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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人辱徽宗

2018-10-21祝勇

祝您健康·文摘版 2018年6期
关键词:赵佶金国宋徽宗

祝勇

在北国,每逢过节的时候,金人都会赏赐徽、钦二帝一些好菜好饭,让他们打打牙祭。酒足饭饱之后,金人会要求宋徽宗以他著名的瘦金体写一些“谢表”,就是感谢信,感谢大金国的恩德。对于昔日的大宋皇帝来说,这无异于莫大的侮辱。然而此时,食不果腹的赵佶已顾不了许多,从前的狂放与傲慢荡然无存,居然卑躬屈膝地向金国皇帝大唱赞歌,所图的,不过是一顿饱饭。

拍马屁是一种语言贿赂,只不过赵佶由受贿者变成了行贿者。

漫长的囚徒生活,让他的浪漫主义彻底沦陷。他一头扎进了现实主义,深不见底。

甚至,他比任何人都要“现实”。

因为胃是“现实”的,它会随时提醒主人:理想不靠谱。

对这位饥寒交迫的帝王来说,脸面并不比温饱更重要。

金国人把这些声情并茂的“谢表”装裱成册,拿到金宋边境的榷场(贸易集市)上出售。这样既能为金国赚取“外汇”,又能挫伤大宋臣民的自尊心,让宋徽宗的苟且偷安暴露于大宋人民面前,成为对他和他的国家的第二重侮辱。

据说这些字的销路很好,这项买卖持续了很久。

高高在上的大宋皇帝沦为金人脚下的一只臭虫,金人只要想让他死,他不可能多活一个时辰。然而,有一件事物,却是他们永远也无法征服的,那就是赵佶的瘦金体。在这一绝美的字体面前,所向披靡的大金权贵们一筹莫展。他们拿惯了马鞭和刀剑的手怎么也摆弄不好手中的毛笔。命运的那根链条,在这里显示了它的公平。大金王朝把大宋王朝打得落花流水,在文化上却对宋朝高山仰止,筑宫室、造园林、学书画,无奈邯郸学步,怎么学都学不正宗。

元末明初的学者陶宗仪在《书史会要》中评价海陵王完颜亮的墨迹时,说他“长于用笔结字,短于精神骨立”。金章宗曾竭尽全力模仿宋徽宗的瘦金体。从宋廷抢来的书画名作中包括传为赵佶所摹的《虢国夫人游春图》,他居然学着宋徽宗的样子,用瘦金体题字,其笔势纤弱,形质俱差,一看就是赝品。

假如赵佶看到金章宗的字,一定會从鼻孔里喷冷气,做梦都会发笑。

假如,刀兵入库、马放南山,宋金间的战争全凭纸笔来拼杀,那么双方的胜负定然会颠倒过来。

纸页上的赵佶,笑傲江湖,天下无敌。

(摘自《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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