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琴,我就是浙博24小时在线的“客服”
2018-10-25许晓迪
许晓迪
蔡琴:1987年毕业于杭州大学历史系文博专业,长期从事博物馆学研究和博物馆建设、陈列布展实践。参与、主持的《越地长歌》《锦程》,获全国博物馆陈列展览十大精品奖。现任浙江省博物馆研究馆员、副馆长。
位于西湖孤山南麓的浙江省博物馆,至今已有89年的历史。正对着大门,即是一片潋滟湖水,东衔平湖秋月,西接西泠印社。沿着馆中逶迤连绵的长廊漫步,西边就是著名的皇家藏书楼文澜阁,一派江南庭院的典雅玲珑。
在正门一侧,张贴着“越地宝藏——一百件文物讲述浙江故事”的展览海报。在这场年度大展中,每一件(组)文物都对应着一段历史,从远古的玉石到两汉的青瓷,从五代的梵音声声到宋明的江南旧事,如同一出出折子戏,铺展成一卷连绵千年的“越地长歌”。
在这些“越地宝藏”中,余杭反山12号墓出土的玉琮,大概是其中最有名气的展品之一。2017年末,浙江省博物馆副馆长蔡琴正是带着这件良渚玉琮与另外两件“国宝”——彩凤鸣岐七弦琴和宁波万工轿,登上了央视热门综艺《国家宝藏》的舞台。2018年9月,《环球人物》记者在浙博孤山馆区采访了蔡琴副馆长,听她讲述作为“馆中人”的所思所感。
对我们浙博来说,在10万件馆藏中选出3件“国宝”参加节目,实在是一个难以取舍的纠结过程。2009年,浙博曾推出“镇馆之宝”评选活动,通过公众投票和专家评选,最终产生了“十大镇馆之宝”。在我看来,这10件珍品,件件都可以入选。但整个节目要有统筹规划,我们选出的“国宝”,既不能与其他8家博物馆的文物雷同,又要展现江南地域文化的特色,难度可想而知。
比如入选“国宝”之一的良渚玉琮。一方面,它的雕刻十分精美,表明在5000多年前,江浙一带已开始书写文明的序章。1936年,浙博历史文化部的馆员施昕更,在回老家的途中发现了良渚文化的遗址,并在抗战烽火中辗转五地,历经艰辛完成了考古报告《良渚》。
这些年,我们在对良渚文化的展示和研究上做了很多努力,在经费有限的条件下给良渚的三个“大件”——玉璧、玉钺和玉琮,买了最好的德国汉斯柜,能保持恒温恒湿,还面对各个年龄段的观众,组织一些宣教活动。所以于大于小,我们都要推荐这件“国宝”——大到它力证华夏文明5000年,小到它与我们浙博人的深厚情结。
再比如我们选择的另一件“国宝”——清末民初的宁波“万工轿”,这是《国家宝藏》里最“年轻”的一件文物。在有些专家看来,文物越高古、年代越久远越好,这顶轿子太年轻了,反映的又是寻常百姓的婚俗。但是我们每次组织文物投票,老百姓最喜欢的“国宝”里永远有这顶轿子。一方面因为它通俗、接地气;另一方面它反映了清末民初的社会变化,轿子的工艺是传统的,租赁的方式又是现代的,古典社会的影子渐渐褪去,现代社会的车轮正滚滚向前。
所以,判断文物的价值,标准应该是多元化的。浙博10万馆藏,没有高下,只有不同。我们的“镇馆之宝”中有一件元代龙泉窑的砚滴,釉色、造型都非常精美,代表了龙泉窑艺术的顶峰。而就在这个展柜旁有一个场景模型,反映了当时宁波港口的风貌,有很多开往西亚北非的出口货船,在一艘沉船里发现了大量龙泉窑的瓷碗,就是普普通通的日用品,谈不上审美和造型,却能印证当时海上丝绸之路的历史。那么,是龙泉窑的砚滴价值高,还是这些碗的价值高?没有一个绝对的视角和标准。我们现在对文物的认知,也要从社会历史、文化艺术、科学技术等各个角度来看待。
《国家宝藏》的“走红”,带旺了一波“文物热”。但在我看来,一个博物馆好不好,关键要看它的专业行为:你的馆藏如何?有没有好的展览?有没有相关的宣传教育活动?过去策划一个展览,可能只是单一的展品呈现,做一些简单的讲解说明。现在,我们越来越强调一种综合性的思路。
比如策划一个钱币展,以前的专家只要把藏品摆出来,确保名称、年代正确就万事大吉了;但现在,我们要考虑更多的问题:如果一个钱币很小,就要准备一个小展柜,灯光要更集中,甚至要在文字说明上摆一个放大镜;展览方式上,除了实物陈列,还要增加一些影视、场景等呈现手段;在宣教方面,组织一些专家进行座谈对话,或制作一些仿制品让观众“上手”摸摸,换算一下一枚“开元通宝”能买几样东西;如果展厅面积有限,可以把相关文物做成链接在网上公开展示,打造一个“没有围墙的博物馆”……
这其实也是一个文化遗产民主化的过程。当下的博物館,不应像以前那样,有一种“皇帝女儿不愁嫁”的优越感,而应树立一种“为观众阐释”的意识。在历史文化面前,人人都有发表意见的权利,都有保护文物的义务;同时人人都很渺小,所了解的只是一个微小的局部。
我现在每天都会上网,在微博上有很多人@我,向我提意见。有一次,一位网友给我发了四五张布展的灯光图,画得很精细,开始我以为是一位考古专业的学者,后来私信联系,才知道原来是航空航天部的工程师。我常说自己是浙博24小时在线的“客服”,收到建议就会及时回复,再去落实整改。我们的角度和能力是有限的,10个专家也就是10个人,但面对网络和社会,每一位观众的意见,包括对文物的阐释和理解,都是值得我们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