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常态福建特色民俗体育可持续发展研究
2018-10-19王振亮高晓丽
王振亮,高晓丽*
(宁德师范学院体育学院,福建 宁德 352100)
美国社会学家戈洛斯说过:地球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是不同文化人们的栖息地。文化多元性的存在与传承不仅是文化自觉,也是文化权利的彰显。面对文化全球化的高歌猛进,学者们大声疾呼,要警惕全球化对于文化个性的消饵[1]。区域民俗文化与当地自然环境,生产生活密不可分,最能体现一个国家、民族、区域的文化个性。近年来,优秀的地方民俗文化更是作为我国特色传统文化和先进文化的重要内容,受到了各级政府、社会各界和广大民众的重视。民俗体育是民俗文化的重要内容,因形式多样,内容丰富深受老百姓喜爱,因此民俗体育往往成为传承地方民俗文化的重要载体。山海一体,民俗奇异,宗教多元的鲜明地域特色让福建地区孕育了畲族民俗体育、客家民俗体育、庙会阵头体育等异彩纷呈,绵丽多姿独具福建特色民俗体育。梳理福建地区特色民俗体育的现状,总结福建特色民俗体育特征、存在问题及未来可持续发展方向可以增强福建民众的文化认同和文化危机意识,对各地保护和发展当地特色民俗体育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福建特色民俗体育的研究范畴
民俗体育由民俗与体育两部分组成,民俗是体育的母体,体育是民俗的灵魂。《体育科学词典》中民俗体育被界定为:在民间民俗文化以及民间生活方式中流传的体育形式,是顺应和满足人们多种需要而产生和发展起来的文化形态[2]。本课题组综合参考了诸多学者所提出的“民俗体育”的范畴并结合课题组前期调研所获,对这一研究领域从地域、形式、时间等方面进行分析。首先是对“福建特色民俗体育”中的项目所属区域的分析。从研究对象的所指可以看出,本课题的研究对象着眼于“福建”这一地域范围,这里不但涉及到福建本地土生土长的“原生态民俗体育”及创始于福建地域以外,随着族群迁徙而随迁后在福建落地生根的民俗体育。格尔兹认为每一个区域都自有其独特的文化体系,这一文化体系由以地方象征性符号建构起来的地方性文化显现形式[3]。其次是要突出特色,特色是什么?如何理解“特色”?《现代汉语大词典》把特色定义为:超出一般,特殊。从哲学的意义来说,特色的含义就是不同于其他事物的规定性。国内外专家概述“特色”的三个基本涵义:第一是“人无我有”,特色意味着特性、个性;第二是“人有我优”,特色代表者杰出性、优越性;第三是“人优我新”,特色诠释开拓性与创新性。
通过对国内外相关研究的总结,课题组认为“福建特色民俗体育”的研究范畴至少应该涵盖以下几个方面的内涵与外延:一、研究对象的区域性理解。它是福建劳动人民在漫长的生产生活中形成的一种传统体育文化活动,它植根于福建地区,融入福建民众日常生活,具有深厚的群众基础或影响力,能够明显体现福建地域文化特征的民俗活动。二、研究对象的文化理解,民俗体育首先是民俗文化,体育活动要依附民俗而不能脱离民俗,与民俗互利共生而不能剥离民俗谈体育。三、研究对象的开展范围理解。要有较深的群众基础或在福建特定区域有较大影响力。四、研究对象的传承时间的理解。民俗体育首先既然是“民俗”的事物,就必须有一个传承时间的大致范畴,课题组研究认为,这个时间界定“点”至少超过100年,这样不仅能体现该项目经过历史巨变的洗涤而且体现了数代相传。根据这些范畴的阐释,课题组把“福建特色民俗体育”概念界定为:以宗教祭祀、生产生活、节庆、人生礼仪等民俗母体为载体,由福建地区的广大民众在其生活和文化空间中所创造、传承、享用和发展的,具有福建地域文化特征的身体文化活动。课题组调查整理福建民间民俗体育近200项,通过归类分析,认为三个大类最能代表福建特色民俗体育,分别是畲族体育,客家体育,阵头体育,如表1所示。
二、福建特色民俗体育特征
(一)畲族体育特征
“畲”字的原意是“开荒辟地,刀耕火种”之意,古代汉人称畲人为“蛮”“蛮僚”“峒蛮”或“峒僚”,畲民自称“山哈”意为居住在山里的客人[4]。据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显示,畲族总人口708 651人,其中福建省有375 193人,占畲族总人口52.94%,福建畲族人口主要集中在福安、宁德、福鼎、罗源等闽东地区。福建的畲族人民在生产生活中创造了龙头舞、猎捕舞、畲族婚礼祈福舞、四角厅、铃刀舞、奶娘行罡、六结花、十二婆送舟舞、打黑狮等民族风格浓郁和独具地方特色的民俗体育。
表1 福建特色民俗体育项目
(1)民族性特征
畲族民俗体育的民族性是指畲族人民在长期的共同生活过程中创造的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民族风格和民族气派的民俗体育。如畲族舞龙头,源于畲族祭祀活动,道具只有绣球和龙头,无龙身与龙尾。每逢“三月三”,畲族同胞必舞龙头祝福村寨平安、庄稼丰收。再如打尺寸:尺,代表断弓,寸,代表残矢。相传闽东畲族将领蓝奉高反抗唐王朝的武装斗争,以断弓横扫敌人的乱箭而获胜。后来,为纪念这位畲族英雄,畲族子孙世代都训练弓击乱箭的本领,打尺寸成为畲族特有的民俗体育。舞刀铃则源于畲族祭祀仪式,传说上古时候闽东畲寨有妖作乱,庄家旱死,为了保佑庄稼,畲族人民便舞起钢刀、铜铃,以驱邪赶妖祈雨。畲族民俗体育与本民族的居住环境、经济条件、宗教信仰以及风俗习惯等紧密联系,它追述畲族历史,记录畲族文化,在内容或形式上与其他民族的民俗体育有明显区别,具有鲜明的民族特性。畲族人民在传承本民族的民俗体育过程中不断强化本民族的文化认同和族群认同。
(2)生产实用性特征
福建是畲族的主要聚居区,山多地少,且土地贫瘠,畲族作为少数族群在资源争夺中往往处于弱势,因此生存环境不断恶化。历史上畲人被称为“山哈”,意为躲在山里的人,畲族人长期过着原始的“刀耕火种”的生活,在艰苦的生产劳动中畲族人民创造了丰富的民俗体育文化,如畲族的穿担舞、操石磉、赶野猪、狩猎舞、盘柴槌、打铳等民俗体育活动,要么是模拟劳动场面,要么是再现与野兽打斗的狩猎场景,要么是为庆祝收获而舞,极具生产实用性特色。这些民俗体育再现了畲族人民恶劣的生存环境,也见证了畲族人勤劳、勇敢、乐观的民族精神。
(二)客家体育特征
客家人是指中原汉族为躲避战争、自然灾害等迁徙到福建、江西、广东的三角地带,不断和本地土著民族在生活、文化相互融合而逐步形成的具有独特风貌的客家民系。千百年来,客家人不仅保留了中原文化原有的文化传统,还不断融入了瑶、苗、百越、畲等土著的风俗文化,从而使客家文化千情万种、独具特色。清末著名诗人黄遵宪诗云:“筚路桃弧辗转迁,南来远过一千年,方言足证中原韵,礼俗犹留三代前。”诗中讲述的就是客家先民离开中原故土、历尽艰辛和苦难,迁居闽粤赣的史实。福建西部是客家人的主要祖地和聚居地,独特的地理环境、风俗习惯、宗族信仰以及生产、生活方式创造和发展了独具客家文化特色的民俗体育。
(1)宗族性
客家人居住环境多是偏僻、贫瘠的丘陵山地,土地,水等资源匮乏,并常有狼虫虎豹等野兽的侵袭,土著或其它族群的敌视。恶劣的生存环境使得客家人聚族而居,通过集体的力量和资源共享才能更好地生存。客家民俗体育往往是各大宗族展现本宗族力量的舞台,通过这种展演仪式不仅强化了客家人对宗族、家族等血缘组织的认定与依附,同时也是对其它族群的力量展现与示威,是一种排他性和竞争性极强的宗族性集体活动。以元宵节的舞龙灯为例,闽西客家人称之为“姓氏灯”,舞龙灯规模成为显耀一个家族的政治地位、经济实力和文化修养的象征。各宗族为展露本宗族人丁兴旺和宗族声势,不惜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举全族之力举办规模盛大的舞龙灯。龙灯的制作精美度,活动参与的人群规模,展演人的技艺都成为各个宗族暗暗较劲的重要内容。宗族负责民俗体育活动的组织和管理,宗祠往往是客家民俗体育活动的主要地点或者是活动的起点和终点。民俗体育与客家宗族仪式共生互荣,通过隆重的民俗体育活动大家通力合作,协调配合,大大增强宗族的凝聚力和认同感,同时民俗体育充实了客家人宗族活动内容,客家民俗体育通过宗族活动得以不断传承。
(2)小区域性
“小区域性”指某些民俗体育只在某一个特定地域开展,超出特定区域,就较少开展甚至无人知晓。福建客家居住地多山地丘陵,万壑争流,古时交通十分闭塞,另外资源匮乏,生存环境恶劣使得客家人聚族而居,因此福建客家民俗体育活动小区域性现象普遍。被誉为民间舞蹈“活化石”泰宁傩舞只有泰宁县大源村的严姓宗族开展;福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红龙缠柱”仅在福建省连城县庙前镇江氏宗族传承,板凳龙则只有大田县玉田村举办,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霍童线狮”仅在闽东霍童镇陈氏、黄氏宗族传承。三公下水操只有长泰县岩溪镇珪塘叶氏宗族开展。课题组收集5大类37项客家体育,发现12项特色民俗只有一个村开展,27项民俗体育只有本姓宗族开展。宗族和村落成为福建客家人开展民俗体育的主要单位。
(三)庙会阵头体育特征
福建自古以来就有“尚巫好鬼”的传统,民间信仰种类繁多,既有祖先信仰又有自然崇拜,既拜道教仙又崇佛家神,既拜英雄人物又有纪念行业祖师,根据福建省政协2016年调研材料统计,全省共有34 028座上规模的民间信仰宫庙,另外还有数以万计散布在各村落的小的宫庙和神龛等不在统计之列。福建省几乎村村有庙,无庙不成村。各种宗教,庙会仪式衍生出丰富多彩的福建特色民俗体育——“阵头体育”。阵头体育特指福建宗教、庙会中的身体技艺,是福建及台湾地区民间庙会喜庆不可或缺的民俗活动。阵头体育分为武阵和文阵,武阵有狮阵、龙阵、白鹤阵、宋江阵、八家将、金蛇阵、耍刀轿、打刺球、斗牛阵、过火、八卦阵等。文阵有轿前锣、神轿、高跷、梭罗莲、白菜担、蜈蚣阵、大鼓凉伞、火鼎公火鼎婆、八佾舞、水族舞、拍胸舞、车鼓弄、跳鼓等。
(1)仪式性
仪式指按一定的文化传统将一系列具有象征意义的行为集中起来的安排或程序[4]。在一个特定的场合中通过形体、语言、器物的程序化展演达到行为者在仪式中设计的某种超自然的影响和目标[5]。福建民俗信仰往往都有一套完整的“祭祀仪式”,走王迎神、演戏赛会、割香分灵等一系列程序化的民俗仪式。在这些祭祀活动中,阵头体育扮演着重要角色并严格遵守仪式的规则。以妈祖信仰中的阵头体育“耍刀轿”为例,“耍刀轿”——由妈祖神像、陪神像、仪队人员和具有驱妖避邪职能作用的乩童组成,乩童身披战袍,左手握令旗,右手持宝剑,赤脚端坐在三把钢刀的刀轿上,连续用脚、臀、背、头等部猛击轿上的钢刀,从下至上身上多处被刀割出一道道血口,表演给人以肃穆、威严之感,令人敬畏,是妈祖娘娘赋予陪神斩妖除魔的场景想象。再如三太子信仰中的阵头体育“过火”寓意着三太子脚踩风火轮除妖降魔,也寓意着百姓的日子红红火火。王爷信仰中的阵头体育——三公下水操则重现了崖山海战后,民众寻找宋帝赵昺和陆秀夫的情形。
法国人类学家罗杰·开罗瓦认为宗教仪式中的身体操演成为宗教神圣的标识。福建阵头体育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按照特定程序和内容举行,通过特定的肢体动作强化了民间信仰的神秘、神圣的氛围,激发在场的个体或群体心理上急剧的情感体验和强烈的情感表达冲动,唤起在场人们的集体兴奋,激发人们的宗教情绪,使参与者和观看者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阵头体育的表演者不仅要有良好的技艺,同时还要遵守民间信仰中的规则和禁忌。从开始阶段的祭拜神像,到表演中的对场,再到结束阶段的谢场。每一过程都有其约定俗成的套路和模式,严格遵守仪式中的程序关乎信众宗教情感和信仰虔诚,是阵头体育不可违背的、必须遵守的准则。这种固定的仪式性不断延续与传播成为民间信仰活动的标准和标志。
(2)传播性
人是文化的创造者,也是文化的传播者。而文化传播往往赖于人口的迁移。福建主体居民是来自中原地区的移民,而福建地区又是我国著名的侨乡,据不完全统计我国福建籍的海外华侨、华人遍布世界40多个国家和地区,总数近3 000万,占海外华侨、华人总数的60%以上。因此,福建阵头体育文化具有上承下传的双重传播性特征,即主体文化由中原传播而来,在不断融合当地土著文化形成富有地方特色的福建阵头文化,尔后又通过移民传播到台湾及海外,成为海外赤子寄托乡思的乡魂。东南亚是闽籍华侨华人分布比较集中的地区,很多福建阵头体育成为各国特色民俗体育,菲律宾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二十四节令鼓”就是源于福建阵头体育——战鼓。闽南阵头体育“送王船”2012年成为马来西亚国家非遗项目,当前中国厦门和马来西亚马六甲正在积极共同推进“送王船”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此外,越南、老挝、柬埔寨、缅甸、泰国、印尼等地华人聚居区仍能见到家将,锣鼓阵,舞龙舞狮、抬神轿、过火等福建阵头体育。
福建阵头体育文化对与福建一衣带水的台湾来说就更为显著。清代康熙年间高拱乾等修的《台湾府志》卷七“风土志”在谈及当时台湾民俗时说:“凡此岁时所载,多漳泉(福建的漳州市,泉州市)之人流寓于台者,故民俗游神亦大概相似云。”数百年来,由闽南传至台湾的宋江阵、闽南狮、家将、跳鼓阵、过火、抬神轿、彩旗阵等民俗体育活动一直活跃在台湾的庙会上。福建几乎所有阵头体育形式在台湾都可以见到,并深得当地居民的喜爱。2017年台北世界大学生夏季运动会的开幕式,阵头体育“八家将”的精彩演出被誉为台湾之光。盛行于福建地区的阵头民俗体育,以其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和历史文化的丰厚积淀,千百年来薪传不息,广泛流传于福建语系地区,并远播港澳台和东南亚,成为海外华人华侨的思乡寄托。
三、新常态福建特色民俗体育文化传承面临的危机
“新常态”的概念是习近平总书记考察河南时首次提出来,强调我国仍处在重要的战略发展机遇期,通过创新宏观调控思路和方式,破解经济社会发展难题。新常态:“新”就是“有异于旧质”;“常态”就是固有的状态。新常态就是不同以往的、相对稳定的状态。因此,可以理解“新常态”即为“不同以往相对稳定的状态,这种趋势性、不可逆的发展状态,意味着中国经济、文化已进入一个新阶段[6]。”新常态下,福建地域民俗体育打破了往日宁静,或面临危机,出现生存困难,或不断变迁异化,因此在新常态总结福建特色民俗体育面临的问题危机,有助于探索福建特色民俗体育可持续发展之路。
(一)新常态下福建特色民俗体育的衰落
新常态下福建特色民俗体育的衰落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是项目中的身体活动减弱;随着科技的广泛应用,机器大量代替了人力,以前闽南送王船活动需要多达百人分为四组轮流抬王船,如今变成了机动车拉王船,王船到了目的地后起重机将其安放到指定的位置。再如以前跑阵的锣鼓阵如今早都坐上了皮卡车,鸳鸯阁、蜈蚣阁下面安上了机动车轮已不需人抬,为数不少的传统民俗体育因为身体活动的不断减弱很难再称之为“体育”。其次是愿意参与福建特色民俗体育活动的人数大量减少。小孩子忙学习,年轻人忙赚钱,老人们有心无力,课题组在调研中切身体会到了老人们对传统民俗的不舍和无奈,年轻人对传统民俗体育的鄙视与陌生,伴随着老艺人离开的是传统民俗体育急速凋零。最后是福建特色民俗体育项目的整体消失,课题组根据《中华舞蹈志福建卷》《福建民俗研究》《福建民俗志》、以及福建市县志等书籍记载共收集福建特色民俗体育189项,调查发现有八成以上的福建特色民俗体育活动已经多年没有开展。众多的福建特色民俗体育成为历史的记忆。随着社会变迁的加速,新常态下福建特色民俗体育的衰落趋势明显。
(二)新常态下福建特色民俗体育的异化
胡小明[8]教授把民俗体育的异化界定为:民俗体育的发展历程中,扭曲或阻碍民俗体育正常发展的文化现象。新常态下福建特色民俗体育的异化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1)民俗体育沦为官俗体育。那些原本应该在街头巷尾由当地民众自由展示的民俗盛会被政府安排得井井有条。本应由当地群众唱主角的“民俗”,逐渐异化为官方主导的“官俗”。当地民众沦为看客甚至陌生人。以畲族民俗体育为例,畲族民俗体育开展最集中的时间是“三月三畲族歌会”。每年的这一天,畲族男女都会盛装出行,参加一年一度的传统歌会,并祭祖先拜谷神、畲族祭祀舞、畲族游戏,畲族武术等民俗体育轮番上阵,热闹非凡。从90年代起福建畲族三月三文化节多由地方政府主导。课题组数次调研中目睹了政府主导下的畲族三月三现场的确热闹非凡,但也看到了热闹背后隐藏的危机和畲族民俗的畸形发展:首先畲族民俗盛会走上了形式化的“官俗”。开幕式不足两小时各级领导们的讲话就超过了一个小时。其次,每年邀请数量众多的知名表演团,台上表演的畲族舞蹈和畲族武术的演员绝大多数都不是当地畲族人,往年唱主角的当地畲族人渐渐沦为了陪衬,众多的畲族民俗体育经过专业人士修饰和再加工成为百姓仰望的高雅艺术,而一旦民俗体育脱离了草根的民和土里土气的俗变成了舞台上的高雅艺术,则往往犹如无根的浮萍失去了土壤的滋养失去了活力。传统的福建特色民俗体育在这种现代化的改造中逐渐异化。(2)过度的商业化。伴随着旅游业的井喷和体育产业的快速发展,区域特色民俗体育逐渐成为重要资源。福建各地特色民俗体育相关者纷纷成立民间艺术表演团,开展盈利性的商业表演。为了吸引游客,追求利益最大化,某些地方特色民俗体育开始逐步舞台化、戏谑化、商业化。驱邪避鬼的傩舞成为每日舞台表演剧目,庄严的祭祖敬神大典沦为不伦不类的化妆舞会,传统福建特色民俗体育在商业化的浪潮中失去了原来的庄严性和仪式感,成为满足游客猎奇的工具。追求利益最大化,各种手法层出不穷,一些表演团体为增强民俗体育的观赏性,增加游客的刺激感,肆意篡改福建原生态民俗体育表演内容,甚至不惜制造伪民俗体育,严重损害传统特色民俗体育的文化内涵。福建特色民俗体育原生态文化在利益主体追逐金钱的合谋中不断异化。
笔者并不是反对政府参与民俗体育活动,只是希望政府不要越俎代庖,大包大揽,好心办坏事。也不是单纯的反对民俗体育的商业化,而是反对过度商业化,为追求经济利益最大化破坏原有民俗体育的文化内涵。不管是政府相关部门还是当地民俗参与者都应该增强责任意识,树立正确的民俗文化保护意识。应该让民俗体育回归民间,挖掘民俗体育的传统内涵,小心呵护当地民俗文化基因,避免对当地特色民俗文化的不良侵蚀。
四、新常态福建特色民俗体育面临危机的原因探析
(一)福建特色民俗体育原有功能的减弱或丧失
在传统农耕社会,福建特色民俗体育有消遣娱乐、驱邪避鬼、乞祥纳福、凝聚族群等多重功能,所以福建特色民俗体育对当地民众有着巨大的魔力。然而,随着基础教育的广泛普及,科技的飞速发展,人民的生产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尤其是全球化和城镇化,信息化和工业化的不断推进,传统福建特色民俗体育功能不断减弱。众多诸如“傩舞”的福建特色民俗体育项目失去了“驱邪避鬼、乞祥纳福”的光环,反被扣上了迷信糟粕的帽子。宗族不再是资源争夺的决定性力量,因此民众对宗族组织的民俗活动热情也大大削减。娱乐已经成为人们的日常生活,娱乐方式变得多样和多元,因此到特定的日期,参加特定的民俗体育活动也就变得越来越没有引力。另外,在全球化的浪潮中,凭借经济和文化优势西方体育强势挤占传统民俗体育的生存空间,竞技体育、学校体育、群众体育逐步西化,人们称呼西方体育为近代体育视为先进,称呼民族体育民俗体育为传统体育视为落后。传统的民俗体育遭到鄙视和损害,从而一蹶不振。
(二)福建特色民俗体育技艺传承人断层
在封闭的农耕社会,传统民俗体育技艺传承人是当地人眼中的精英能人,在当地享有较高的社会地位,民俗体育表演不仅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甚至带来巨大的政治经济利益。很多地方,民俗体育技艺成为一种重要的资源,为了让这种利益能够一直在本家族传承下来,不少民俗体育艺人秉承“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的古训。很多时候民俗体育的艺人宁可让手中的民俗体育技艺失传,也不肯将技艺外传。封闭与保守的传承方式保障了特定人群成为民俗体育技艺的垄断者和既得利益者,虽然客观上某种程度上增强了特定家族使命感,然而并非每项民俗体育技艺都能顺利完成代际相传,突发的事故及种种意想不到的原因都有可能让一项优秀的民俗体育技艺失传。保守和封闭的技艺传承是福建特色民俗体育传承断层的重要原因。
民俗体育的繁荣发展,不能没有技艺精湛的技艺传承人,也离不开热情参与的普通民众。随着社会发展,封闭的农耕社会逐渐转变为流动的工业社会,村民外出务工成为常态,特定时间、特定人群举办的民俗体育活动越来越困难,而民俗体育活动的匮乏和消亡,使得本地年轻人对该地区的民俗体育更加陌生,更加缺乏参与的热情。他们在全新的环境中长大,面对城市的花花世界充满了向往,他们对世界杯、NBA、奥运会等西方体育情有独钟,对网络、旅游、游戏等娱乐方式更是兴趣浓厚,相反对家乡的特色民俗体育文化则不屑一顾,认为不过是些过时落后的东西,甚至是封建迷信的糟粕的东西,于是,传统民俗体育似乎陷入一个恶性循环的死结,慢慢成为历史的记忆。
(三)过度商业化忽略特色民俗体育的文化价值
伴随着体育产业的迅猛发展,很多人成为特色民俗体育产业化的受益者。区域特色民俗体育成为产业开发的重要资源,然而,过度的商业开发会给区域特色民俗体育带来灭顶之灾。吸引游客,吸引投资,追求利益最大化,让传统地方特色民俗体育偏离原有的发展轨道而不断舞台化、戏谑化、商业化。当庄严的祭祀大典成为满足旅客猎奇的工具,神圣的舞者成了算计工资的演员。能否赚钱成为地区特色民俗体育优劣的重要标准,有条件要开发,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开发,追求利益最大化,各种手法层出不穷,一些表演团体为增强民俗体育的观赏性,增加游客的刺激感,肆意篡改福建原生态民俗体育表演内容,甚至不惜制造伪民俗体育,严重损害传统特色民俗体育的文化内涵。
(四)政府的过度干预
民俗体育不仅是一种产业资源,也是地方文化的名片,更能反映地方政府的文化政绩,因此各地方政府不惜重金打造本地特色民俗体育品牌,为扩大本地区民俗体育的影响,他们聘请专家学者、表演团队、各级媒体造势。然而,地方政府主导下民俗体育表面上风风火火,热闹非凡,但也对当地特色民俗体育可持续发展带来诸多问题,他们过多强调民俗体育的经济价值而忽略了民俗体育的文化价值,为追求场面,扩大影响,显示政绩,某些地区不惜弄虚作假,制造伪民俗,为扩大影响不断对传统特色民俗体育活动内容进行重新包装,甚至移花接木盗用外地民俗体育的形式和内容。政府对民俗体育的过度干预将民俗体育与当地百姓生活相剥离,当原有的民俗体育主人沦为看客,甚至成为漠不关心的陌生人,区域特色民俗体育也失去存在发展的土壤。
五、新常态下福建特色民俗体育可持续发展路径
可持续发展(sustainable development)最早可追溯到法国经济学家巴赛特(René Passet)1979年出版的《经济与有机体》(L′économique etle Vivant)一书。1987年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委员会主席——挪威首相布伦特兰夫人在《我们共同的未来》报告中把可持续发展定义为:“既能满足当代人的需要和追求,又不损害子孙后代人满足其需要能力的发展”[8]。可持续发展获得全球性的广泛认同和重视。可持续发展是人类对以往发展理念、发展模式的反思和超越。各国学者们也致力于可持续发展理论与实践的建构,并广泛应用于社会各个领域。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大会第25届会议通过了《关于保护传统和民间文化的建议》。2014年6月我国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举办了“文化:可持续发展的关键”的国际会议,与会国家和地区一致同意:努力保护传统文化,呵护地区文化,将传统文化作为国家可持续发展的重要资源,将优秀传统文化带给子孙后代。根据可持续发展的定义和内涵,结合福建的现实状况,福建特色民俗体育的可持续发展内涵可以概况为福建特色民俗体育发展在满足当代人需要的同时,更要着眼于其未来发展,使其步入持续、稳定、健康、良性发展道路。主要包括三方面的内容:福建特色民俗体育活动的可持续发展、参与福建特色民俗体育的人口的可持续发展以及与其相关活动的可持续发展。
(一)唤醒民众的文化自觉是福建特色民俗体育可持续发展的关键
福建特色民俗体育本质来讲是一种区域性地方文化,它的可持续发展离不开当地人的支持。只有让当地老百姓充分意识到福建特色民俗体育中蕴含的文化内涵和民族智慧,唤醒他们的历史责任感,才能激发他们对自身文化的认可和保护自觉,这是福建特色民俗体育可持续发展的关键:(1)不断挖掘福建特色民俗体育文化内涵,通过多种活动形式消除民众对传统民俗体育的认知误区,改变传统的民俗体育是一种落后的、低层次的运动形式的错误认识。通过多种途径让当地民众更好地认识当地特色民俗体育,更加热爱当地的民俗体育,主动参与到当地的特色民俗体育,唤醒当地民众的文化自觉。(2)做好民俗体育技艺传承人的培养,加大投资,创立民俗体育技艺传习所和培训班。进一步完善各级民俗体育技艺传承人的认定规则,建立评估和反馈机制,打破终身制,让民俗体育技艺传承得到尊重和回报。(3)鼓励和支持民俗体育技艺传承人的学习和创新。民俗体育既是传统文化的积累也需与时俱进,只有不断创新不断满足当地人的需求,融入当地人的生活才能更好地发展。总之,要让当地民众认识自己的特色民俗体育文化,理解它,热爱它,并继续传承发展它。
(二)增加群众参与是福建特色民俗体育可持续发展的生存根基
区域民俗文化的发展与传承都离不开当地的群众支持,失去群众基础的民俗活动必然走向衰亡[9],所以,如果想让福建特色民俗体育能够更好地传承发展,必须想方设法增加参与人口,扩大其群众基础:(1)支持女性加入民俗体育活动。女性不洁,女子是外人,女性不能参加特定的民俗活动等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在福建的某些乡村仍然大行其道,不少地方仍然固守旧制禁止女性传承或参与特色民俗体育活动。鼓励和支持女性加入民俗体育活动不仅有利于打破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让男女平等观念深入人心,而且可以有效增加福建特色民俗体育的参与人数,扩大民俗体育的影响。目前,很多地方女性成为当地民俗体育的重要力量,福州女子龙舟、厦门女子宋江阵、泉州女子龙狮、莆田女子车鼓、南平的女子高跷等等,支持和鼓励女性加入民俗体育活动,尤其是偏远乡村的女性加入是福建特色民俗体育可持续发展的重要策略。(2)鼓励外地人员加入本地区特色民俗体育活动。民俗体育活动参与人数不足是民俗体育活动消亡的重要原因,鼓励和支持外来人员参与可以有效缓解民俗体育活动参与人数不足的困境。外来人员也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由本地居民的亲朋好友;另一类则是与当地全无地缘、血缘关系的真正外部人员。传承地的人们比较容易接受前者的参与和帮助,因为这类人员严格意义上并不算为真正的外来人员,他们与本地人口有着千丝万缕的密切关系,对本地的民俗体育项目认同度高,比较容易介入到当地的民俗体育中来,然而开放第二类的外来人对民俗体育的可持续发展同样有重要作用。外部人员对区域特色民俗体育参与形式有很多种,有的是通过当地的技艺研习所掌握民俗体育技艺,直接参与民俗体育展示中来,成为当地特色民俗体育传承与发展的重要成员;有的是通过投资赞助,媒体影像展示,文化内涵挖掘等方面的支持,增加当地特色民俗体育的影响力。当然,即使作为普通观众参与,也可为民俗体育参与者提供一个有氛围的表演场域。随着农耕社会的瓦解,人口的流动速度和规模日益加大,外来人口成为福建特色民俗体育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力量。(3)传统特色民俗体育引入校园体育。西方体育垄断学校体育,引入当地传统特色民俗体育,有利于培养学生对传统文化的热情和兴趣,有利于培养传统民俗体育的后备力量,有利于民俗体育可持续发展。学校引入民俗体育的方式多种多样,既可以作为特色体育课程引入体育课,也可以成立特色民俗体育课外活动小组或者社团,还可以通过讲座,展示等方式宣传当地特色民俗体育,让更多的青少年加入民俗体育传承发展的行列来。
(三)保护“文化基因”是福建特色民俗体育文化可持续发展的必经之路
政府在协助民俗体育的发展过程中多一些责任感,少一些政绩功利心。民俗体育不是完美的化身而是历史的记忆,不要企图把所有的传统民俗体育都改造成为自认为文明的、现代化的体育形式。对待传统的福建特色民俗体育要多一点包容心,判别民俗体育不能简单地用精华和糟粕一刀切,某些项目或者项目的某些部分用现代的眼光看是有不科学的成分甚至是迷信和糟粕,但什么是文化精华?什么又是文化糟粕?什么时候来判定?谁来判断?不但时间会让人们有截然不同的看法,空间也会造成不同的认识。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域,不同的人对文化美学的视角和要求也有很大的差别。当人类经历观念的反复之后,现代人起码应该有一个意识,即文化是多元的,自己不喜欢或者这个时期不认可的不一定就是“文化糟粕”。对待区域民俗体育多一点包容的态度,留一些原生态的文化基因给我们的后人去评判。“同则不继,和实生物”,同质化难以为继,多样化则生机勃勃。盲目的规范化、商业化和功利化已经让人看到了太多的悲剧。针对不同类别和地区的民俗特色体育项目采取不同的保护方式和发展策略,保护福建特色民俗体育的个性,保护民俗体育文化多样性,成为福建特色民俗体育可持续发展的关键一环。
(1)鼓励和支持福建特色民俗体育申报各级非遗保护名录
福建特色民俗体育进入各级非遗保护名录,不单单是对其文化价值的肯定,最为关键的是可以争取到更多的经费和保护资源,有利于福建特色民俗体育的可持续发展。各地应该积极整合各方力量,收集资料,深入挖掘本地区特色民俗体育项目的丰富内涵,申报各级非遗名录,进而促进当地特色民俗体育的可持续发展。
(2)建立特色文化生态保护区
费孝通先生曾指出:“民俗文化一旦脱离了原有的民俗生态文化圈就难免走向衰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山水有一方风情。特定文化土壤滋养特定民俗体育艺术,保护原有的文化生态环境是民俗体育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条件。课题组认为,把有代表性的,比较集中的传统民俗体育地区作为福建特色民俗体育文化生态保护区,如闽西有舞大龙、走古事、跳幡、九狮拜象、游大粽、犁春牛、闹春田等丰富多彩的客家体育项目,因而可以在闽西地区建立客家民俗体育保护区,对客家民俗体育项目进行原生态与整体性的保护。闽东畲族体育丰富可建立畲族体育保护区,闽南庙会阵头体育独具特色可建立庙会阵头体育保护区。闽中是福建的政治文化中心,节庆民俗体育样式繁多,因此可建立福建节庆民俗体育保护区。通过建立民俗体育保护区维护民俗体育的生存土壤,保护民俗体育的原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