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素安常
2018-10-20兰川
文 |兰川
《文房四谱》苏易简 著中华书局2011版
子夏问曰:“《诗》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先以粉底为质,而后施以五采。人先美质,而后加以文饰。人的本真,体现在其言其行,生活的本真,体现在生活必需品的品质上。
在古代文人的生活里,必需中的必需是四样东西——笔、墨、纸、砚。
宋代的苏易简所著《文房四谱》一书便是关于这四者的。《文房四谱》流传后世,“且以第一部系统论述纸墨笔砚源流、制作、轶事的谱录类著作而闻名。”
该书序言是当时的文学家、书法家徐铉所作,开宗明义,写苏易简“笔墨精良,人生一乐”的同时,指出笔墨纸砚四者在文人生活中的必需性:
而其学益勤,不矜老成,以此为乐。退食之室,图书在焉,笔砚纸墨,余无长物。以为此四者为学所资,不可斯须而阙者也。
既然须臾不可缺,必求精良好用,还要耐看讲究。这不只是对器物品质的讲究,更多的,是对生活品质的在意。而这些在意恰恰又体现在对器物的讲究上。王夫之在《周易外传》中说:“无其器则无其道,人鲜能言之,而固其诚然者也。”器有载道之用,难怪苏易简在《文房四谱》中记载唐代书法家柳公权的这样一件事:
柳公权为司封员外,穆宗问曰:“笔何者书善?” 对曰:“用笔在心正,心正则书正。”上改容,知其笔谏。
笔,出现得很早。 如同杜康造酒、蔡伦造纸一样,蒙恬被奉为毛笔的发明者。而考古发现已经证明,早在新石器时代,我们的先民可能就已经发明了原始的毛笔。现存最早的毛笔实物,是1954年在长沙左家公山战国晚期楚墓出土的。
何谓笔呢?
笔,述也,谓述事而言之。(《释名》)
笔是用来述的。因此,可以成为一种权力。《韩诗外传》曰:
赵简子有臣曰周舍,立于门下三日三夜。简子问其故,对曰:“臣为君谔谔之臣。墨笔执牍,从君之后,伺君过而书之。”
所谓左史记言,右史记事,握笔之人所握的除了笔,还有权力。
笔,也可以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何种身份地位的人配以何种材质的笔。
魏晋间文学家、学者傅玄说:“汉末,一笔之柙,雕以黄金,饰以和璧,缀以隋珠,文以翡翠。非文犀之桢,必象齿之管,丰狐之柱,秋兔之翰。用之者,必被珠绣之衣,践雕玉之履。”
黄金、和璧、隋珠、翡翠、象齿、丰狐、秋兔......从材质上,即可看出,这不是一般人能用的,故曰“用之者,必被珠绣之衣,践雕玉之履”。 对这样的笔,恐怕玩赏多于使用。而普通人能有一支写字的笔,已是不易。
关于笔,苏易简还讲了很多。砚、纸、墨,亦各尽其详。或考述源流,或罗列掌故,或述其工艺,或编排奇闻。恍然悟出,生活可以是另外一种模样。生活中的必需品,可以精致,可以讲究,可以耐人寻味,可以内涵文明,它是每天都会给有的一种可能。
所幸,还可以反思生活。古人有意思的生活,我们不能亲眼见到,既然有人用笔墨纸砚将它们写了出来,我们就该借以照见自己的生活。生活的同时,想想生活——什么是生活,如何生活,在我们时空之外的人怎样生活。守素安常,不是一成不变,而是使素常生活变得值得守,愿意安。
《珍物》《生活月刊》李宗盛等编著上海译文出版社2017年2月版
生活,既要身外无物,又要别有长物。正如周作人所说,“我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无论古今,这个道理是一致的。如果说《文房四谱》写的是古代文人雅趣必不可少之物的话,《珍物》就是记录众多现代人眼中珍贵之物的一本书。曾经的日记、衣架、写了一半的情书,放到现在,应该算不得什么日用必需品了,但作为无用的物件,是必需品所代替不了的珍贵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