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长征研究评述
2018-10-20付瑜
付瑜
【摘 要】 近年来,学界关于红军长征若干问题的研究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历史阶段。在红军长征的原因和准备、红军战略方向选择、长征中的若干重要战役等重要问题的研究中,积极探索新的思维角度,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进一步开拓视野,发掘史料,深化研究,突破以往研究局限,重视长征精神和长征文化的挖掘,以全方位、宽领域、多层次的向前推进,使红军长征研究呈现出常议常新的学术形态,是未来学界努力的方向。
【关键词】 红军长征;陕北;中国革命史
红军长征是中国历史乃至人类历史上的一次伟大壮举,作为中国革命史中的研究热点,学界对于红军长征史本身的学术价值历来就相当重视,并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但是在某些问题上,研究还不是很充分,需要进一步深入探究。以2016年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为契机,学术界对于长征的研究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历史阶段,将长征史的研究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在这一阶段里,无论是在传统语境下的热点问题,还是在过去研究不足的敏感领域,都实现了较大的理论突破,取得了一系列全新的研究成果。对于这些成果,在适当的时候予以整理和总结是非常有必要的。
一、关于长征的原因与准备问题
1、红军长征的原因
这一问题是近年来学术界所关注的重要问题。在《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一卷中仍然认为是博古、李德的错误指挥背离了毛泽东正确的军事路线,从而直接导致了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红军被迫进行长征。[1]这就是党史学界一度占据主流地位的“外因说”。而黄道炫认为,今天我们对于红军采取长征行动的理解,必须与之前的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国共双方力量的此消彼长相联系起来,从而进一步深入分析红军被迫进行长征的原因。在这一基础上,首先要对当时国共双方的实力对比进行分析。由于这时国民政府的内外环境比较稳定,正处于其所谓的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积累的“黄金十年”时期。同时,随着蒋介石在中原大战中取胜,建立了有利于结束军阀割据、并且相对稳固的政治统治体制,国民党逐渐实现了对其中心区域的控制。这些事实使得红军以及各个革命根据地继续在国民党中心区域附近生存和发展已经显得非常艰难。其次,红军在长征前的几次反“围剿”当中自身力量已经遭受到了巨大的损失,尤其是战争资源的严重短缺,加重了中共赢得第五次反“围剿”战争胜利的困难。[2]这在黄道炫的《张力与限界》中有着更为详尽的论述。在这两方面情况的对比之下,长征可以说是中共寻求继续生存和发展的必然选择。这一观点就是从还原中共所处的时代背景,从自身内部发现根本矛盾的“内因说”。
同时,在支持“内因说”的学者方面,各个学者从自身的知识背景和学术观点出发,在哪一个因素应该在“内因说”中占据主要地位上仍存在着争议。如单人麟主张红军长征的主要原因是经济枯竭,王明的“左”倾冒险主义错误使得苏区由盛转衰,过“左”的经济政策使得苏区经济难以为继,最终导致红军失去了立足之地。[3]马佩英则认为南方革命根据地所处的地理位置和自身的资源分布等地理环境因素的作用,成为根据地丧失、红军长征的重要原因。[4]这使得关于红军长征原因的论述呈现出更加多元化的特点。
2、红军长征的准备
过去所通行的观点是红军长征在根本上是没有进行准备的,在“左”倾错误的影响下,红军长征变成了一种搬家式的行动,甚至还带着印刷机器和军工机器。这使得迫切需要战略转移的红军所面临的处境更为不利。近年来学术界在长征是否有准备的问题上发表了不少论文,对这一问题有了一些新的发现,并逐步成为学界共识。孙堂厚在《论长征的准备工作》中的观点颇具代表性,他认为早在广昌战役失败后,临时党中央就已经在严峻的政治形势面前,开始酝酿战略转移计划。同时向共产国际进行请示,建立了由博古、李德、周恩来组成的负责最终战略决策的最高“三人团”,领导和决定一切相关的转移准备工作,主要包括军事、物资、组织等方面。但同时,统治临时中央的“左”倾错误也渗透到了长征的准备工作之中,主要体现为保密主义、逃跑主义和宗派主义。准备上的“左”倾错误,直接导致了战略转移虽有准备,但非常不充分。在敌人“围剿”的步步紧逼之下,红军只能被迫进行长征。[5]这一认识否定了过去盛行的那种认为红军长征完全是“仓促行动”的观点。除了以上两种观点,高维良还统计了其他四种观点:(1)长征前,党中央领导核心早有准备,而广大一线指战员缺乏思想准备。(2)中央红军在长征前既有准备,也有失误。(3)中央红军在战略上缺乏充分准备,在战术上作了直接准备。(4)中央红军在长征前虽然有所准备,但是决断上仍然犹豫不定。[6]这些观点的提出,大大丰富了我们对于这一问题的认识,有助于我们从多个角度、全方位地加深对长征准备工作的理解。
二、长征的战略方向选择
众所周知,在红军长征初期,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战略方向的,红军最终落脚地的选择是在长征过程中逐步形成的。林天乙认为中央红军是在经过多次的重大战略转变后,并不断改变进军方向,从最初的向湘西转移,再到黎平会议实现向黔北、川西北转移。之后又根据现实局势作出改变,最终选择陕北作为落脚地和新的革命出发点的。[7]
關于红军落脚地的选择。“毛泽东在长征途中阅读的一张报纸决定了红军长征的落脚点”,这一说法由来已久,权威性党史著作《中国共产党历史》和《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仍然沿用这一观点。黄会奇认为信息来源是促成红军长征落脚陕北的直接因素,长征途中信息匮乏的中央领导人在进驻哈达铺前后读到了《大公报》、《山西日报》等多种报纸,从而初步促成了将陕北作为落脚地的决定。[8]这种所谓的“一张报纸定乾坤”的说法,表现出一部分人所认为的观点:红军长征选择陕北落脚是完全出于偶然的。但是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我们认为历史偶然性的背后隐藏着历史必然性。张秀丽从红军长征的背景、目的出发,尤其是对于当时陕北革命根据地客观条件的考察,得出红军长征落脚陕北是历史必然性的观点。[9]同时,徐占权、周继强也认为从现有的资料来看,红军落脚陕北虽然不是事先计划和安排的,但也是以毛泽东为核心的中共中央在正确分析敌我双方的实际情形和当时全国所处的发展形势之后,逐步做出决定的。再加上当时陕北革命根据地自身的实际情形,有能力为各路红军落脚提供政治、军事、干部和地理环境的保障。这些条件共同促成了红军选择陕北作为自己落脚地的决定。[10]
三、长征中的若干重要战役
在长征过程中,面对着敌人的重重围堵,红军与强大的敌人进行了不屈不挠的顽强斗争。在战略转移过程中,红军共经历了大小百余次的战斗,特别是通过几次规模较大、战略意义较为重大的战斗,使得红军不仅在军事上,而且在政治上、组织上都向成熟迈出了一大步。经过这些战斗的考验,红军最终得以顺利到达陕北,进而挽救了中国革命。
在传统的长征战役研究中,学界主要将目光集中在湘江战役和四渡赤水战役等重大战役上,对于长征途中的其他战役,尤其是进入陕北境内的战斗有一定的忽视。同时,对于重大战役,如四渡赤水,只是从主观角度上的战略战术方面进行研究,未能从全局的高度来加以把握,并对其不足进行分析。这些缺陷随着近年来研究方法的改进和历史资料的发掘,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完善。在这里,对长征中的几次重大战役进行述评。
1、湘江战役
(1)关于湘江战役红军的伤亡人数。这是一个争议较大的问题。众所周知,湘江战役是中央红军实施突围以来最为关键的一次战役,是关系到中央红军生死存亡的重要战役。红军为了突破国民党军队的第四道封锁线,遭到了重大的伤亡。但是在具体的伤亡人数方面,学界存在较大的分歧。普遍观点认为红军经过湘江战役后损失过半,中央红军从开始长征时的8.6万余人锐减为3万余人。据刘伯承元帅的回忆:“红军最终渡过了湘江,但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人员折损过半。”[11]一些战斗最初亲历者的回忆也大体证实了这一观点,并为学界所认同,逐渐成为主流观点。而王锦侠经过详细考证后得出结论:红军湘江一战损失的人数大约为2万余人,直接对“损失过半论”提出了质疑。[12]何成学更进一步指出,“损失过半论”既不准确,也不科学。因为“损失过半论”忽视了红军在突破前三道封锁线时受到的折损以及新补充的兵力。[13]
(2)关于中央红军湘江战役惨败的原因。导致湘江战役损失惨重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分为主观与客观两个方面。在客观原因方面,红军与国民党军队兵力过于悬殊,再加上双方的装备差距过大,直接影响了战局的进程。然而,湘江战役的失利更多可以归结于红军领导层主观方面的原因。李成远认为导致红军湘江战役失败的主观原因可以归结为:一是由于临时中共中央的“左”倾冒险主义政治路线所致。以博古、李德为首的临时中央排斥以毛泽东同志为代表的正确路线。政治路线作为军事路线的根本前提一旦受到干扰,就会使中国革命偏离原有的正确轨道。二是受到临时中央所推行的教条主义军事路线的影响。“左”倾冒险主义领导者在军事上排斥正确的军事策略,要求红军执行一整套不符合实际的阵地战方略,使红军遭受到了巨大损失。三是临时中央没有正确利用蒋介石政权与各个军阀之间的矛盾。蒋介石和湘桂军阀在布置湘江防线上有着巨大的矛盾,但是临时中央没有合理利用这一矛盾来为我所用,反而陷入了国民党中央军和湘军、桂军之间的三重围堵之下,使得红军一度陷入了绝境。[14]
(3)关于湘江战役的历史意义。虽然中央红军在湘江战役中遭受到了惨重的伤亡,并给红军带来了一时挥之不去的消极影响。但是在另一方面,湘江战役也为红军之后的胜利进军积蓄了有利的因素,江波将其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湘江战役直接促成了红军的历史转折和战略转兵。这是因为湘江战役的惨败,促使党中央加速了对“左”倾错误路线的纠正进程,促进了红军将士的集体反思,并进一步促成了红军战略战术的积极转变。其次,湘江战役直接影响了遵义会议的召开日程。湘江战役的军事失败使得全党全军迫切需要对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以来的错误政治、军事路线加以清算。最后,湘江战役使得红军逐步走出了被动的境地。湘江战役之后,在毛泽东正确路线的指引之下,红军制定了符合实际、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避免了类似失败的再次发生。[15]
2、四渡赤水战役
四渡赤水战役是在遵义会议之后,毛泽东亲自指挥的具有战略决定性作用的一次运动战战役。
(1)关于四渡赤水战役各个环节的决策过程。由于四渡赤水是党史和军史上的重要问题,所以学界对四渡赤水的关注点历来集中在整个战役对长征自身进程的影响方面,一定程度上忽略了战役本身的细节问题,尤其是对四渡赤水战役中的各个环节关注不多。孙果达的《四渡赤水决策过程研究》就弥补了这一不足,通过对四渡赤水战役运动战性质的深入探究,孙果达得出了和以往学界不同的结论:红军四次渡过赤水每一次都有不同的原因,各自有不同的战略目标,因此决策的过程也不尽相同。在这一基础上,四渡赤水更应该是属于一个时间范围内的多次作战行动,不能笼统地归结为一次完整的战略行动。因此,对于四渡赤水战役的评价必须尽量做到区别对待、实事求是。孙果达进一步指出,前三次与第四次渡过赤水存在较大差异,毛泽东的领导才能以及其军事思想得以真正展现的应该是第四次渡过赤水,也就是说由此开始,毛泽东才真正成为红军的最终决策者和最高领导人。[16]
(2)关于四渡赤水战役中的军事失误。一直以来,学界对于四渡赤水大都是持完全肯定的态度。近些年随着歷史资料的发掘和披露,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开始更加客观地研究四渡赤水的整个战役经过,在正面肯定四渡赤水战役的战略价值的同时,实事求是的评价战役中的具体失误。其中具有一定历史价值的是元江的《试论中央红军四渡赤水中的失误及其原因》一文,他主要认为中央红军在四渡赤水战役中有如下战略失误:首先是在作战的整体战略上不适当地强调战略进攻。长征作为红军的战略退却阶段,一开始却是在临时中央“准备反攻”、“实行反攻”的口号下进行的。遵义会议虽然初步清算了“左”倾军事路线,但是这一思想在红军中还有残留,并在之后的战役中不顾现实力量对比,不适当地强调战略进攻,给红军带来了不利的后果。其次,渡江战略方针的制定与实施没有经过事前周密的调查与研究,遵义会议上所制定的“打过长江去,到川西北去建立根据地”的计划只是一个抽象的设想,对红军所面临的敌情没有予以充分的估量,使得红军这一阶段的作战没能实现预定的计划。再次,四渡赤水战役中关键的土城之战受挫,使得红军一度丧失了主动权。最后,就具体的战术而言,中革军委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在鲁班场战役中出现了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的不利局面,一度使红军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17]
四、长征研究的总结与展望
如上所述,学界多年以来对于长征史的研究相对于其他领域来说是比较充分的,但是在一些特定问题上还存在着不足。为了弥补这些不足,同时也是为了进一步延续长征史研究所取得的辉煌成就,学界对于长征史的研究还应该做到以下三点:
第一,进一步开拓视野。长征史作为中国革命史的一部分,同时也是世界革命史上的重大事件。因此,对于长征史的研究既需要传统历史研究中严谨求实的治学态度,也需要现代国际视野下融会贯通的思维方式。在国际学术交流日益频繁的今天,后者的重要性也日益彰显。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就明确指出:“观察当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需要一个宽广的视角,需要放到世界和我国发展大历史中去看。”[18]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充分肯定了无论是在国际合作还是在跨学科研究中开拓视野的重要性,有利于进一步推进长征史研究的新发展与新繁荣。
第二,进一步发掘史料。历史研究非常注重第一手资料的发掘与整理,长征史研究就尤其如此。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前的长征研究就是由于资料相当有限,从而导致了政治观点在长征研究中一统天下的局面,不利于红军长征研究的深入开展。改革开放以来长征研究的大繁荣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和长征史料的发掘、整理工作的大发展密不可分的。因此,在今天长征研究的新阶段中,要想将长征研究推向一个新高度,进一步加强一手史料的发掘就显得格外重要。
第三,进一步深化研究。史料的发掘与整理在历史研究中固然相当重要,但这并不是说研究者在历史研究中就始终处于被动地位的。在长征史实研究基本处于饱和状态、没有太大突破的情况下,就更迫切需要深化对于长征史的研究。研究的深化使得长征研究不仅仅局限于长征史本身,更要细致剖析红军长征的历史内核,即长征精神和长征文化。今后在深化长征研究的进程中,主动地加强长征精神和长征文化的研究,并将二者与时代特征紧密相连,争取形成长征史实研究、精神研究和文化研究共同发展的新局面。
【参考文献】
[1]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一卷上册)[m].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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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单人麟.红军长征的主因是经济问题[j].甘肃理论学刊,1996(05).
[4] 马佩英.地理环境与红军长征[j].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05).
[5] 孙堂厚.论长征的准备工作[j].军事历史研究,2002(04).
[6] 高维良.中央红军长征的准备问题研究综述[j].党史研究与教学,1996(05).
[7] 林天乙.略论中央红军长征中的战略转变[j].厦门大学学报(哲學社会科学版),198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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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徐占权、周继强.准备·密电·落脚点──《红军长征文献》编纂札记[j].党的文献,1995(05).
[11] 刘伯承.回顾长征《星火燎原》(选编之三)[m].战士出版社,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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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何成学.湘江战役误史考订[j].广西地方志,199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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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江波.浅谈湘江之战的积极影响[j].党史研究与教学,1997(01).
[16] 孙果达.四渡赤水决策过程研究[j].军事历史研究,2004(01).
[17] 元江.中央红军四渡赤水南渡乌江若干问题探讨[j].成都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03).
[18] 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人民出版社,2016.3.
【作者简介】
付 瑜,东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中共党史、毛泽东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