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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致新

2018-10-20林霖

艺术当代 2018年2期
关键词:维德丽莎逻辑

林霖

这场展览的展览名,无论是中文名还是英文名都耐人寻味。“Rereason”——在单词“reason”前加上了拉丁语前缀“re”,意在重究事理,试图给予那些被我们视为理所当然、不可撼动的事物逻辑再度辩证的机会。“格物致新”,显然来自于“格物致知”——儒家核心思想之一,出自《礼记·大学》:“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也即对事物的认识要探究其原理才能获得真正的知识。

仅从词义观之,阿丽莎-柯维德(Alicja Kwade)的这场个展就自带“学究”气质。而从现场观之,确实是一场很“高冷”的展览:冷峻简约的线条和结构,以及闪耀着金属和玻璃质感的疏离,又与岩石粗粝质感相契合的一种奇异气质;有心的观者,也借由此而激发出一种“兴致勃勃”:绕着作品三百六十度走,去探究作品背后的思维和逻辑,乃至回昧和思考,那也可谓是艺术家与观者共同参与的“格物致知”了。

出生于波兰的艺术家阿丽莎-柯维德近两年颇为活跃,现居德国柏林。阿丽莎的创作主要是基于对空间、时间、数学、科学以及哲学的研究,却没有滑入形而上“掉书袋”的窠臼,而是将理论化繁为简,精炼成极具诗意的装置作品。她所选用的创作材质其实很日常,比如木门、石头、铝合金、弧克力、镜子、铜、木炭……就是这些常见材料,在阿丽莎的手里就像“变戏法”一般“自行运作”起来,最后“尘埃落定”构建了属于它们自身的逻辑力场和秩序。所以说,这是一场很烧脑的展览,因为首先你很难用现实已有知识去做参照(除非你恰好是高等数学系或物理学高材生),其次也没有任何“图像叙事”“景观社会”之类的文化学、文化消赞学等理论可以拿来阐释作品。恰恰相反,阿丽莎的作品是反图像叙事,也是反“景观”霸权理论的——此二者是当今艺术圈颇为流行的“美式逻辑”和“法式逻辑”,前者倡导消费实则是文化资本渗透,后者承继了“空想社会主义”的理想情怀实则如弗朗索瓦兹·萨冈般“无心应战”的小资产阶级情怀。

阿丽莎·柯维德的“学究气质”当然也没那么生硬,她是思辨的,又是富含台优雅感性的,这一点在这场“格物致知”展览中展露无疑。如展览中的作品《萨迦》(对数螺线),材质无非就是门和五金,都是一个构成一个居所的基本建造材料,看起来很没想象力,但是作品所蕴台的优雅线条的节奏令人着迷,并且不自觉地绕着作品走了好几圈。阿丽莎用这些材料是因为它们是如此日常、是“现时存在”的,也表示了现时的一些经济关系。艺术家最终用自己的语言与世界联结,赋予这些物质以重组的秩序。于是在《萨迦》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种诸如“傅科摆”的逻辑力场,它们在“旋转”。处于运动中的这种“旋转”,也暗示了装置的无限扩张(因地制宜),更暗示了材质也每时每刻在变化中。这就是为什么阿丽莎曾在一次访谈中强调那些有着数百万年之寿的岩石就像树木一样,有自身的生长周期,她一宣存思考的是:为什么我们看到的现时是这样的现时?它始于何时?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在阿丽莎看来,我们的“现时”就像那组《空间槽》(Space Slot),所有的完整或破碎、生与灭都是发生在这个正方体内的,本质上并没有区别(被规训或者被设定?)而超出这个空间之外的事物都会“消失”——不是真正消失,不被我们看到而已,因为进入了另一个维度。在此,阿丽莎也阐释了她的世界观和宇宙观。

《平行世界》(黑/白)延续了这一观念的探讨,两盏台灯的光源被镜子阻挡和遮蔽,艺术家由此启发我们:何为真实所见,何为想象补充?我们的世界是否可能是无限复制重叠?我们身边是否有一个或数个平行世界?

艺术家没有给予她的答案,但是她在《直線国VI》中表达了态度:她认可的是埃德温-艾伯特( Edwin Abbott)写于1884年的科幻小说《平面国》。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只有两维的世界(平面国),平面国中的“人”如何活动(包括房屋构造、女性行走规则、阶级斗争等),甚至还有妙趣横生的零维国、一维国、二维国和三维国生命之间的大争论……艾伯特生动详实的叙述能力和逻辑思维让我们信服,我们人类确实是因为感官局限而仅能感受我们身处其中的现实维度。而阿丽莎的《直线国VI》的视觉表现灵感叉似乎来自早期欧洲的天文学教学器材,就像《萨迦》所呈现的形式也借鉴了古老的傅科摆设备。顺便值得一提的是,毕业于剑桥大学的埃德温艾伯特对神掌和神秘学有充分的研究,因此虽然没有确切的亲口证实,但我们的艺术家阿丽莎·柯维德必定也是对神秘学有所研究或者正在进修中,至少她现时的作品已展露了这样的气质和努力。

阿丽莎-柯维德还参加了今年的第五十七届威尼斯双年展,参展作品《见微知著》(Pars pro Toto)让人印象深刻,是涵盖了视听的装置作品。作品由打磨过的光滑石头制成的大型球体以不同颜色出现在不同空间里,用以比拟宇宙中的几大行星,与其说它们排列在绕日轨道上,倒不如说它们更像是斯诺克里的台球,而作品里的这些星座之石(constellation of stone)似乎发出时而轻缓时而激烈的声音。虽然在余德耀美术馆的“格物致知”中我们没有听到阿丽莎作品的声音(注:笔者在媒体预览当天去的时候,本应有钟表声的《迷你电话》装置因为设备调试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展现),但是她带来的《无关紧要》(十二面体)和《假象形状》系列都有“无声胜有声”之妙——或者说,声音在她这里也是可以“被看到”的。《假象形状》的金属管道以漏斗式样陈列编排,以及管道出口的一摊碎裂的花岗岩,无法不令人遥想咔吱咔吱的机械声一一或许,它们正在另一个时空发生,谁能说不是呢?

我虽然不是很认可《碰巧的杰作》将艺术定义为和旅行中的风景和美好一样,是一种“只要有心就能发现”的随心所欲,但是对于作者迈克尔·基默尔曼的另一句话是认同的,不妨也在此引用以作收尾:“艺术应该被看成这样一种东西——它可以让我们每天的生活变得更加开阔,并且能教会我们更敏锐地感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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