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共同体:大王部落的形成与发展
2018-10-20毛伟刘留
毛伟 刘留
摘 要:每个族群都具有自身“多元一体”的衍变逻辑,这种复合的文化性来源于族群生成与发展的历史过程。大王部落被称为“排湾化的卑南族”,彰显出在其独特的发展历程中经历了多元文化与不同族群之间的交融发展,从而形成了大王部落独特的文化复合性。大王部落从创建到发展,过程曲折复杂,关系分分合合,最终的结果是将卑南族和排湾族这两个不同族群的血缘和文化融合在一起。该个案充分显示,族群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一个“流动的共同体”。
关键词:大王部落;异源同流;形成;发展
中图分类号: C95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332(2018)05-0039-06
位于臺东太麻里乡的大王部落在其初创与形成时期,便已成为融合卑南族与排湾族二元文化的共同体;在其发展时期,由于人口与环境因素的影响而发生分化与迁徙,并接受了与自身来源不同的另一部落的融入,重新聚合成今日“异源同流”之大王部落。由此可见,族群并非一个“固定”不变的实体,而是一个“流动”的共同体,大王部落“异源同流”的发展过程正是“流动”的缩影。
一、太平洋西岸的大王部落
排湾族作为台湾原住民第二大族群,人口仅次于阿美族,主要分布于台湾中央山脉的东西两侧,北起自屏东县北端的大母母山,经大武山脉向南延伸到恒春半岛,向东南包括中央山脉的东南山麓,及台东县濒临太平洋的狭长海岸地带。[1]3行政区划上,主要包含了屏东县(三地门、玛家、泰武、来义、春日、狮子、牡丹、满洲)和台东县(金峰、达仁、大武、太麻里)的12个乡和台东市的1个里(新圆里)。依据日据时期日本学者的分类研究,排湾族分为拉瓦尔(Raval)和布曹尔(Butsul)两个亚族。布曹尔亚族又再细分为北部群(Butsul 群)、中部群(paumamauq群)、南部群(含括Chaobolbol、Sebdek、Parilarilao、Skaro等群)及东部群(Paqaluqalu群)等。从排湾族的分布格局及族群互动来看,南部群与汉人接触较多,北部群与中部群与其他族群接触较少,而东部群则与卑南族、阿美族以及鲁凯族等多个族群有频繁的接触,关系密切。大王部落即属于东部排湾群。
东部排湾群分布于台东地区,主要在台东县太麻里乡与达仁乡、大武乡境内,中央山脉东斜面大武溪、大竹高溪、太麻里溪流域。很早以前,他们居住在今北部群区域,后来往东或东南方向跨过中央山脉,迁徙到台东地区。在迁徙过程中,与卑南族、阿美族等族群发生过密切互动,社会文化也彼此涵化,如今在文化特征上已经与北部群和中部群有着明显区别。移川子之藏等日本学者提出:“接近太麻里、虷仔仑(金仑)两溪溪口的海岸地带,有很多部落,部落人的语言、习俗,几乎和邻近的排湾族相同,但是各社所传的口头传说,大部分是出之于卑南族系统,其中的一些部落可以认定是排湾族和卑南族的混血者。”[2]453他们将这些排湾群称为“排湾化的卑南族”。
大王部落作为典型的“排湾化的卑南族”,位于台东县太麻里乡大王村境内,旧称太麻里社,原住民语为Tjavualji。[3]在清代文献中,太麻里又被称为兆猫里、朝猫狸、大猫狸、大麻里等,它北接太麻里乡北里村,南邻泰和村与金峰乡正兴村,西靠中央山脉,东面为太平洋,为一典型的“依山傍海”聚落。大王部落现由四个小部落组成,分别为加拉班(Qaljapang)、利力武(Ljiliv)、大麻里(Tjavualji)和拉加仑(Ljagaljen)。其中前三个为同源的兄弟部落,后两个又因为居住地域临近,以及与头目家系的姻亲关系,实际已合并为一个部落,并由拉加仑部落的头目代为掌管部落内部事务。所以在外人看来,大王部落只是包含了加拉班、利力武与大麻里这三个部落,而拉加仑部落则被忽略了。卑南族的服饰与排湾族的图腾、卑南族的男子会所制度与排湾族的贵族制度并存于大王部落,正是“排湾化的卑南族”这一二元文化融合共生最直接和显著的表现。
二、融合壮大:初创期的大王部落
追溯无文字民族的历史,除了他者的文献记录外,研究者往往借助其口述记忆(主要包括神话、传说、故事以及神职人员的宗教语言等)和展演记忆(包括身体、仪式和习俗等)。不管是直接讲述还是自然呈现,这些关于祖源的历史记忆总是深藏了无文字民族的发展轨迹。在大王部落起源的历史记忆中,他们与卑南族的知本群(Katipul)有着密切关系,甚至有的族人直接表示,自己是卑南族的后代。
根据大王部落的祖源传说,他们起源于一个叫“陆发岸”(Ruvoaqan)的地方。卑南族知本群的传说也描述了他们的Mavariu家族始祖Sihasihaw与大王部落间的关系:
Sihasihaw与Ruviruvi结婚,生下Kazanrahan、Pangnlihan和Rasiras。三名子女分别成立家号,其中长子Kazanrahan继承了Mavariu的家系及宗祠家庙。后来他与一名女子Dolai结婚,生育了两男两女,分别是Ranao、Canavas、Pisao和Qaretqet。他们让女儿Canavas迁移到太麻里(Tjavualji)……(后来)Canavas与来自大南社的Qamunai成婚,生下Valaivai。[4]60-62
关于大王部落的创始过程,还有一则更翔实的故事:
Canavas在kazkalan时期就已经和Qamunai成婚。Qamunai喜欢打猎,发现一个被称作Arereng的地方土地平坦且肥沃,于是劝妻子移居此地。Canavas没有马上答应,要求丈夫挖一小块Arereng的土壤给她看,发现土质很肥沃。她后来做了一些旱作,发现也长得很好,所以就把这件事情告诉爸爸Kazanrahan。爸爸知道后,就让他们移居到这个新的地方居住,创立新的部落。
在上述口传历史中,大王部落的开基祖是Canavas和Qamunai,Arereng则是部落最早的定居地。[5]如今,大王部落的加拉班部落中依然有Mavariu这个家名,据说这是因为Canavas沿用了父亲Kazabrahan的家名,并带到大王部落传承至今。根据部落族人的说法,当时Canavas创社的位置并非在今日大王村境内,而是位于其西南方的Tjalacuqu(加拉就固),也就是今日金峰乡正兴村的山上。尔后,因为人口繁衍增多,家族发生裂变,才迁移至现址。
日据时期的日本学者也记录了一则关于大王部落起源的传说:
古时候,从Panapanyan(Ruvoaqan)的石块中生下卑南族(Su-qaro-qaro)、阿美族(Moqami)和太麻里社人的祖先;从竹子中生下汉人的祖先。但是,我们不清楚卑南社(Piuma)和大南社的祖先出诸何处。汉族的祖先往何处去了也不清楚,但是我们知道石生者的子孙都前往Qadavayan(卑南语Hadawayan、Adawayan),后来在那里分手,各奔前程。最先来到本社(太麻里社)者,名字叫做Canavas,他直接从Qadavayan来到本社,创立Arangian头目家。那是包括口述者世代的十个世代以前的事。Canavas的妹妹Valavai前往知本社(Su-qaro),创立Mavariu头目家。始祖Canavas最初在本社西南侧,约10町(1.3公里)处的Calacoqo创设部落。那是位于比较低的山腰,开垦山坡地为耕地,平地是密生茅草的原野,作为猎场。他们逐步把部落移到较低处,亦即现在位于溪口的太麻里社。始祖Canavas在世的年代,Kalacaran社、Vavikar社、Qutsubin社、Pacaval社等还没出现。据传,那些排湾族部落的祖先仍然住在中央山脉西侧的Pa-uma-umap地方。传至第三个世代Paqarun在世时,他远从Uraluts社(即高雄州潮州郡Kuraluts社[6]),迎娶了该社Arangiyan头目家的女子Saulalui为妻。迎亲时,新郎从新娘接下了施过百步蛇纹雕刻的陶瓮和琉璃珠串。开创太麻里社者,是前述属于卑南族系统的始祖。部落内已有来自太麻里溪上游,以及来自南方的排湾族部落的很多人混入。[2]453
传说中的Panapanyan即陆发岸(Ruvoaqan)是大王部落的起源地,这里同样也是其他山地人祖源传说的发祥地,是山地人共享的祖源记忆。也正因为如此,这段记忆中也包含了大王部落与卑南族之间亲缘关系的肇始。诚如宋龙生在《台湾原住民史:卑南族史篇》中所说:“卑南族以其起源神话来分析,可分为两个系统,其一为有祖先发祥之于‘石生神话传说的知本社群,另一则为有祖先诞生于竹节的‘竹生神话传说的卑南社群。这二者的起源神话传说虽然不同,但都认同他们彼此的祖先,是发祥于知本南方约四公里之海岸同一地方。这个地方,知本社群的人称之为‘陆浮岸(Ruvoahan),而卑南社群的人则把该地叫做‘巴拉巴拉彦(Panapanayan)。它的确实位置是今台东县太麻里乡三和村和华源村之间,离三和村较近之处,现在有南迴铁路与公路正在其上、下两个地方通过。在这块为铁、公路相夹的中间山坡地带,生长着象征诞生始祖的高大竹叶。” [4]4每年七月,大王部落的族人都会前往“陆发岸”祭祖,这里见证了大王部落与卑南族知本社之间的血缘关系。现在我们去“陆发岸”,仍然可以看到知本社的小祭屋上,用汉字写着三位上岸祖先的名字。卑南族的建和部落(Kasavakan)等也在此地设立石碑,记录有关开基祖的故事。
除了关于祖源的记忆,上述传说也反映了大王部落与其他族群间的关系。当大王部落的第三代Paqarun从Uraluts社迎娶了该社Arangiyan头目家的女子Saulalui为妻,并接下有百步蛇纹雕刻的陶瓮和琉璃珠串时,位于中央山脉东西两侧的大王部落与排湾族部落之间,就开始有了婚姻和经济关系。根据移川子之藏的推测,还有来自外地的排湾族,分成小群多次移入,而这些移民并没有在传说中被提及。
太麻里社虽然最初由卑南族系统所创立,但随着排湾族人口与文化的不断渗透,大王部落也开始了“排湾化”的过程,并逐渐演变至今。部落长老在教育青年时告诫他们:“虽然我们跟Katipul(知本)关系比较接近,但是我们也不能把排湾族的东西拿掉,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两种都有”。移川子之藏、马渊东一对这一“排湾化”过程原因的解释是,“许多小规模的排湾族部落,最初都依附在Panapanayan族,后来都移住到太麻里社来了,从最早的Kuraruts社因女子嫁入,此后该社就合并到太麻里社去了。接着Rai社,后来的Podor社、Kurairai社、Tachigir社、Katsrin社、Maledep社、Laqarun社、Ripi社等等,这或许就是太麻里社的Panapanayan族排湾化的原因了。” [2]453
根据马渊东一对荷据时期台湾南部排湾族户口表的研究,排湾族的迁移发生在17世纪的荷据时期。大武山西侧排湾族布曹尔亚族的北部群巴武马群(Paumaumaq)于17世纪初开始翻越大武山东移,沿太麻里溪流域建立起诸多部落。他们在迁移过程中,与太麻里社卑南族系统通婚、共同居住,以至于融合为一体。大麻里部落的口述史如此描述当时的情景:
自Ranao经过了数代,本社有叫Paqarun的头目,Kuraruts社的女孩Saulari聽说了他的名声,带领了5、6户部属,嫁进了这里,这里面也混进了Rai社及其他诸社的人,由于他们的移住,该社的语言从卑南语变为了排湾语。后来,该社也加入了Pudur社及其他诸社的移住者,部落的位置渐渐的移转到东北,而来到了现在的地方。
移川子之藏则认为,当时太麻里社的卑南族与排湾族之间在血统上已经呈现出显著的交融,太麻里社内已有来自西部Kulals(东部口音Uraluts,旧泰武)、Calaabus(来义),以及太麻里溪南岸Podor社的排湾族混入。
古时候,太麻里社人在山中看到一个小孩,就把他带回部落。小孩的父亲名字叫做Coar,原来是西部Calaabus社(来义)的排湾人。Coar到处在寻找这个小孩,听说在太麻里社。他来到太麻里社,头目对他说“你不要这个小孩就回去罢,如果要的话,改天重新领回去。”一旦回去,再次来的时候,从Calaabus社带来了50名排湾人,他们在太麻里社西南侧的Mpalar耕地种农作物。因为他们吃蛇,太麻里社人很讨厌这些人,让他们移居于Rarugrung。这一群人是Cimo(即Chimo,意思是“什么话都说的人”)(西部来义社内过半的人,自称是Chimo人。在西部,该社所谓“Chimo”(箕模)是一个族称,不像东部太麻里社人解释为“什么话都说的人”)这一群人在Rarugrung旧址,隔着太麻里溪的一条北支流“麻利雾溪”,分成两个部落住下来。虽然分住于两个溪岸,两部落的人不和,纷争不断,于是太麻里社头目命他们合住于一处。这一群人不喜欢住在Rarugrung,结果集体迁往虷仔仑下方的土地,在那里遇到天花疫病的侵袭,终于灭亡了。 [2]459
这种交融已经遍布南北方的排湾族,在更南方的的Coa-cingur社(大得吉)(大溪)有一位头目Kulul-rovaniau,[7]他口述的太麻里社的来历也能让我们窥见排湾族与卑南族彼此交融这一过程:
太麻里社的小社Cov-tsukadan,是我父亲在世时成立的,居民都是来自排湾族各社的移民。当时分别从Coa-cingur社迁来8户,从Qutsurin迁来1户,从Podor迁来1户,从Marudup社迁来2户,从Malivur社迁来1户,以及从鸭仔兰社迁来2户。他们的子孙和太麻里社人混淆了。在此之前,当太麻里社的祖先还住在Calacqo(加拉就固)的年代,其西南侧有Kurairail社,社内的人可能是属于Kuraluts系统(来自西部Kulals(旧泰武)的移民),有很多美女,所以太麻里社内有势力的人,很多和Kurairail社美女结婚,Kurairail社后来被并入太麻里社了。 [2]459-460
从以上传说故事中我们可以发现,当时卑南族与排湾族接触、混合的现象已经非常普遍,来自西部的排湾族越来越多地移居到太麻里社。族群间的涵化、融合日益加深,卑南族的构成发生巨大转变,“多源”的群体在历史发展中逐渐“同流”,成为一体。至此,大王部落完成了从最初创立到吸纳他群逐步壮大的过程,并形成为一个相对稳定的族群共同体。
当荷兰人为进入台湾东部地区找寻金矿而逐渐由台湾南部沿东部海岸线北上时,Tjavualji社不仅是荷兰人北上的阻碍,而且他们所居住的领地也成为了荷兰人掠夺的场所。《热兰遮城日志》记载了荷兰人1638年攻击太麻里社的情况:“军队于1月30日走到太麻里村庄面前,该村庄位于一座山的悬崖里,造在平台上,虽然他们顽强抵抗,但经过强烈射击之后,终得占据该地。瑯峤人割下40个头颅,俘虏70个女人和小孩。在荷兰这边,死了2人,16个士兵受伤。队长Juriaense把该村300个房子防火烧毁之后,就继续率军向卑南前进……”。[8]由于力量对比悬殊,险遭灭顶之灾的大王部落开始了辗转迁徙的又一段历史。
三、迁徙扩散:发展时期的大王部落
作为共同体的族群基本构成之后,随着人口的繁衍增长以及对自然资源的开发利用程度加深,族群壮大成为必然。壮大后的族群面对增大的生存压力,需要更大的生存空间,分支迁徙、扩散就成为族群发展的必由之路。随着迁徙之路的延伸,族群与他群之间互动增加,生存环境改变也带来生存方式的变化,族群本身也会完成新一轮的拆分与重组。
今天的“陆发岸”,在大王部落立碑的旁边有一块石板,上面刻着大王部落口传的迁移路线图。该图显示,大王部落的祖先从Ruvuaqan(陆发岸)出发[9],来到Qadawayan(阿达哇样)[10],后迁入Tjalacuqu(加拉就固)。在Tjalacuqu,名为Adrangiyan的头目创立了大王部落,随后又迁徙到Sinapayan(西拉哇样)。[11]在Sinapayan,大王部落分成了三个小部落,即现今的加拉班、利力武和大麻里。其中,加拉班部落继承了Mavariu家名迁往了Gulugul,[12]利力武部落继承了家名Vavelengan迁往了Quluqun;[13]大麻里则继承了创始家名Adrangiyan。若干年后,三个部落迁徙到了今大王部落的位置,并形成了现在的居住格局。
关于早期部落的头目,大王部落流传着两种说法。其一是早期只有Adrangiyan一家,现在的另外两个头目家Mavariu和Vavelengan都是从Adrangiyan头目家分出来的。另一个说法是,最初有两个头目家:Adrangiyan和陪同他们同时从Qadawayan故址迁来的Arungulan,因为Arungulan家所生的孩子不多,而且大多愚笨,所以丧失了头目地位,只剩下Arangiyan家。现在部落中的确有Arungulan这一家号,但是已经变为“平民”。
荷据时期之前大王部落与东迁的排湾族部落相融合,形成了文献中所记载的“排湾化的卑南族”。荷据时期,大王部落遭到荷兰人的毁灭性打击后,迫于生存危机及环境限制等因素,开始发生分化。大王部落从加拉就固迁往西拉哇样后,从第九代开始,部落发生分化。传说哥哥Tanuvak带领部分族人从大王部落迁往Kinaljan地方,创立加拉班部落,头目家名为Mavariu;弟弟Avang带领部分族人迁往Quluqulu地方,创立利力武部落,头目家名为Vavelengan;其余族人则留居原部落,由头目Galaigay带领族人,从西拉哇样直接迁到大王部落现址。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个分支又重新聚集在今日大王部落之聚居地。
拉加伦部落是大王部落的另一个分支,但是与其他三个部落并不同源。他们从屏东排湾族Paumaumaq群(巴武马)的Piuma迁移而来,如今主要居住在大王国小后西方约二公里处,海拔五百公尺高的佳仑产业道路周围。据《台东州采访册》载:“鸭仔仑社,社长月领银三圆,在太麻里西南九里,男女一六五人,为弱小之社,附属太麻里社,昭和十二年(1937)以其太麻里之名改为西太麻里,日治末被迫迁村,光复后社民已移居在大王国小后侧,近南廻铁路。” [14]
据部落耆老口述,拉加伦部落最初迁徙至大王部落西方山区的Sapanganan,后来陆续迁移下山至Valalanek。因为与大麻里部落有姻亲关系,所以被允准迁徙至今近南廻铁路处的位置,附属于大麻里部落。移川子之藏记载:“在太麻里地方,鸭仔兰(Lagalun)社(即今拉加伦社)所传的祖先发祥地地传说,与其他社不同,本社的人不说祖先出自Panapanayan,却和一般排湾族一样,以中央山脉以西的Paumaumaq(巴武马)为祖先的故址。鸭仔兰社是一个微弱的小社,几乎是太麻里社的附属小社。” [2]456
因为与大王部落其他三个分支并非出自同一祖先,因此拉加伦部落并不参与大王部落的祭祖活动,但这并未影响其在整个大王部落中的地位。在大王部落内部看来,血缘或起源地并非是获取高阶的唯一来源和标准,所以部落内族人既认同于继承创始家名的大麻里部落头目的崇高地位,也尊崇如今掌管大麻里和拉加伦两个部落的拉加伦部落头目的地位,他们甚至乐于接受部落内两种起源叙事的共存。正因为如此,所以在今天的各种仪式活动及文化复振过程中,大王部落一方面充分展现其与卑南族强烈的亲密感,强调其与卑南族知本社的同源性,另一方面也奉行排湾族以头目为尊的传统价值观,推广排湾语,在文化表征上凸显排湾族特有的连杯纹、百步蛇纹和人型纹等图腾。
结论
大王部落最初为卑南族知本群所创,此后又通过通婚等方式,吸纳东迁来的排湾族,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共同体——大王部落,这是一个“多元”融合为“一体”的发展过程。大王部落形成后,随着人口繁衍增长,生存环境发生变化,其内部面临巨大生存压力,外来的打击更直接导致其分化迁徙,最终发展成为加拉班、利力武和大麻里三个部落。随着时间的推移,血缘上的密切关系又导致三个本来已分化的部落重新回到了故地。在此期間,通过婚姻的联结,原本依附大麻里的拉加伦部落也加入了大王部落中,从而使得大王部落日益壮大。
族群的生成与发展既是自身血缘与文化共同体的延续与发展,也是环境与文化交互作用中与其他族群不断融合的结果。从这个意义上说,族群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一个“流动的共同体”。这也是大王部落的形成与发展给我们的提示。
注 释:
[1] 谭国昌:《排湾族》,三民书局股份有限公司,2007年。
[2] 移川子之藏、宫本延人、马渊东一:《台湾原住民族系统所属之研究》,杨南郡译,行政院原住民族委员会、南天书局有限公司,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