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王旭烽《爱情西湖》中的西湖文化
2018-10-23王晓梦
王晓梦
山东理工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西湖是一个充满了人文气息的地方。从秦汉时就有关于杭州关于西湖的记载,此后,随着历代文人们对江南的吟咏,杭州作为吴越文化的一个经典缩影部分,自然而然地得以呈现。唐代诗人白居易的《忆江南》和《春行》让杭州与西湖走入了诗词的世界,宋代苏东坡在《饮湖上初晴后雨》中一句“欲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更是唤起了后来者对西湖的无限神往,而许仙与白蛇的情爱传说更为这里增添了爱的风情。有了杭州也就产生了西湖文化;文人写杭州,从一定意义上说,就是写西湖;西湖文化从杭州文化形态初成便成为了经典的文学意象。王旭烽对西湖文化显然有着执着的喜爱,她把这种喜爱融入了《爱情西湖》中,在一个个柔情浓意的爱情故事中,呈现着西湖特有的以湖、山、水、城、自然风物等为核心的自然意象,以堤、桥、亭台楼阁等为核心的人文意象,以及以放生池、寺、观、塔、庙为核心的佛教意象。在西湖这个特定地域里,每一个动人的爱情背后闪耀着的都是情爱世界的迷人风姿。
一、爱情西湖中的湖光山色
西湖从《汉书》有记载开始,就在文人的世界里不断挖掘,不断扩大。从当初的地理意象到今天的文化意象,走过了一段又一段的蜕变历程。在文人来看似乎与西湖的山水有关都是情人的眼泪,情人的泪洒满的西湖的山水,每一处都是情人间的吟喃细语。
《爱情西湖》里更是无一不充溢着爱情。小说开篇就在这迷人的山水里发生了动人心魄的爱情。如果没有苏堤的水、没有清明时节的雨、没有断桥的伞哪来的小白与许宣的相遇,哪有这般为爱情奋不顾身的期许。子虚和吴悠因水相知,在湖上相约。可叹子虚乌有本就是想象的爱情,这西湖承载的都是惆怅与失意。南北双峰遥遥相望就像爱情的男女终是无法相守一生。南北两高峰要相对望,宛如被迫分开的恋人只能遥遥相望。这也与小说中无法相守和祝福的爱情是不长久的相对应。正如青梅竹马的相守和年少得意时的知己,只有得到了祝福的爱才是美好的。时移世易,如果在当今的年代泰安也许不会一生抑郁不得志,可是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会上升到政治问题,一个抗战英雄就这样没落了,也许你会说泰安和小米没有爱情,他们不被祝福是无所谓的。可是泰安和梅涵是有爱情的,然而他们的爱情不被祝福,不被当时的社会祝福,不被小米祝福,梅涵本来一个充满文艺气息大学生,最后被分配到合作社卖糖果,最终两个人也没有真的感到幸福。在这篇小说中还有善与美的矛盾,梅涵代表着美,小米代表着善,两者充满矛盾无法达到统一。爱是需要被祝福的,善与美是需要互相辅承的,只有互相祝福,才会融合成美。在这西湖山水里流了多少情人的眼泪才汇聚成今天的清澈见底。
二、爱情西湖的人文审美
(一)平湖秋月——流畅清和的琴韵
“那琴声,明明是从徐白的指间流出,却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从那山林湖泽、天上人间渗溢而出的一样。”[1]徐白的琴声流畅清和。徐白师从父亲,父亲是制琴大师,骨子里有着文人的清高,可他为了琴社能够开起来,不得不谄媚他人。理解古琴以及它的音乐文化内涵,是了解人文气息培养人文情怀的重要途径。浙派古琴琴界历来将郭楚望视作该派的莫基人,这是无可置疑的,然而南宋中后期的皇室贵族——韩侂胄与杨瓒他们以其高雅琴趣和高贵地位,在客观上对浙派初期的形成与兴起作出了举足轻重的贡献,在门下豢养了一大批文人清客,其中善琴的技艺之士亦不乏其人。虽身居高位,韩、杨二人对琴亦有着执着追求与广博修养,客观上促进了浙琴的发展。“在明代浙派众多琴家中,徐门琴学可谓独领风骚。浙派徐氏家族自南宋徐天民始,历经徐秋山、徐梦吉至明代徐和仲、徐惟谦、徐惟震共五代,以家族血缘为传承纽带,成就了名噪一时的浙操徐门琴学。”徐门琴学是浙琴发展的中流砥柱。《平湖秋月》中的徐白就是徐门一派的人,小说却巧妙地由一个传统的文化意象转换成了一个现代故事。琴曲有畅,有操,有引,有弄。浙琴讲究流畅清和,徐白即使在开始为了琴社而为五斗米折腰,而后也终于明白的琴的境界,不疯魔,不媚俗。
(二)西湖龙井——茶韵的魅力
西湖龙井属于绿茶,当年乾隆下江南游览杭州时,把狮峰山下胡公庙前的十八棵茶树封为“御茶”,为龙井茶的发展提升了一个阶层。民国的时候,龙井茶就成为中国的名茶之首。《三潭印月》里的我与真实的我重叠,都曾在茶叶博物馆工作,都对茶有着极致的热爱。在文中无处不蕴藏着对茶叶的爱,茶韵的魅力可以让两个不同国籍的人倾心相交,让今人与古人神遇。当“我”在寻找照片中的人遇到阻力时,想到的是弃儿出身的茶圣陆羽,他瘦骨嶙峋忧郁地拖着茶碗向我走来,“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给了“我”灵感。连斯维洛夫住的地方也叫穗庐茶社,当年给拍照的杨彼得最爱的茶也是龙井,当杨彼得暮年残烛之时,最爱喝的依旧是龙井茶,当他叙述往事时借着茶汁灌入身体,使他整个人都鼓起来了,“我”目睹了一次从濒临死亡到复苏的过程。可以说龙井茶的特性代表了“我”的特性,也代表了曹哲秀和斯维洛夫的友情,以及曹哲秀和斯维洛夫那不敢言说的爱,那短暂即逝的情。
(三)桃花扇——越剧下的痴迷于遮面
杭州是中国的制扇名城,自古就有“杭州雅扇”的说法,杭扇甚至和蚕丝、茶叶齐名,并称为“杭州三绝”。一幕“十八相送”里将祝英台对梁山伯的依依惜别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这里面承载着遮面的就是扇子——桃花扇。而《柳浪闻莺》里,工欲善的一把桃花扇,引出了女小生垂髫对越剧痴迷到不可形容的热爱与追求。尽管垂髫在汇演时因为眼疾的原因,被刷下没能留在城里,可是她不灰心不气馁,到处游历勤学苦练,终于唱出了一片天地。在垂髫和银心的十八相送中折扇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越剧里扇子是一种人文的审美意象,一把扇子的背后是欲语还休、欲拒还迎的情感。在西湖十景中,柳浪闻莺是以声显色的,王旭烽以越剧的声韵表现了折扇之美,也表现了女小生的执着与舞台形象之美。在文本结构上,则采用了戏剧表演的样式,小说开头就是戏剧开场白的写法,有声音、有背景、有扮相、有画外音。场景事物蕴含着文化意象,体现了以人为戏剧之魂的人文意象。
(四)断桥不断——等待的永恒
关于断桥的传说有很多。一说孤山的路到这里就断了,所以叫这个名;还有一个说法是这个桥本叫做段家桥后来简称段桥,谐音为断桥;另一个充满浪漫意味的说法是古石桥上建有一座亭子,冬季大雪初晴过后,桥阳面被太阳照射过后冰雪消融,桥阴面由于背光仍然玉砌银铺,冰封皑皑。从葛岭远观,桥与堤断之感,得名“断桥残雪”。
在小说《爱情西湖》中第一个爱情故事《断桥残雪》就以断桥为主要意象作为背景展开故事。小说以“我”为叙述主体,我在断桥出现三条裂缝,人言断桥将断时,向断桥走去,在断桥上遇到了许宣,在我在独自思考断桥时,老人问我“你还在等待吗?”,老人一直在等待,在等待着小白的归来。小说采用虚实结合,民间文学与现实文学相结合的方式,在白蛇传说为大背景下,在当代的社会环境下进行演绎。在这里白蛇成了小白,那个从四川峨眉山妓院出逃的妓女,那个清纯的脸上没有一丝污秽的女子;青蛇成了小青,一个革命党;法海成了那个恶劣的杀害小青的军阀,许宣还是那个许宣,那个种德堂的伙计,借伞给小白的许宣。当小青被海军长杀害后,小白去复仇,从此一去不复返。而许宣一直在等待,一直等小白的到来。这个爱的过程复杂,然而爱的过程却美而迷人,爱的丰富性、爱的崇高性更是令人向往。正如小说的最后一段残雪,故事要交给谁,谁要去等待。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等待是值得的。在断桥中,断桥不断,爱情不绝。
三、爱情西湖中的佛光禅意
杭州地处江南,是吴越国的都城。吴越建国七十多年间佛教盛行,宝刹众多,故被称为“东南佛国”。在爱情西湖里的十景几乎每一景都与佛国有关。《断桥残雪》里雷峰塔嘘的倒下成就了许宣和小青。《南屏晚钟》里的山寺晚钟在痴迷佛经的弓藏心里绵延如缕。《平湖秋月》里徐元是庙里琴僧的徒弟。《双峰插云》南高峰与北高峰分别是荣国寺和灵隐寺的座山,小米和泰山的爱情与泰山和梅涵的正是在登南北高峰的不同而产生了差距。《曲院风荷》里重修灵隐寺正是对佛教的重视,在重修时发现的佛砖,是对佛国的印证。《雷峰夕照》里重修雷峰塔,子虚遇到了了吴悠,一系列的故事就此展开,子虚乌有本就是假的故事充满的却是浓浓的佛理。
基督文明本是西方文明,基督教从传入中华这块古老而神秘的大地开始,就经历了与中国佛教文化的冲突、融合、再冲突、再融合的过程。《三潭印月》里罗哲修和斯维洛夫神父的相知相交就是中国文化和基督文明的碰撞融合。因为落花时节又逢君的奇妙相遇,两人相识相知。斯维洛夫本是教会的传教士,出身白俄贵族少年时代在哈尔滨度过,受到俄国和中国的双重教育,斯维洛夫本身就是中国文化和基督文明的融合。可以说斯维洛夫对曹哲修是真正的友情,却又超乎了友谊,是一种不敢言说的爱。曹哲修起先对斯维洛夫只是利用,利用他外国人的身份逃避对自己的搜查,后又利用他的穗庐来与我党的地下人员进行活动的交接等。后来曹哲修被国民党抓也是斯维洛夫利用自己的人际关系并卖掉自己的穗庐才营救出来。后来的一次意外事件,曹哲修被批判为反革命,伪君子。后来斯维洛夫去了巴西,与曹哲修再也没有见过面,一本《唐诗三百首》,一句落花时节又逢君,纠缠着两个人的命运,影响着三代人,在文化的碰撞交流中仇恨、迷失、醒悟。在曹哲修和斯维洛夫当年合影的地方,在这三潭印月当中,心灵都得到了净化,这永恒的不会变形的美正在重生,看到了无声的云彩和满月构成的世界。两种文化的碰撞碰撞出了爱的情谊到了融合,得到了美的境界。表达了一种离真越近,离善越近,真善极致的美的意象。
四、爱情西湖的情爱迷离
爱情的西湖里充满着虚虚实实,这里所说的虚与时指的是流传的爱情故事与爱情西湖的故事的虚实。如在《断桥残雪》里面关于许宣的这个人是真实的,关于小青小白的故事也是真实的。而虚的地方则是背景虚化了,虚化成军阀混战时,以当代1955年断桥将断为切入点,虚实结合。法海是封建文化的代表者,可以说是集匡扶正义的法师、善妒假慈悲的和尚、不相干的拆散者为一体的形象:在这里虚化成风吹墙倒投机的小军阀头子,贪恋美色钱财,杀害小青的凶手。相同的是小白的残缺的美,都是小白,白色代表着圣洁优雅、高雅、纯洁,可是小白却是残缺的,传统的小白是蛇妖,爱情西湖里的小白是从四川峨眉山妓院出逃的妓女,代表的是一种残缺的美。小白为小青复仇杀害海师长则是根据民国时的真人真事改编的,北洋军阀时,施剑翘为父报仇化名董慧加入居士林杀害孙传芳。《平湖秋月》里的徐白则是虚化了浙琴大师徐元白。徐元是徐白的大哥,徐元是最有天赋的琴人,可是因为一次意外脑袋不大灵光。徐白就成了继任者。他们都对琴有着无法言喻的痴迷。他们都是在这背景下的浙琴传人,代表着文化的意境。《南屏晚钟》和《曲院风荷》里,关于发现佛经经卷是真实的事情。1924年9月25日那天,孙传芳大兵攻进杭州城,雷峰塔轰然倒塌,雷峰塔倒塌后很多经卷被人们发现,人们从散落的砖石中发现了藏着佛经的塔砖。小说就是在经砖里经卷的背景下展开,通过弓藏和紫鸽的爱情,表达了忠诚与背叛的主题,弓藏欺骗紫鸽把真的经卷藏在新婚的枕头套里,欺骗尹君不让他鉴别真的经卷。《曲院风荷》中因荷生莲,因莲系佛,完成了从世俗花卉到宗教文化的认识。故事的主角都对佛有了深刻的认识,明白了每个人在芸芸众生中的位置。
《爱情西湖》,在西湖这一个实体的意境里,在特定的环境下展现了作者王旭烽对人文的关怀、对生活的热爱、对西湖文化的独到发现。古人发现了西湖的美,并不断地把这种美延伸传承。自然美、人文美、仁义美及生活美是西湖积累的历史文化现象。正是因为西湖文化的传承才有了今天的《爱情西湖》,《爱情西湖》的湖光山色、文化人文的情与爱,呈现着独特的西湖审美风致,丰富并拓展了“西湖”文化的审美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