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哄也是有罪的
2018-10-19刘诚龙
刘诚龙
一位国人替俄国做了间谍,被日军拉去砍头示众,众多国民围观,看日军杀国人,如看现场直播。鲁迅悲从中来,感慨万端:“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着,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百余年了,鲁迅对国民性的改造成功了吗?可能失败了。
2018年6月20日,甘肃庆阳西峰区的高中女生李奕,因此前曾遭侵害,患上抑郁症。这天下午,她爬到8楼,犹豫着要自杀,楼下站满了看客,这些看客对一个韶华青春即将坠落,是何模样?很多人怀着看把戏、看稀奇、看网红、看自杀的心态,莫名兴奋,更有好几位架秧子起哄,朝女孩大嚷:“跳啊,跳啊,怎么还不跳啊?”“跳吧,不会死的,死了也会是网红的。”“你在那里犹豫什么?丢不丢人,快跳啊。”……
李奕打算跳楼时是下午3点,最终跳下的时间是傍晚7:30,其间达4个半小时,这么长时间欲自杀而没自杀,可推知她赴死决心并不强烈,如果所有人带着善意,带着关爱,带着对生命的基本尊重,也许她就不会跳下。可是,在这些看客暴力语言刺激下,18岁的少女纵身一跳,香消玉殒。这些看客看到她的死亡,又现出怎样的兽形呢?有的叫,有的笑,有的吹口哨,有的喊“跳得好”。
百年前鲁迅见到这些看客,萌生壮志,要来改造这丑陋的国民性。改造好了吗?与当年的看客相比,如今的看客的人性表现尤其卑劣与恶毒。1.当年看杀人的看客,其人被杀,“是替俄国人当了侦探”,按日本人逻辑,是“罪人”;2.至少没谁在旁边起哄:杀啊杀啊;3.被杀之后,冷冷地走了,冷漠地走了,没谁高呼欢叫,没谁吹口哨。若说,当年看客是精神冷漠,那么现在这些看客,是心灵冷酷;如果说,当年看客是一种“消极自由”,那么现在这些看客是“积极自由”。换言之,当年那国民是日军杀的,今天这位花季少女是这些看客杀的。
不是个例。曾有某男子,砸破9楼玻璃,逡巡复逡巡,打算轻生,底下围了一层层看客,其中有人高喊:“给你钱,你跳不跳?快跳下来吧,跳下来给你一百元。”有男子跑到饭店3楼,彷徨又彷徨,打算自跳东南楼,里三层外三层看客,有人喊:“从3楼跳下来,怎么死得了?爬高点,更上一层楼。”有女子爬到7楼,在生与死间,她徘徊且徘徊,大清早啊,看客那么多,却没人去劝说,只是叫喊:“快跳啊,跳了我好去上班。”这些生命,本可挽留的,却都在这些看客那冷漠至极、暴力至极的语言刺激下,失掉了生活勇气,告别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
这些人,心头肉是什么长的?不是细胞吧?要怎样的心里阴暗与恶毒,才从嘴唇发出那般兽语。古人对生命无故殒逝,总是感到格外痛心,“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自杀者,不是你杀的,她与他生命的消失,你觉得跟你全无关系?伯仁非你杀,而伯仁之死,让古人十分愧疚。李少女站在高楼上,你不曾用手将其推下,你是用话将她推下的。十指连心,你用手将其推下,那是你心生杀意;言为心声,你用话将其推下,也是你心怀歹意。主观来说,你有杀人的意思表达;客观而言,在你语言刺激下,一个花季生命瞬间坠落。有主观心理,有客观后果,你不觉得你就是杀人犯?伯仁因你而死,伯仁就是你杀的。
别拿起哄不当罪。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起哄的伤人与杀人,有时并不亚于手指杀人与伤人。手指直剁人身,语言直刺人心。直刺人心者,有时比直剁人身者更毒辣,杀人于无形,却多能逃之夭夭,除了受些良心谴责,他又受甚惩罚呢?他良心都没了,他语言杀了人,好像看了一场电影,兴高采烈,吹起了口哨。
起哄真不是罪吗?人与人在街头斗殴,直接肢体冲突,是越发少了,而在网络上斗架,直接起哄冲突,是越来越多。人人都当泼妇,个个争当牛二,哪些话最刺激人,便操那些话骂人,哪些起哄最具杀伤力,便祭起哪些起哄刺人,个个都学会了用软刀子杀人,人人都起用了用嘴皮子扎心。你别以为起哄是自由的,语言也是有边界的;你别以为起哄是娱乐工具,起哄也是杀人凶器。你覺得是开个玩笑,说一句话的事?你是操起了凶器,伤人了!
李奕事件,其后续有报道,公安已经教育了几位起哄者。我进一步想,对这些人,不能止于教育,应更进一步完善法律,换言之,起哄也应受到法律的制裁。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