的第一任提调(即图书馆长)是李昭炜(1898年上任),第二任提调是骆成骧(1899年上任),过去所说的1902年上任的京师大学堂藏书楼第一任提调梅光羲其实是第三任提调。
此篇文章受到北京大学图书馆领导层的高度重视,馆务会经过认真研究讨论,于2013年10月16日正式向北京大学提交书面报告及相关证据,请求将北京大学图书馆的建馆年代从此前认为的1902年上溯到1898年,这一请求很快得到校方的认可和批准。
馆史被改写了!但新问题紧跟着也来了,即京师大学堂的第一座藏书楼位于何处?
说到京师大学堂的第一座藏书楼,人们常常会想起一张非常流行的照片,那就是京师大学堂首任西文总教习丁韪良和京师大学堂教习们在一座二层楼前的合影。据说这座楼是京师大学堂所在的原和碩和嘉公主府的公主梳妆楼,当时是京师大学堂的藏书楼。
这张照片最初发表在1901年伦敦出版的丁韪良(Martin,W.A.P.,1827 - 1916)所著The Loreof Cathay or The Intellect of China 一书中,照片下的文字说明是“PRESIDENT W. A.P.MARTINAND FACULTY OF CHINESE IMPERIAI) UNI-VERSITY”(丁韪良总教习与京师大学堂职员)。书中没有明确说明这张照片摄于何时。书前丁韪良的序写于1901年7月1日,此时京师大学堂尚未重新开办,所以这张照片只能是1900年京师大学堂暂时关闭之前所摄,最有可能的时间就是1899年。但书中没有任何地方说背景的那座楼就是京师大学堂的藏书楼。该书的中文译本《汉学菁华: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及其影响力》(沈弘等译,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0年版)也收入了这张照片,同样没有说明这座楼是大学堂的藏书楼。
京师大学堂藏书楼设在公主梳妆楼的说法主要见于壬寅年(1902年)重建后入学学生们的回忆。如1948年出版的《北京大学五十周年纪念特刊》,收录了壬寅大学堂师范馆头班生俞同奎所写的《四十六年前我考进母校的经验》一文,文中这样写道:“马神庙的公主府,现在变动很多。当年形状,不妨一述。……大礼堂和后面一层大殿的东西屋,都作教室。后面大殿,旧称公主寝宫。寝宫的中厅,祀至圣先师孔子神位。……再后面的楼房,相传为公主梳妆楼……当时图书馆就设在梳妆楼里面”。
俞同奎是壬寅大学堂师范馆的头班生,所以这里所谓的“当时”,是指1902年京师大学堂重建之时。将壬寅年重建后的京师大学堂藏书楼认作戊戌年初建时的京师大学堂藏书楼,是一种想当然的做法。
2 京师大学堂第一座藏书楼位于原公主寝殿
其实,一旦将大学堂藏书楼的历史上溯到1898年与京师大学堂的创建同步,不难发现藏书楼所在位置其实早有明确记载。不过这需要从头说起。
光绪二十四年五月十五日(1898年7月3日),光绪皇帝上谕批准创办京师大学堂,并委派孙家鼐管理大学堂事务。光绪二十四年六月初二日(1898年7月20日),总理各国事务庆亲王奕劻、许应骙等奏:“臣等奉命承修大学堂工程,业经电知出使日本大臣裕庚,将日本大学堂规制广狭、学舍间数,详细绘图贴说,咨送臣衙门参酌办理,现在尚未寄到。将来按图察勘地基,庀材鸠工,亦尚需时日,白不得不权假邸舍,先行开办。臣等查地安门内马神庙地方.有空闲府第一所,房间尚属整齐,院落亦甚宽敞,略加修葺,即可作为大学堂临时开办之所。如蒙俞允,应请饬下总管内务府大臣遵照办理。所有开办大学堂先行酌拨官房应用缘由,理合恭折覆陈。伏乞皇上圣鉴训示遵行。谨奏。”同日接上谕:“本日奕勖、许应骥奏请将地安门内马神庙地方空闲府第作为大学堂暂时开办之所一折,著总管内务府大臣量为修葺拨用。钦此。”
可见,在筹建京师大学堂之初,办事大臣们是想向日本学习,仿效日本的大学校园建设,来规划京师大学堂的建筑格局。但由于时间紧迫,不得不先采取借用空闲府第暂充校舍的方法。光绪皇帝更是急于见到成效,立刻就批准了这个方案。
奕劻等人在奏折中提到的“地安门内马神庙地方空闲府第”,就是和硕和嘉公主府,坐落在紫禁城东北角皇城之内的马神庙街北侧。马神庙街系因明正统十一年(1446年)曾在附近为御马监建造过一座祭祀马神的庙宇而得名,民国时期改称景山东街,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改称沙滩后街。
和硕和嘉公主(1745-1767年)是乾隆皇帝的第四个女儿,其母为纯惠皇贵妃苏佳氏。乾隆二十五年(1760)正月封为和硕和嘉公主,因其手指间有蹼相连,故民间戏称其为“佛手公主”。和嘉公主乾隆二十五年三月出嫁,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九月初七日卒,年仅二十三岁。其额驸(即丈夫)福隆安是乾隆皇帝孝贤纯皇后的亲弟弟大学士傅恒的次子,袭“一等忠勇公”封号,官至太子太保、工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卒,年三十九岁。
和嘉公主府俗称四公主府,系乾隆二十五年乾隆皇帝专为和嘉公主下嫁而建。东西宽四十丈,南北长六十丈;府墙由巨型砖砌成,高一丈二尺,厚四五尺;府北为高房胡同,东西两侧均有夹道。和嘉公主去世后,福隆安带着他与公主所生之子丰绅济伦回到公主府东面的一等忠勇公府居住,四公主府随后也被内务府收回。内务府全称“总管内务府”,为清代专管皇室事务的机构。同治二年(1863年),四公主府改赐给道光皇帝第八女寿禧和硕公主。同治五年(1866年)八月寿禧和硕公主薨,府第又被内务府收回。此后的二、三十年,公主府一直闲置无人居住。光绪二十四年十月初九日(1898年11月22日),内务府奉命将和嘉公主府旧第房屋修葺完成后移交大学堂管学大臣接收,计修缮房屋约三百四十余间,新建房屋一百余间。之后虽续有添建,但范围没有扩大。总的来说,草创时期的京师大学堂,其校舍完全承袭了原公主府的旧有格局。
京师大学堂成立两年后,发生了庚子事变,义和团焚烧教堂,攻打各国使馆,八国联军进攻北京。面对混乱局面,光绪二十六年六月十三日(1900年7月9日),临时代管京师大学堂的吏部左侍郎许景澄奏请将大学堂暂行裁撤,折日:“窃查大学堂白光绪二十四年七月经前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孙家鼐议定课程,奏明开办。嗣值該尚书请假,旋即开缺,蒙恩派臣暂行管理,曾将该堂功课情形并酌减学生额数于本年正月、三月具奏在案。现在京城地面不靖,住堂学生均告假四散;又该大学堂常年经费系户部奏明,在华俄银行息银项下拨给。现东交民巷一带洋馆焚毁,华俄银行均经毁坏,所有本年经费尚未支领,而上年余存款项向系存放该银行生息,虽有折据,此事无从支银,以后用费亦无所出……应请将大学堂暂行裁撤。”
许景澄的奏请当天就得到慈禧太后的批准,于是许景澄立即开始进行裁撤京师大学堂的各项准备。半月之后,将一切事项料理完毕,最后的手续就是向内务府移交房屋家具。光绪二十六年六月二十九日(1900年7月25日)《许景澄为移交大学堂房屋咨复内务府》称:“查本大学堂原领房屋共五百零柒间半,有贵衙门原送清册,毋庸另行开造外,其拆卸间数及添盖楼房边屋,造具清册,一并移交贵衙门查照,迅即定期派员前来接收可也。”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就在同一天,许景澄还向内务府提交了另外一篇呈文,即《许景澄为移交大学堂房屋、家具等呈内务府文》,其中写道:“本大学堂房屋业经备文移请定期派员接收在案。兹查原册所列正所寝殿五间,系大学堂作为藏书楼安放书籍;又后楼五间安放仪器。现值地面未靖,搬移不便,白应暂为封锁安放,又有铁柜壹架、书柜两架,内存各项册籍,亦应暂存。相应咨会贵衙门,请烦查照。”
这段呈文非常明确地指出,“正所寝殿五间”,就是戊戌年创建的京师大学堂的藏书楼!
为什么要向内务府另具呈文呢?因为原公主“寝殿”作为藏书楼不仅有房屋家具,还有藏书;“后楼五间”也安放着用于物理、化学实验的仪器。这些藏书、仪器搬移不便,所以只能“暂为封锁安放”。此外还有“铁柜一架、书柜两架,内存各项册籍”,这些“册籍”应该就是藏书楼藏书目录、实验室仪器清单等,是非常重要的检索工具和档案资料。鉴于藏书和仪器的异常重要,所以有必要提醒内务府予以特别的关注。可见许景澄是一个办事非常认真负责的好官员。
令人扼腕的是,仅仅三天之后,亦即光绪二十六年七月初三日(1900年7月28日),许景澄竟因反对鲁莽攻打外国使馆而被慈禧太后下令处死。
光绪二十六年七月九日(1900年8月3日),京师大学堂暂时停办,大学堂藏书楼也随之关闭。
光绪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一日(1900年8月15日),八国联军攻人北京,俄军、德军先后占据京师大学堂,破坏甚烈。据事变后光绪二十七年十二月十四日(1902年1月23日)《内务府为移交校舍知照大学堂》称:“查本府官房租库,现在暂看之大学堂房间,缘于去年五月间,经管学大臣奏明移交本府,尚未接收,旋于七月间联军入城,彼处房间被俄、德两国洋兵迭次占据,嗣经退出,所有内外檐装修及游廊门扇等项,全行拆毁,本府当饬该库派役,于上年九月十三日复行看守在案。”
光绪二十八年正月初六日(1902年2月13日),事变后新任管学大臣张百熙上奏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之《筹办大学堂大概情形折》也说:“查大学堂白去岁先被土匪,后住洋兵,房屋既残毁不堪,而堂中所储书籍仪器亦同归无有。”
戊戌年大学堂西文总教习丁韪良在其所著《汉学菁华: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及其影响力》书中也说:“义和团焚烧翰林院藏书楼,将京师最丰富的图书收藏付之一炬,将京师大学堂藏书楼的藏书投入水中浸泡毁坏。”他将大学堂藏书楼藏书的毁坏完全归罪于义和团,而对俄、德两国军队的大肆破坏只字不提,完全是一副偏袒侵略者的嘴脸。
戊戌年大学堂藏书楼的藏书在庚子事变中大部毁掉了,公主寝殿在壬寅年重建的京师大学堂则另充他用,以致后来著史者竟然一笔抹杀了大学堂藏书楼最初的这段历史,悲夫!
3 戊戌年京师大学堂藏书楼格局之分析
和硕和嘉公主府按清代的等级来说属郡王府建制。根据现有大院格局,再参考《大清会典》中的有关记述,和嘉公主府为并列三轴线院落组合:西路是额驸院,为五进四合院。中路、东路分内外院。进入公主府大门为外院,系车马夫、杂役所居。进入二门为内院,左侧为中路,有三进院落:第一进院落正面为称作迎安殿的正殿五间,另有东殿五间,西殿五间;第二进院落正面为公主寝殿五间及东西耳殿六间,寝殿前是一宽阔的月台,另有东殿五间及耳殿四间,西殿五间及耳殿四间;第三进院落正面为上下二层的后罩楼,俗称公主梳妆楼,有东西耳房各一间。东路海棠院是花园,最初也有公主大殿和寝殿,后皆不存。许景澄所说的作为戊戌年京师大学堂藏书楼的“正所寝殿五间”,只能是公主府中路正殿之后、后罩楼之前的公主寝殿。
壬寅年(1902年)的京师大学堂完全是在戊戌年京师大学堂的原址上重建的,只是于1904年沿着原公主府的西墙又新盖了十五排平房作为学生宿舍,即后来著名的西斋。1912年民国肇建,京师大学堂改名为北京大学校,仍使用原来的校舍。到1918年,在和嘉公主府东南方向里许、松公府南面的汉花园建造了红楼,图书馆搬到了红楼一层。1930年又买下了松公府的全部,作为北京大学文学院(即一院),图书馆于次年迁到松公府,而原来的和嘉公主府校舍被当作理学院(即二院)。当年和嘉公主府的平面图今日难觅,但一张民国时期北京大学理学院的平面图却很常见,从这张图中,我们还大致可以看到清末京师大学堂的基本格局。
此图中路的第二座建筑就是原来和嘉公主府的公主寝殿五间。可以看出,寝殿前面有一个院落,东西各有配殿五间。作为一座大学图书馆,除书库外,还应当有读者阅览室和内部办公场所等配套设施。光绪二十四年五月十四日(1898年7月2日)由梁启超起草、和硕礼亲王世铎等领衔上奏给光绪皇帝的《奏拟京师大学堂章程》第六章第七节具体规定:“藏书楼设提调一员、供事十员。”笔者据藏书楼第一任提调李昭炜所编《大学堂书目》之著录并结合其他资料统计,到1899年底,京师大学堂藏书楼仅中文藏书就至少有五万多册。这样多的工作人员和藏书,加上需提供给读者的阅览空间,一座仅有五间的公主寝殿显然是不够用的。戊戌年大学堂藏书楼应该有不止一处房舍,在主要作为书库之用的公主寝殿之外,其东西耳殿或东西配殿,也有可能划出部分空间归藏书楼使用。
还需指出的是,在有着许多西文教习的戊戌年京师大学堂,除了中文藏书外,必定还有外文图书的收藏。我们也确实发现了有关这方面的记载。例如在上海出版的著名英文报纸《北华捷报及最高法庭与领事馆杂志》(North-China Herald and SupremeCourt and Consular Gazette)1899年6月19日第1104頁在标题“The Peking University”下有这样一段报道:
The usual Tientsin“reports of the closing of the Imperial University”,have, like the ass turn-ing a Chinese mill, come round again. Meanwhile, buildings to accommodate 160 more students are rapidly approaching completion, and the first large instalment of books for the foreign library will soon be on the shelves of the great“T'sang Shu Lou”. Let us hope that it will be only the beginning of a collection fit to radiate“sweetness and light”from the“Book - storing Tower”to all the inhabitants of the University and of Peking too.
沈弘教授将这段英文报道翻译成中文如下:
“通常发自天津有关关闭京师大学堂的报道,就像驴子拉磨那样,转了一圈,又传到了我们这里。与此同时,可以容纳160多个学生的楼群正迅速接近完工。西文图书馆的第一批藏书即将在偌大的藏书楼摆上书架。我们希望这只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而这批图书收藏终将从藏书楼顶上向大学堂的所有成员,乃至整个北京城的居民,放射出甜蜜和光明。”
沈教授在这里将“the foreign library”翻译为“西文图书馆”,其实直译为“外文图书馆”也许更加准确,因为其中肯定还有日文书。至于“Book - sto-ring Tower”,本来翻译成“藏书楼”就很贴切,但沈教授却翻译为“藏书楼顶上”,显然是在刻意地强调其居高临下的角度,否则怎么能从“向大学堂的所有成员,乃至整个北京城的居民,放射出甜蜜和光明”呢?由此看来,这个存放外文图书的建筑一定是座楼房。
环顾和嘉公主府中,只有中路的后罩楼是两层楼房,民间称之为公主梳妆楼。金梁(1878 -1962)所撰之《光宣小记》云:“大学堂,在后门内,旧为公主府,乾隆时和嘉公主赐第也。内城不得建楼,惟府内有楼,可与宫闱相望。”整个公主府内当时也只有这一座楼。许景澄呈内务府文所称之“后楼五间安放仪器”的“后楼”,是在公主寝殿之后,则必定指的是这座楼。
这座后罩楼从外面看去,为上下各九楹的廊柱式二层楼房,那为什么许景澄说是“后楼五间”呢?我们从民国时期北大理学院平面图上可以看出,位于公主府中路的后罩楼所在院落,与前面正殿、寝殿的院落是一样宽的,前面两座大殿都是五开间加东西耳殿,而公主楼却是九开间加东西耳房,可知公主楼的开间宽度要小得多。楼上作为书库开间小没关系,但楼下需要有活动空间就不能一楹一间了。我们现在看到京师大学堂时期后罩楼的照片都有三处台阶,也反映了其重新分割一层空间的状况。壬寅大学堂重建后,后罩楼全部作为藏书楼使用,官方统计一直是藏书楼十四间,即楼上九小间,楼下五大间,可见许景澄所谓的“后楼五间”,就是指后罩楼的楼下一层,这个格局是在戊戌大学堂时期就定下了的。
理化仪器是为开设自然科学方面的课程而准备的,而当时的外文图书内容也多属自然科学方面,二者相辅相成,集中在一座建筑中存放和利用,应该是一种合理的配置。联想到壬寅年重建后的京师大学堂,无论是早期的藏书楼提调,还是后来的图书馆经理官,都同时兼管博物院事务(先称藏书楼提调兼司博物院事,后称图书馆经理官兼任博物院管理官),则戊戌年大学堂藏书楼提调,应当也兼司理化仪器的购置和保管,对外文藏书和理化仪器的存放位置,当然有权进行其认为合理的安排了。
撰写该文的《北华捷报》记者,显然已知晓大学堂拥有一批外文藏书,虽然尚未完成编目,但其典藏处所就在原公主府后罩楼的楼上。令人痛惜的是,这批外文藏书还没来得及上架,就在庚子事变中连同中文藏书一起被毁坏了。
4 公主寝殿及其前后建筑的结局
北京的王府一般都坐北朝南,东西路可自由配置,中路则大致相同,白南向北依序为府门、照壁、正殿、后殿、神殿、后楼、家庙等建筑。和嘉公主府属于郡王等级,中路只有正殿、寝殿和后罩楼三座大型建筑,没有单独的神殿。戊戌大学堂被用作藏书楼的公主寝殿,在壬寅大学堂时期,被当作神殿,又叫圣人堂,成了供奉孔子神位和学生接受训诫的场所。据俞同奎所写的《四十六年前我考进母校的经验》所记:“大礼堂和后面一层大殿的东西屋.都作教室。后面大殿,旧称公主寝宫。寝宫的中厅,祀至圣先师孔子神位。因为我们这班学生,在那时代的眼光,都是外来的邪魔恶道,必须请孔老夫子出来镇压镇压,所以只好请他老人家暂时屈尊,替公主把守寝室。朔望并在这一间厅里面,宣传《圣谕广训》。”
作为京师大学堂的神殿,公主寝殿在壬寅大学堂时期地位很是特殊,光绪二十八年十一月十八日(1902年12月17日)京师大学堂开学典礼的第一个内容,就是到昔日的公主寝殿、当时的圣人堂前月台下行礼,然后再出院门转到正殿前进行其他仪式。①公主寝殿还是大学堂师生合影的首选背景。从现存照片,大致可见这座建筑当年的庄严面貌。
民国时期,公主寝殿前面的西配殿及其耳殿一度成为北京大学理学院的图书室,算是延续了这个院落旧日的一点儿风貌;而公主寝殿本身却褪去了至圣先师的神采,只是作为理学院的大教室被使用,昔日风光不再。
壬寅大学堂重建,后罩楼被用作藏书楼,光绪三十年(1904年)改称图书馆。据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底的统计,马神庙校区房舍共十九所、三座、十三处、五百七十九间,其中藏书楼上下共十四间。直至清末,京师大学堂图书馆的馆舍位置和格局一直没有发生变化,楼上作为书库藏书,楼下作为阅览室接待读者,“随墙一律安置木架、玻璃大柜,存收书籍”。由于空间紧张,后来对后罩楼进行了改建,将门窗位置前推至廊柱外边,以扩大室内面积。后罩楼所在的院落也进行了一番修整,将东西院墙拆掉,但保留了原有院墙的院门牌楼,庭院中树荫蔽日,别有一番韵味。民国初期该楼仍作为北京大学图书馆使用。2015年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孙家红先生在法國里昂发现一张摄于1912年的北京大学图书馆庭院照片②,其当面的主体建筑就是这座改建后的后罩楼。1918年北京大学图书馆迁到沙滩红楼,后罩楼又恢复了其在戊戌大学堂时期的身份,作为物理系实验仪器存放室使用。
原公主府中路最前面的正殿在京师大学堂时期用途不详。民国时期,是著名的北京大学大讲堂(或称大礼堂),许多名人的演讲在此进行,刘半农的葬礼也曾在此举办,因此被许多文献记载,被许多人回忆。
1952年,北京大学迁往西郊,与原燕京大学合并。1955年,人民教育出版社迁入北大二院旧校区。1979年.在唐山地震中受损的后罩楼和前面的公主寝殿均被拆除,在其原址上建起两栋超长的出版社职工宿舍楼。原公主府中路建筑中,只有最前面的公主正殿侥幸独存,但也被翻新改造,并将门窗位置前推至外边廊柱一线,非复昔日旧貌。更匪夷所思的是,紧邻原正殿当面,不知何时修建了一座中江华宴餐厅,公主正殿之前仅余一狭长隙地。昔日居于校园中心的巍峨建筑,今天委屈地蜷缩在现代不伦建筑的阴影下,令人睹之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