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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媛可走向纯妃历经的劫

2018-10-20李莎

看天下 2018年28期
关键词:于正延禧少女

李莎

久未成名、年龄增大、结婚生子……大多数女人走过或即将要走的常规路径,都成为她们走下去的障碍。《延禧攻略》之后,王媛可好像越过了这些障碍走了出来

九月下旬的米兰天气正好,工作日下午,当地人还是慵懒地坐在街边晒太阳,喝咖啡,时间在这里是以两倍慢速运转的。演员王媛可和她的随行团队大概是那条街上唯一还在工作的人。一下午的时间,她换了几套造型,边走边摆拍。正值米兰时装周期间,王媛可匆匆赶来,街拍、看秀、为商业活动站台,和所有参加时装周的女明星一样忙碌。

直到晚上7点,街拍还没有结束,大多数商铺已经关门,意大利人要去享受夜生活了,王媛可有点羡慕。随着《延禧攻略》走红的纯妃娘娘,两个月没有休息过了,工作一窝蜂涌了过来,她一一完成,没有缓冲的余地。

从米兰回国的第三天,在北京顺义一间小咖啡馆里,王媛可接受了本刊记者的采访,咖啡馆很安静,但依旧需要凑近面前才能听清她的回答。她的声音总是很轻,一开口就带着笑容:“人就是矛盾的,你闲久了就很想工作,不然就会心慌。然后你工作忙了,时间久了,又很想能够安静下来。”

那几天,因为参加了综艺《我就是演员》,王媛可登上了微博热搜。她在节目里哭得梨花带雨,表达对于正的感谢。于正找她出演《延禧攻略》前,她已经有11个月没有戏拍了,“一个月之前,可能并没有人知道王媛可是谁。我不敢相信一个月里,有这么多人通过《延禧攻略》知道了纯妃,知道了王媛可……我可能都想放弃做演员了,想去做别的什么工作,因为我还要养家糊口……”

这期节目播出时,王媛可正好在米兰,身在国外,看不到节目,她很着急。第一次上综艺节目,第一次参加时装周,出道12年,一切好像才刚刚开始。12年一轮回,她的身后是一个女演员的困境和突围。王媛可坐在记者对面,没有化妆,穿着牛仔服和运动鞋,像个学生一样,轻声讲了起来。

“笨笨的人”没有戏演

眼前这条短信删除又编辑,编辑又删除,来来回回好多次,终于发了出去。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剧本了,王媛可对外一副平静的模样,心里却开始发慌。她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女孩了,有一对要上学的双胞胎儿子,还要赡养父母公婆,没有戏拍,意味着一家八口的生计都压在同为普通演员的丈夫身上。表演对于1984年出生的王媛可来说,不是综艺节目里,演员们动辄哭诉的梦想、信仰或者生命源泉,这些冠冕堂皇的心灵鸡汤在切切实实的生活面前,都是不中用的空中楼阁。她要拍戏,她要养家糊口。

王媛可打开手机通讯录,翻找合作过的导演、制片人的电话,请求机会。她是个和不知名的年轻记者谈话都会紧张的人,主动出击,争取存在感这种事她做不来,但又不得不做。说来都是愉快合作过的旧相识,但在冷漠疏离且竞争激烈的成人世界里,在获得话语权以前,你不去主动联系别人,别人恐怕很难想起你。

道理都明白,可要行动起来并不容易。拨通电话前,王媛可先是挣扎一番,然后组织语言,再和自己演练一遍对话过程,最后——放弃。还是发短信吧,不需要迅速灵活的反应能力,她自认在社交方面,是个“笨笨的人”;也不用担心对方听出她紧张的口气,越是不自信的人越要面子。

这在高度浓缩了成人法则的娱乐圈里怎么行呢?那些或被拒绝或被无视的时刻不需要多提了,甚至有那么一次,几乎就要谈成了,签字盖章前的最后一刻,还是被换掉。理由是她既不是流量明星也不是少女,明明那个角色不是少女,与王媛可的年龄正相当,“我不会选择自己不适合的剧本和角色,我觉得我是适合的。”她向本刊强调,可是没办法,两个孩子的已婚妈妈,已经被自动划归到少妇行列。

不是少女没有戏演

留给女演员的时间太短了。和王媛可在《我就是演员》里共演的杨蓉,不止一次表达过这种焦虑:“这就是中国的市场,充斥着少女修仙、少女暗恋、少女甜宠,却少见一个成熟女性的成长之路、恋爱历程以及职场经历。”她说自己三十大几还在卖着少女人设,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怕被淘汰,“更怕转型后,被定义成中年女演员,跟那一拨我崇拜的女演员一样非常有名、非常美但没有戏演。”

即便是绝对的一线女星,走入中年,也依然要面临“没有戏演”的尴尬。马思纯在2016年拿到金马奖后,曾对媒体说过这样一番话:“我想讲,大家都觉得因为我有我小姨(蒋雯丽)所以好像想进哪个组就能进哪个组。不是这样的,我小姨现在都快没戏拍了。我特别想呼吁一下,给老艺术家多一点演电影的机会吧!”

多数三十岁以上的女演员,要么拼命淡化年龄,强行扮演青春少女;要么就只能沦为青春少女的婆婆妈妈——并不是婆妈角色不好,日韩、好莱坞常有深度与话题度兼备的主妇角色出现。但在国产剧里,这类群体已经被高度脸谱化,叫着不同的名字,却顶着同一个庸俗市侩的人设。

吴奇隆曾在宣传一部电视剧时说:“像有一些女演员啊,要好好珍惜跟我合作的机会,你可能以前演的是我妹妹,接下来有可能演到我女朋友,演到我老婆。我如果再撑几年,你就会演到我妈妈了。”在这部剧中演他妈妈的王姬,只比他大8岁,而吴奇隆还可以和比自己小17岁的王子文演感情戏。

去年热播的《我的前半生》算是特例,主演是三位70后女演员。接受本刊采访时,王媛可特别提到自己对这部剧的喜爱,也很羡慕剧中的熟龄女演员有这样难得的发挥空间,毕竟“自己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题材的现代戏了”。没戏拍的日子,看到别人演的桥段,王媛可就对着镜子演给自己看。先生王雨看在眼里,对她说:“你真的是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放弃做演员了。”

然后,于正的电话打来了。

观众在进步

根据于正的说法,《延禧攻略》的制作费有3亿,但留给演员的预算只有2400万。他没有找片酬动辄大几千萬的流量明星,而是从并不活跃在一线的老朋友入手,组成了一个物美价廉,性价比极高的演员班底。

在选择扮演纯妃的人选时,于正想到了“消失”了很久的王媛可。王媛可的先生王雨曾经和于正合作过,于正打了电话过去:“媛可现在还出来拍戏吗?她现在状态怎么样?我们可以先见面看看,媛可后面的档期时间怎么样?”

虽然还没拿到剧本,但在家待业了11个月以后,这样一通电话让王媛可找回了信心,她手指着自己,向本刊这样形容当时的心情:“特别开心,因为还是会有人想到你,关注你的。”

于正让她演的苏静好虽入宫为妃,但却暗恋皇后的弟弟傅恒多年,在发现傅恒另有所爱后黑化,原本是皇后的密友,却毒害了皇后的儿子。这不是王媛可第一次演反派了,也有过因为演坏女人,而被观众痛骂的经历。接下《延禧攻略》时,她“心里停顿了那么一小下”,做好又要挨骂的准备了。

《延禧攻略》的火爆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猝不及防地,在机场、马路等各种公共场合,从前名不见经传的王媛可,开始被观众认出来了。剧集播出到纯妃开始黑化的阶段,有朋友建议她关掉微博评论,以免有观众把对角色的愤怒上升到演员。王媛可的微博在拼命涨粉,她没有关闭评论区,想着“留这么一块地方,让大家去发泄”。

可是大部分涌进来的评论,不是谩骂,而是以纯妃为主角的表情包、搞笑段子:“大型女友粉脱粉现场”“纯妃的心路历程就是饭圈写照:我为哥哥操碎了心,他却喜欢了別人!”“纯妃就是饭圈毒瘤”……

观众的评论和《延禧攻略》的爆红一样让王媛可意外,当反派人物不再是“毫无理由就是坏”时,观众也不再是非理性的“暴徒”。王媛可的事业向前迈了一步,观众也向前迈了一步。

《延禧攻略》的话题度升到最高时,王媛可接到了《我就是演员》的邀请。去年还在家里的电视机前想“如果是自己站在上面会是什么样子的”,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从接到电视台的规定剧本到上台演出只有三四天,留给排练的时间只有一天半。

一直在赶路

就这样,化着和《延禧攻略》里相似的清宫妆,王媛可走进了摄影棚。穿过幕布看向那个光鲜的舞台,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大学时代。2000年初的解放军艺术学院里,她和同学几天之内临时排一出小品,向老师交差。时间很紧张,她自己也很紧张……到军艺上学的机会得来不易。

她是烟台普通家庭的高三女生,考上了北京的一所艺术培训学校。爸爸不同意性格内向的女儿独自离家,更何况培养一个艺术生的费用,家里很难承担。但是妈妈借遍了家里所有亲戚朋友的钱,坚持让女儿圆梦,或者说圆自己的梦——她还是小女孩时,也爱好文艺,做过当文艺兵的梦,但因家境贫寒而不了了之。

可到了北京,王媛可才发现学费不菲的所谓艺校并不正规,没有固定的老师和校舍,宿舍是东四八条附近的地下室。她不敢告诉父母,怕他们觉得拿出的钱打了水漂。所有的亲戚都知道她去了北京,不能这样灰溜溜地回去。

她坚持到艺考结束,同时考了中戏的大专班和军艺的本科班。虽然因为不像其他同学那样从小学习舞蹈、声乐、朗诵而自卑,但还是顺利拿到了军艺的录取通知书。开学第一天,她迫不及待穿上刚领到的军装,拍了照片发给妈妈看,没能实现梦想的妈妈是那一天最快乐的 人……

录制开始。王媛可、杨蓉、斓曦三个80后女演员演了一出清宫戏,然后各自倾诉了一段自己的困境。久未成名、年龄增大、结婚生子……大多数女人走过或即将要走的常规路径,却成为她们走下去的障碍。

《延禧攻略》之后,王媛可好像越过了这些障碍走了出 来。

从米兰回国当天,她走进家门放下行李。双胞胎儿子正在上英语课,看到妈妈回家兴奋地扑上来。但王媛可只能告诉他们:“妈妈换件行李,马上又要走。你们快上课。”两个孩子求她留下来,王媛可摇摇头:“不行,妈妈要工 作。”

“那你能不能跟你的领导说一下,你不舒服,不能工作 了?”

“那不是撒谎吗?”

“可是我不想让你去……”

王媛可关上了房门,满心歉疚,走上下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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