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工人
2018-10-21
一
我叫范振亮,男,1963年生,山西寿阳人,中共党员,原国营山西机床厂八车间一工段工人。
山西机床厂是国营军工企业,当年一般的人要想进厂不容易,政审程序十分严格,要去老家外调材料,直系旁系亲属都不能有任何政治污点。那会儿,在太原,你要是山西机床厂的工人,走在街上那是很有面子的。因为厂子是正宗的国营大厂,待遇也不错。当时的工人也是有等级的,国营大厂肯定比国营小厂的要牛气,大集体、小集体那些的就更不能和我们比了。
要說我是怎么进的厂,还得从我父亲说起。1948年那年,我父亲22岁,他从晋中市的寿阳县来到太原,经人介绍进了西北修造厂工作,当时的厂子还是阎锡山的。一年不到,太原就解放了,厂子被解放军接管,后来改名叫山西机床厂。我父亲就在厂里一直干到1981年退休。土改时我父亲家里的成分划成了小地主,尽管他上过五年学,算是有文化的,但在厂子里却一直入不了党,提不了干。这可能算是他一辈子的心结吧。
二
1981年6月,我从机床厂的子弟学校星火二中高中毕业,我父亲正好那年8月退休,我就按当时的政策,顶替父亲进厂上了班。我家弟兄三个,我二哥赶上下乡插队,回城后他也想顶父亲的班,不过我父亲考虑再三还是觉得我更合适,所以因为这事儿,我二哥有好长一段时间不痛快。不过后来我二哥在市建一公司工作后,干得也很不错,建筑行业的效益相对比我们要好很多,他后来也不再跟我计较这事儿了。他前几年从单位退休了,不过还在外面帮别人打工,收入什么的,比我可是强得多。
我1981年进厂后,按规定先跟师傅学徒三年。学徒期的工资是二十块零六毛,这个好像是全国统一的工资标准。我师傅姓李,年龄和我父亲差不多,我算是他的关门弟子。当时的学徒制规定,学得快的,表现好的可以提前结束学徒期,成为正式工,我学到两年零九个月时,车间的领导看我表现不错,说我可以提前出师,可是办这个提前出师要填好几个表,我这个人虽说是高中毕业,可是不善于动笔写,就懒得写申请,还想,不就是能早三个月么,费这么大劲儿干什么,还是随大流等三年期满哇。
那时的厂子,兴旺得很,一个车间三百多人,一百多台机器,同时开工,一天两班倒。我们主要生产的是军用炮,同时也生产礼宾用的礼炮。总之,主要就是做炮的,包括炮和炮的发射装置。
自从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庆阅兵、香港回归、奥运会开幕式,还有外宾来访,这些重要的场合用的都是我们厂生产的礼炮。2009年,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大庆,那年是我最后一次参与天安门广场国庆礼炮的生产任务。
我们每回接到生产任务的时候,时间都比较紧,经常需要加班,八点下班是常事,说不定就到十点了。不过,任务很光荣,我们辛苦一点累一点也很自豪。
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用的礼炮,也是我们生产的,那可是我们厂最光彩的一段。省里的记者都来采访,奥运会那天,《山西日报》《三晋都市报》都登了我们厂生产奥运礼炮的这件事。
那些年,我在厂里基本年年都是劳动模范,还入了党。我入党应该是在1992年冬天吧,我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老父亲,他那个时候已经因为脑出血半身不遂了,可是他听了还是挺激动的。因为这是他一辈子的梦想。可第二年我父亲就旧病复发突然去世了,那会儿我儿子才刚出生几个月。我父亲走得太早了,才67岁。他这一生勤勤恳恳,老实厚道,天性乐观,是大家心目中的老好人。我的个性在很大程度上跟他很像。
三
我们是军工大厂,我以为我能像我父亲一样,一直干到退休,然后,说不定我儿子还会接我的班。可是时代变化太快了,完全出乎我的想象。
我们厂有段时间真是冷清萧条,每天上了班没活儿干,工资当然也拿不到多少。我老婆和我的情况差不多,她是小厂,挣得更少些。大概是九五、九六年的时候,厂子经常不能按时发工资,可是日常开销天天都有呀,怎么办?幸好多年的老邻居在隔壁开了个小卖部,我们一家三口的好多日用品就问他家赊账。等厂里发了工资再一并还清。有时有其他必要的花销还得跟他们家借钱。这样的紧张生活差不多过了有两三年。
没办法,一家三口要生活啊。后来没办法,我就在外面找了一份兼职。应该是在1997年,我每天下午下班后,先去幼儿园接上孩子,在路上买两个饼子当干粮,就直接骑上自行车去附近的一个私人小作坊打工,他们是生产五金件的,就是大门上的拉手之类的,我在那儿给人家干活儿。等我老婆下班后再来我这儿接上孩子回家,我一般干到晚上九点十点,再回家。回去以后再做点饭吃。有时候活儿多,就干到半夜一两点了,那段时间是很辛苦,不过那时还年轻,能扛得住,关键是收入上有了改善,也不用再经常赊账了。
大概是在2000年吧,我连续当了三年的厂劳模,当时厂里盖了一栋新家属楼,说像我这样的连年的劳模可以优先购买“房改房”,就在营西街那一片,大部分是八十平方米左右的房子,当时厂里给的政策是只要交四万块钱就能买到。可我们手里哪儿有钱啊,挣的刚够花而已,所以根本不敢奢望买房子,亲戚朋友们也没有大富大贵的,跟谁借也为难,借上又该怎么还呀,况且当时我们也觉得儿子还小,以后还有机会买,所以就放弃这次机会了。可能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一点错过机会了,但当时以我们的能力,是真的不敢想,所以,也谈不上有多么后悔吧。
等到了2005年的时候,我们厂就彻底改制了。当时的人们有四条路可以选,男五十五周岁、女四十五周岁可以办理提前退休手续,另外就是可以选择买断工龄自谋职业,还有档案托管和在岗重组两条路,在我们车间,像我这样的普通工人,百分之八九十都选择了买断工龄自谋职业。自谋什么职业我根本也没有想过,反正大家伙都选这条路,我也就跟着选了。我这人,又不会做买卖,就只有这一手的磨工手艺,离开厂子还真是玩儿不转。我倒是有做饭的手艺,有人也曾鼓动我开个小饭馆啥的,可我也就是平常随便做一做,要开饭馆那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我这个人嫌麻烦,不想多操心,也考虑过,到底也没行动。后来又得了糖尿病,体力上有点跟不上,开小饭馆的念头干脆就没有了。
我平时确实是挺喜欢下厨做饭的,在车间里也算名声在外,工友们谁家要办喜事,头一天总要吃“下锅饭”,就是招待来家里帮忙的亲戚朋友的饭。办喜事的人家“下锅饭”吃得也不想太简单,但是为了节约,大家一般都不去饭店吃,而是在家里吃。一般是自己采购回来原料,叫个会做饭的来家里做一做,摆上个三五桌,所以他们就叫我去帮忙做。每到这样的时候,我就一大早骑个自行车赶过去,连续做中午和晚上两顿饭。等第二天正日子,就都去饭店里吃了。我记得最多的一次帮一个工友家做过二十桌饭。报酬?哪里有报酬,因為是工友,我一般还得再出一份礼金的。有个别工友的兄弟姐妹家里办事,那他用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可能才会给几盒烟什么的。像这样的情况少,主要还是单位同事用得多。出工,出力,还得出钱。
买断工龄时,厂里给我算下四万三千块钱,里面除了补偿的钱,还有以前欠下的工资、孩子的独生子女费什么的。然后,我们的人事档案就都让转到了青创中心了。
厂里改制成公司后,一切慢慢走上正轨,慢慢地又有活儿干了,可他们还是离不了像我这样的老技工呀,所以我又回到了厂里。
等我再走进厂里的时候,工作的环境一点儿没变,可是我的身份变了。我成了劳务派遣工,工资也是由青创中心发,劳务派遣工虽说不再是厂里的正式职工,好在他们负责帮我们签订用工合同,保险什么的都很齐全。我对厂子是有感情的,所以往车间里一钻,往车床前一站,打开开关,机器一转,心一下就能踏实下来。
成了派遣工后,厂里过年节时的福利就没有我的份儿了,只是车间偶尔发一点东西才有我的。感觉确实不一样了,我成了“外人”了。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开始自己交养老保险、医疗保险。一开始是几百块,现在一个月需要交一千多块钱。
那几年,活儿实际上是真不少,可干活儿的人少,那就只能加班了,几乎每天都没有在六点准时下过班,八点回去是好的,加班赶工到后半夜的情况也有过,双休日几乎不休息,腊月里都一直加班到大年三十,家里的活儿一点帮不上,那时候儿子上小学,根本顾不上管他。那是我这么多年里,干活干得最卖力的阶段。每天加班后,车间就给发一张加班票,说是可以等活儿少的时候调休用。到我离厂时,我还一摞加班票没用呢,人家也没有说过要给折算成钱啥的。
那会儿,感到累的时候,就用我父亲教我们的那句话自己鼓励鼓励自己:困难像弹簧,看你强不强。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后来,我也把这句话教给我儿子了,我希望他也做一个吃苦耐劳的人。
说起我儿子,虽然是个九○后,不过从小到大他还是挺让我们省心的,可能他继承的也是我们家的这种家风,就是比较老实,实在,不惹事,做事情认真踏实。生活方面也很朴素,不讲究吃穿,他比我们强的就是从小看书多,比我们眼界开阔。
我儿子今年春节期间买了三张高铁票,带我们到西安玩了一趟,因为他辛苦工作一年,春节前刚刚得了老板给发的大红包,这孩子很孝顺,也没有想着给自己换个好手机啥的。我们走了三天两夜,所有的行程、住宿都是他一个人安排的,我们啥心也不用操,只管跟着他走就行。我们在西安转了好几个景点,也吃到了西安小吃什么的。现在的交通就是方便,两天一夜玩得也挺好。这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去旅行。
四
我们厂曾经是万人大厂,有好几个家属院,小北门东院,还有小北门西院、敦化坊、享堂、营盘院等等。
我住的是小北门东院,这个院的门牌号恰好是五一路247号。这个247号可不是特意编的号码,是沿路排下来正好就排到了247号,你说巧不巧?这247正是我们厂的代号,我们国家所有的兵工企业都有这样一个编号。所以,平时我们一说“我是二四七的”,大家就都明白,是山西机床厂的。不过我们现在的门牌已经不是247号了,好像是在十几年前,五一路重新调整门牌,就把我们这个院排成了现在的280号了。
我就是在这个大院儿里出生、长大的,一直住到现在。像我这样的地地道道的二四七人,在我们这个院儿里还有不少,我现在住的这间平房还是公房,每月要给厂里的房产科交房租,一平方米五毛钱,一年算下来交个一百来块钱,这个标准执行了好多年了。
我住小北门东院1排25号,这儿原先是国民师范的校舍,应该是当年学生住的大通铺宿舍,后来被厂里隔成小间分给工人们住,每家的这一间房可以隔成里外间住,另外各家还能盖间小厨房和一小间南房。
我母亲去世得早,我父亲带着我们弟兄三个不容易,后来继母来了以后,我们才算过上安定的日子。房子很挤,大哥基本上住单位宿舍不回来。二哥结婚后住小南房,我是1991年结的婚,当时已经算是大龄青年了,我爱人跟我一样也是个工人,不过她不是我们厂的,她是个小厂的工人。我们要结婚,我二哥只好自己想办法,去跟单位要房住,我们住在他们腾下的小南房里,1993年,我儿子就是在小南房里出生的。也就是在那一年,我父亲去世了,我们一家三口和继母继续住在这儿。前几年继母也过世了,我们两口子才住进了这间北房。
二四七家属院里的平房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曾经赶上过翻盖楼房,也就是国民师范旧址重建的时候,我们就想是不是能赶上机会拆了再另安置,结果没有动我们的这片。从2排开始往南数,他们的平房都拆了,住进了楼房,可偏偏就剩下了我们1排的这十几户人家,不拆了,原因可多了,后面紧贴的是军代表的宿舍楼,这栋楼和前面新修的家属楼离得很近了,拆了我们的平房也不够再起一栋楼的地方了,所以我们这半排平房就一直留到现在。
住不上楼,我们这十来户人家心里确实不平衡,可也没办法,人家不用出门,就有煤气,有自来水,有冲水厕所,我们做饭取暖用的是蜂窝煤炉子,还得走几百步去西边的公用自来水管上接水,上厕所是往东,也得走上好几百步,旱厕,冬天冷,夏天臭。
要说这些住房方面的条件,这些年也算是有不少改善。最先是自来水进了各家各户的小院子里,不用去外面接水了,后来是厂里给翻修了老房,还是原来的大小,原来的格局,拆了木头椽柱和瓦房顶,成了现在的水泥预制顶,这是1998年时候的事情。大概是2009年吧,厂里又给我们接上了暖气,我们做饭也用上了液化气,后来是电磁炉,我们这才不再烧蜂窝煤炉子了。厕所么,我把原先的小厨房改造成了一个抽水马桶间,基本上也不用出门了。
人就是这样,和人家比,肯定住得差,跟自个儿比,总是一天比一天强些。我盼不盼不拆迁?盼,也不盼。
盼,是因为这房子一年四季潮湿,人上了年纪以后,肯定对腿不好。平房么,走风漏气的,冬天还是有点冷。不知道耿市长对五一路有什么规划,我见府东街上马街那一段恢复起来不少民国时期的建筑,我们北边这一带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说不盼,是因为刚给儿子买了楼房,一时还挪腾不开。儿子的新房买在西中环那边了。八十来平方米。这两天正装修了。我考虑的是,这几年我们紧一紧,把房贷多帮他还上些,等缓过来了,我们这老平房再拆。因为啥?只要一拆一搬,肯定还得自己掏一部分钱,首先肯定要增加面积了哇,得加钱,还得装修什么的,还得花钱。所以,我不盼它拆,至少三年内不要拆哇。
五
从2005年厂子改制后,我又在那儿干了有九年半。这九年里,虽然身份变了,可咱还是跟以前一样,干活儿比较卖力,认真,不出次品,不耍奸偷懒,车间里的领导也觉得用我比较放心,所以,我那会儿在车间里还是挺有威信的。
有一年冬天,公司里组织劳模去海南旅游,我也去了。第一次去,挺难忘的。
还有一件难忘的事情,就是公司里搞技术小革新,我有个小革新得了个二等奖,单位还给了一千块钱奖金。什么革新?我也讲不太清楚,就是要加工的一种小零件,有小手指头肚那么大,上面需要冲两个孔,加工中间还得用一个夹具调一下方向,大概二分钟能干完一个,我就思谋着把那个小夹具改造了一下,改造完以后,一分钟能做六个。这一算,效率是原来的十几倍。这里面其实也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主要是我稍微动了一下脑子而已。
公司里评选技术革新项目时,车间里就把我的这个小革新报上去了,负责评审的人一看觉得很好,一致同意给我评了个二等奖。可是等发奖金时他们才发现,我只是个劳务派遣的工人,不从厂里直接领工资,这一千块钱的奖金都没办法给我发。后来他们就问我,你跟厂里哪个正式职工比较熟,奖金打到他工资卡上再让他取出现金来给你。我说行。可心里是酸的。这原来可是我的厂子啊。
后来,我也开始收徒了。可这些年轻人基本上都干不长,好多人干上几年,吃不了这个苦,又觉得收入也不行,就都另找门路去了。那些年,年轻人来来去去真是不少,光给他们结婚上礼就上出去不少钱,收是肯定收不回来了。
我以为我能在厂里一直干下去,哪怕经常加班,哪怕收入有限,可毕竟那是我奉献了青春的地方。我愿意守着它,过清贫简单一点的日子。每天早上骑上自行车出门朝北,骑上十来分钟就到了,中午也能下班回来,简单做点面吃了下午再去,晚上回来了才再做一顿饭吃,有时候邻居、朋友们来家里,我就多炒两个菜和他们喝几口酒。
可到了2015年3月,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3月25号,我加班到很晚,厂里有急活,是给一批炮做摇架,发射的时候,都需要调整发射角度,用手一摇摇架就能抬高放低。这是个必备的组件。那天晚上一切正常,加班加到十二点,终于把所有活兒都干完了。我觉得太累了,26号就一天都没去单位,反正刚忙完一批活儿,也没有新活儿要干。等27号我早上去了车间以后,车间的领导突然就说,你们这批劳务派遣工,厂里没法再用你们了,其实咱们车间还是想用了,只是厂里有统一规定,我们也没办法。
我们这一批派遣工有三四十号人,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当时也没多问,尽管心里很失落,可也没办法,就把钥匙交了,个人物品也没收拾就回了家。后来我倒是还被叫回去几次,主要是传授一下工艺流程,那些年轻人不好好干,我在的时候也不用心学,等我走了,他们想干的时候才发现下不了手,我只能再回去交代交代。倒是也没有什么难度,关键是需要细心、耐心。一个工作干得多了,总会有我个人的一些小技巧、小经验,我不说,他们可得摸索了,不过,我没有做任何保留,都一五一十教给他们了。
六
和厂里彻底断了联系以后,我也没闲的。开始给私人厂子干活。很快就找到一家私人小厂子,他们特别欢迎我这种有经验的老工人。厂址先是在圪撩沟那边,后来又搬到新店。我每天坐公交去上班,倒两趟车去,离家有点儿远,不过哪能样样如意。在那儿,数我年纪大,还带了五六个人,算是个车间主任。以前在机床厂的时候,倒是啥官也没当过。
其实想想,我早该出来另谋生路,在厂里干的这九年半,真是没有多挣下钱,出来以后,每天不用加班,标准的八小时工作制,而且每月还能多挣个千二八百的。
我当年的那些工友们,也都四散到各处去了,有的去当了保安,有的做铝合金门窗啥的,还有的自己开个小厂子,雇上五六个工人,当起了小老板,干的还是他原来的老本行,车、铣、磨、刨、钳这一套。我就不行,我没有那个领导才能,动不了那个脑子,只能听别人指挥。这样简单,不用操心。你说是不是这个厂子把我造就成这样了?可能吧。
原先的那帮工友大多混得一般,个别开小厂子的可能好点儿,不过现在也基本没来往了,即使儿婚女嫁去吃个酒席,也不方便和人家打听买卖干得怎么样。主要还是现在在情感上疏远了,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了。
我现在是有了盼头了,因为马上就到退休年龄了。我下个月就满五十五周岁了,满了以后,就不用再交社保了,相反还能领到退休金。这可真是一年年熬过来的。
我老婆是2013年退的,因为她的工种算有害工种,退休年龄是四十五。她在的那个小企业,后来改制成私企了,退休前每天日工资才30块钱,还得自己掏钱交社保。办完退休手续以后,她就开始领退休金了,她另外又找了一份工作,等于有了双份的收入。我从下个月开始也能有双份收入了。我们家可以说是很快就要迎来最光明的时刻了,儿子上完大专很快参加工作了,学是的工程造价,现在在一家建筑公司上班,主要做一些劳资方面的工作。他上了班开始挣钱,我们俩又都退了休,开始领上了退休金,另外再各自打上一份工,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好日子。
接下来我们主要考虑的就是儿子的终身大事了。他目前还没有找对象,我们跟他说,房子装修好了,你就赶紧谈一个吧。他说,房子装修好,你们去住吧。我们说,我们不住,我们在老房子里住习惯了,上班也近。
人这一生过得其实挺快的。回想我这三十多年的工人生涯,除了刚上班那三五年,是真正的腰杆挺直的国营大厂工人,后来就越来越走下坡路,我们应该算是改革过程中的牺牲者吧。应该说从改革中受益的是大多数,但肯定也会有像我们这样的,这应该是一种客观规律吧。好在我们还算是有盼头,只要等到退休,马上就是好日子。国家现在的社会养老保险政策还是值得肯定的,我相信,我们家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越来越旺的。我也希望我的儿子不再重复我走过的路,也希望国家未来的改革能普遍地惠及每一个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