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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演讲史料考辨

2018-10-19金传胜薛婧妍

郭沫若学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郭沫若文艺

金传胜 薛婧妍

(扬州大学 文学院,扬州 225002)

郭沫若生前曾在各种场合作过大量演讲,这是他从事文学活动与革命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岁月迁延,文献散失等原因,郭沫若的不少演说活动已湮没无闻,另有一些演讲虽有文字记录,但相关细节模糊不清,尚待考索。本文以新见史料为依据,对郭氏1924年在杭州、1935年在东京、1940年在重庆发表的四次演说进行考订与辨析,以就教于方家。

一、1924年在杭州的演讲

1920年代,郭沫若曾参加过中华学艺社这一学术组织。它的前身为“丙辰学社”,后来成为20世纪上半叶中国最重要的学术社团之一。入社前后,郭沫若除了在中华学艺社社刊《学艺》上发表了一系列的文章外,也参加了该社举办的一些活动。1924年3月,该社在杭州举办第一届年会,郭沫若应邀参加,并发表演说。郭在《创造十年》中曾有回忆:“是那年的三月中旬了,中华学艺社要在杭州开年会。我自己在那时是一位挂名干事,社友们定要叫我出席,而且还要我讲演。”据郭沫若回忆,讲题为《文艺之社会的使命》。当时杭州各报上登载了这一消息,杭城各学校在讲演当天下午放半天假。关于这次演说的内容,郭亦有简略的描述:

关于新兴文学的理论,在当时完全没有接触过,自己所说的究竟是些什么现在已经不记得了,但总不外是从拉斯金的《艺术经济论》、葛罗舍的《艺术原始》、居约的《由社会学上所见到的艺术》那一类书上所生吞活剥地记下来的一些理论和实例,更加上一些半生不熟的精神分析派的见解。一方面是想证明文艺的实利性,另一方面又舍不得艺术家的自我表现,就像先打了一碗泥水,再倒了些米粉、面粉、豆粉乃至石灰粉,所火迫地拌搅出来的浆糊一样,向满堂听众的头上倒灌了下去。

从以上叙述中,我们知道这是一次准备不足、效果欠佳、堪称失败的演讲。已有学者将其作为名人交际失误的一个典型案例进行过详细分析。虽然惨遭失败,可这次经历对郭沫若而言并非毫无价值。正所谓“失败乃成功方之母”,其后的郭沫若开始认识到演讲的重要性,并不断锤炼自己的演说能力,最终成为一位杰出的演说家。

坊间已出的《郭沫若年谱》等资料均直接采纳郭沫若本人的回忆,如王继权、童炜钢编的《郭沫若年谱》“1924年3月”谱文下记载:“中旬 星期日清晨乘早车赴杭州参加中华学艺社年会。上午,由学艺社干事,日本高等学校的同班同学范允臧陪同游览西湖。次日(星期一)上午,仍由范陪同游览,下午参加大会。会上由周颂久作了《相对论》的讲演,郭沫若作了《文艺之社会的使命》的讲演。”随后引用了前录《创造十年续篇》中关于演讲内容的文字。新近问世的《郭沫若年谱长编》(以下简称《长编》)则在1924年3月17日记载:“上午,与范寿康、郑心南同游花坞。下午,在教育会会场参加讲演会,做题为《文艺之社会的使命》的讲演。(《创造十年续编》)”

实际上,这篇演讲有记录稿发表于当时的报刊。笔者在1924年8月出版的《浙江省教育会月刊》第1期上找到了一篇《文艺之社会的意义》,署“郭沫若氏述”,记录者不详。同期还刊登了与郭沫若同日演讲的周颂久的演说记录《相对性原理》和章太炎1922年在浙江省教育会的演说辞《浙江之文化》。兹将郭氏的演讲辞酌加整理,照录如下:

兄弟刚才到花坞去游玩,看见那边许多竹枝,旁有小溪,一派天然的景色。真可开我眼界。而且空气清新,更可有益我的身体。想起上海和繁华城市的嘈杂污秽,就不觉生出无限感想来。譬如小鸟在森林中,鸣声清脆,现出快活的样子。倘被人捉入鸟笼,那么,他的声音,就比较的不同了。所以兄弟到这里演说,也有这样的情状。到会诸君,都是有高深学问的,方才周君所讲演的相对性原理,很有研究的趣味。我们应该抖擞精神去搜索他,才可现出我们学者的本能。从前有一个意人特福尔,他对于科学很费研究功夫。在十五世纪时候,他就有创造飞机之理想,而且对于雕刻绘画音乐及政治等学艺,他很有发明及制作,也有如此造诣天才。古今流传,万人共仰。所以我们既是人类一分子,一切文物和环境建设上都要研究。故对于文艺,固不可不努力。而于科学,亦不可忽略。盖文艺与科学有对立的关系,科学是客观的,用思想和精神去理解他应用他。而文艺立在相对地位,不过将主观的思想,表演出来。文艺虽是主观的,然亦有从客观的环境而来,且各种观感也可藉文艺而改造的。许多文艺家,他对于文艺常起二派之争论。就是艺术派和人生派。艺术派说艺术是纯粹的自由表现,与社会不生关系。而人生派立说,认社会与文艺有关系的。有俄国的托尔斯泰,他曾将理论和争点,一一分解,为文艺界开一新纪元。兄弟不从文艺和客观来解释社会的意义,而从个人的思想上来观察。小鸟鸣音,由近及远,文艺殆亦如此。所以文艺的研究,势必影响于全社会。托尔斯泰曾著文艺感化论,风靡一世。其立论中肯,为著作界之明星。更近一步言之,文艺何以能感动人心呢。据兄弟个人之见解,盖文艺具有几种特性。(一)融洽性。能将各事融合一气,并能发生情感。无论古今中外喜怒哀乐老幼男女上下等差,其情感殆如一辙。所以人类对于文艺有相等的感动。(二)喜乐性。如音乐跳舞诗词歌赋等,都是感动人心。就是物质界内之本能。如水之波动,力之运动。在在皆能发生情感。又如军乐可促军队前进,歌唱可令儿童安眠。观看优美画品,宛如身入其中。此种本能,可以说人类皆同。(三)固有性。美术家都具固有的意匠和本来的美感。譬如描摹西湖景象,各有活泼的妙用。科学只有定理,便无此妙用了。不论什么人,到了一个新世界,就要发生种种感觉。兄弟想起民国十年,也曾到过西湖。但那时候还没有美满的感觉。昨天同方君等去游灵隐韬光等处,觉得非常愉快,真所谓饱享清福。但是尚有不满意处。就是游人太多,未免撩人雅兴。大凡游到一地,都有新世界新见地。随时随地,都能发生愉快心。然此种感动心,究竟在社会上能生何种效果和意义。差不多有二个要点。第一,文艺能改变我们的心地。因为不幸和不快的痛苦,我们心中常常要发生的。但他能够安慰我愉快我。第二,文艺能增加我们的力量。譬如生出一种新思想,便能创一种新世界。无论研究什么事业,非有美满的心地和充分的力量,不能成功。所以从文艺里面,可以得着观摩的兴味,并能创造新事物。罗骚说:人有二种大欲望。一对于生命财产名誉地位等,要求满足或占为私有。一创作的冲动。要把一切科学家伟大的精神,集于自身。照这样看来,文艺的势力,确能激发我们创造的本能。例如有种科学家,他苦心经营,不辞劳苦。他的精神也是由创造的冲动所发生的。我们与科学家谈话,亦可以激发创造的本能。为什么呢?因为听到他的语言,就能引起这种的意味。科学家研究科学,是一种积极的动作。他的思想和意见,都用文字来发表的。因此就各书中的资料,可以得着创造者的教训和冲动。所以文艺对于社会有伟大的力量。各方应用是很有价值,很有意义。我国古代向重文艺。现在一般人的心理,对于文艺似乎消极的态度。且于建筑绘图制造等事,并不注重。此种事实,很为普通。兄弟很希望诸君,将文艺的意义,充分了解,以期有益于社会。

上文中似有几处明显的错误。一是“意人特福尔”,当指达芬奇。二是“方君”应系“范君”之误,即郭沫若在日本高等学校同班的范寿康(字允臧)。据《创造十年续编》回忆,演讲当天上午,范氏约郭沫若和一位郑君(即郑心南)共同游览了花坞。郭沫若的演说先以杭州美景开篇,再以周颂久的讲题引出自己的话题。随后介绍了艺术派和人生派的分歧,主要论述文艺感动人心和对社会的影响。披读这篇应未经郭沫若审阅的演讲记录,确实给人杂乱无章、中心不明的感觉,临场发挥的成分居多。一年后的1925年5月,郭沫若在上海大学讲演《文艺之社会的使命》(后收入《文艺论集》),与杭州的演说相较,内容虽接近,但观点更加鲜明,思路更为清晰。

关于此次演讲时间,《长编》依据《创造十年续编》判为1924年3月17日,似可商榷。该年3月31日发行的《学艺》第5卷第10号“社报”栏目下刊有《总事务所报告》,内有“本年三月十五日午后一时起本社在杭州浙江省教育会举行第一届年会”等记载,还交代了讲演者与讲题信息:“十六日下午,在浙江省教育会聂汤谷君讲《最近之德国》。周颂久君讲《相对性原理》,郭沫若君讲《文学之社会性》。”同年5月31日《学艺》第6卷第1号刊载了第一届年会的纪念摄影,注明“民国十三年三月十五日在浙江杭州省教育会”,其中有郭沫若的身影(下见图)。由此可见郭沫若出席了3月15日的开幕,16日下午演说。时隔十年后,郭沫若的回忆已不尽准确。此外,杭州期间他“还由郑君陪伴着到蚕桑讲习所去也讲演了几十分钟。这一次又讲了些什么,连题都忘记了”。

二、1935年在日本的演讲

1935年10月5日,时在日本的郭沫若应东京中华基督教青年会总干事马伯援之邀,在位于神田保町的青年会礼堂发表关于中日文化交流的演讲。《长编》“1935年10月”谱文对这一演讲有如下记述:

5日应东京中华基督教青年会总干事马伯援之邀,在位于神田保町的青年会礼堂作了题为《中日文化之交涉》的演讲。(“交涉”系日文,意为“关系”——编者注)演讲词由陈斐琴、马皓记录,分别发表于《国闻周报》28日第12卷第42期、日本东京《东流》月刊11月1日第2卷第1期。

……(中略)

初收上海北新书局1937年8月初版《沫若近著》,改题为《中日文化的交流》;后收《沫若文集》第11卷;现收《郭沫若全集·文学编》第18卷。

以上表述与史实略有出入。陈斐琴记录的版本《中日文化的交流》曾刊于《东流》,现收入《郭沫若全集·文学编》;刊于《国闻周报》的则是马皓的记录本《中日文化之交流》,经过作者的审阅。其实该演讲还有一个中文记录本,亦题作《中日文化的交流》,1935年11月1日发表于杭州《黄钟》半月刊第7卷第8期。该刊1932年10月由唐人、尚由、王锡鹏等创办,初为周刊,由杭州黄钟文学社编辑发行,出版至1937年5月为止。

《黄钟》上的演讲记录在文末有如下一段附记:“十月五日东京神田中华留日青年会特设之学术座谈会,作第一次演讲者为郭沫若先生,听众千二百人。本篇讲稿,乃记者当场速记而成,蒙郭先生校正了许多,故敢认为尚鲜疏忽之处。特寄投《黄钟》,以飨阅者。陈达仁记双十节寄自早稻田大学。”可知记录者为陈达仁,讲稿经过郭沫若本人的校正,内容是比较可靠的。陈达仁又名陈达人,与林焕平、陈斐琴等同是东流文艺社的成员。《东流》初为林焕平主编,后来林氏“因操劳过度,肝病恶化,于1935年6月住院,《东流》就由陈达人接编,东流文艺社的事务,便主要由林为梁、欧阳凡海、魏晋和陈达人等负责。陈斐琴的记录稿应正是经编辑陈达人之手,刊载于《东流》杂志。陈则将自己的记录稿由日本寄回国内,发表于《黄钟》杂志。将马皓、陈斐琴、陈达人三人的记录相对照,可以发现大体内容相近,只是个别之处各文记录得简略不一。由于陈达人的记录经过作者的审定,显然也是有其参考价值的。郭沫若对马皓的记录虽然不是特别满意,曾对友人表示“那篇记录和我的原辞大有距离”,但这一版本在当时流传较广,不仅受到了周金等人的关注与批评,而且曾被南京《日本评论》1935年11月10日第7卷第4期、北京《日本研究》1943年11月20日第1卷第3期转载。

三、演讲《写作的经验》考

《郭沫若学刊》2018年第1期刊发了凌孟华《郭沫若集外演讲记录稿〈写作经验谈〉叙论》,文章披露与考证了1943年11月15日重庆《国讯》旬刊第352期上刊载的郭沫若的一篇演讲记录稿《写作经验谈》。作者查阅了《郭沫若著译及研究资料》《郭沫若年谱》《郭沫若研究资料》等,未见关于此文的相关信息,遂认为这是一篇集外讲稿,并将演讲时间考定在1943年9月至11月15日间。

现有的资料中确实没有关于郭沫若演说《写作经验谈》的文献记录。然而现代文化名人的演讲有时候并未预先明确讲题,演说结束后,笔录者时常根据内容“越俎代庖”拟定标题,然后未经演讲者审校,便将演讲记录寄给报刊发表。正如前文已述的郭沫若在杭州的演讲,若依郭本人的说法,讲题当为《文艺之社会的使命》,但《学艺》杂志上的报道中讲题是《文学之社会性》,而最终见诸期刊的记录稿却题为《文艺之社会的意义》。再如1938年7月23日浙江金华《决胜》创刊号登有署名郭沫若的《快要崩溃的日本》,实为6月22日郭氏的广播讲演《抗战以来日寇损失概观》(讲词初刊23日、24日的《新华日报》)。同年8月10日永安《闽政与公余旬刊》第32至24期合刊转载时则改题为《抗战一周年日寇的损失》。同月广州生活书店《文艺与宣传》一书收入此文时又题作《抗战来日寇的损失》。所以表面看来题目迥异的两篇或多篇文章,可能是同一篇文章,抑或是同一次演讲的不同记录。当然,在没有其他材料佐证的情况下,要判断两篇讲题不同的文稿实为同一次演讲,需要对其内容进行比较与辨析。

郭沫若抗战时期曾发表过多篇关于写作的演讲或文章。1940年3月17日《新华日报》“国内简讯”预告:“青年记者学会总会,今日下午七时,在张家花园六十五号该会,请郭沫若演讲《写作的经验》”讲词由北鸥记录,载6月7日《星岛日报·星座》第610号。《郭沫若著译系年》(收入《郭沫若研究资料》)与《长编》等均有相关著录。为了方便分析,在此节录《写作的经验》一文如下:

【写作的范围很广,各部门有各的写作方法,在此要条分门类的来谈,恐怕时间不许可。因此,我只就写作的一般问题提出几点意见来和各位讨论讨论。】

从事写作之前,必须要经过一定的步骤;所谓一定的步骤,就是先须从事阅读。【这不仅文学的写作如此,新闻的写述也是如此。俗语说“上至天理,下至地理”,知识广泛然后才能应付裕如。】读书的基础要广,要博:无论生活科学,自然科学也好;无论有价值的,无价值的都要浏览。俗说“开卷有益”的意思在此。其次,我们除了需要接受本国的文化传统外,一定要学好一种外国文。因为能融会各国文字,对世界文化才能贯通自如。例如,法国作家戈理,他本是学法学的,但自然科学如进化论等他都有贡献。他说过一句话,“为了读拜伦的诗,有学英文的必要。”拜伦比他年青,但他虚心学习的精神却一律不变。所以,比如说,如果我们要学高尔基的文章,就要学俄文。但中国的学者能够在这方面努力的,实不多见。

……(中略)

我在学习的过程中,有两个口号:第一是多写作,少发表。不要怕,只要写,当感情来时,马上就动手,因为感情这东西,是跑得很快的,只有这样才不至于放走它。但不要立即把它发表,任它搁置一些时候,之后就会觉出它的缺点,等再把它修改过了,这时才发表还不为迟。这对于不成熟的东西,尤其更重要,因为一篇作品完成,经过写作的劳动,必是自我陶醉,但是这是靠不住的,所以要在陶醉作用消散后,才能决定真能发表与否。第二是多接受,少批评,要养成自我批评的精神,同时要能虚心接受人家的批评。【特别是有天才的评判家,一言指示,“胜读万年书”。这对于自己是绝对没有害的。但,初学者,千千万万不要乱批评人家,以免铸成大错。举例来说,关于“条件反射”,有人用狗来做实验,以牛肉喂狗,先至打鼓,狗闻鼓声,知即有肉吃而下涎。久之,只打鼓,狗闻鼓声,习以为是有牛肉吃了,又是下涎。后者的行为叫做“无条件反射”。在抗战期间,用抗战条件来振奋民众的自发,虽至抗战结束后,民众亦可有自发的振奋精神。因之,我曾为此写了一篇文章,但给一位“批判家”把“无条件反射”与“条件反射”误会了,这样的“批判”,能不气煞人!所以,像鲁迅先生那样的人,我们当然欢迎他来对我们批评,但无鲁迅学问,而徒然有鲁迅态度的,那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狗”!】

……(中略)

中国自有新文学以来,伟大作品不多见,当然,稿费少,和像现在的生活不安定是有影响的。但最大的毛病,却是写作精神有问题。东方人懒,像托尔斯泰每天写日记规定字数,我们很少有这样粹励的精神。

此外,写作的态度要正确。杜甫说:“语不惊人诗不秀。”韩愈说:“唯陈言务去。”换言之,就是我们的表现要的当,真实。只有的当,真实的表现,才会使人读了有切身的感觉。只有这样,才能成为艺术的作品。不随随便便,一个字不能动,才算是文笔。(北鸥记)

两相对照,《写作的经验》《写作经验谈》两文所记录的内容相似度极高,个别段落文字甚至完全一样(如倒数第二段)。除了一些字句表述的不同外,两文的主要差异在于:前文的内容比后文更加充实,上文【】内便是《写作经验谈》所无的几处代表性文字。从两文的相似程度来分析,笔者推定它们乃同一次演讲的不同记录稿而已,即《写作经验谈》也是1940年郭沫若在重庆青年记者学会上的讲演笔录。只不过由于某些原因,讲稿迟至三年后才在《国讯》杂志刊载。这种“旧稿新刊”的现象在现代出版史上极为常见,不足为奇。

《写作的经验》末署“北鸥记”,“北鸥”应即作家陈北鸥。《写作经验谈》的记录者署石光,原名张东之,辽宁抚顺人。抗战期间曾加入“东北流亡总会”,参与该会创办的《反攻》半月刊的编务工作,1938年出版报告文学《鲁北烟尘》。据《石光诗文纪念集》收入的《石光同志年谱》显示,1939年6月至1940年9月期间,石光身在重庆,任《反攻》编辑组长,兼任《时与潮》杂志编辑和“时与潮社印刷所”副经理。揆诸石光的文化出版人身份及其对郭沫若的崇敬,郭沫若1940年3月在青年记者学会的讲演,他当是听众之一,并作了笔录。另值得注意的是,1943年5月起陈北鸥担任《国讯》编辑。因而石光的记录稿《写作经验谈》当是经陈北鸥之手而刊发的。在此之前,《国讯》第351期还发表了石光的《剧本安娜卡列尼娜》,介绍的正是陈北鸥翻译的剧本《安娜·卡列尼娜》。虽然无法考证石光与陈北鸥是否在1940年便已相识(两人系青年记者学会会员的可能性极高),但1943年间他们有“文字交”是确凿无疑的。不同听众的记录行文上一般而言会有明显差异,为何两人的记录稿在许多地方高度雷同,甚至像出于一个人的手笔?我们认为有以下两种可能:一是石光的记录参考了陈北鸥的记录;二是在编辑《写作经验谈》时,陈北鸥或许参以自己的记录,对稿子进行了修润。当然由于史料的阙失,具体情况已难以确知。

尚需指出的是,陈北鸥的记录稿还曾于1940年8月发表于浙江省抗日自卫委员会战时教育文化事业委员会主办的《新青年》第4卷第6期,署名“郭沫若讲北鸥笔记”。这一版本与《星岛日报·星座》上的略有差异,没有节录原稿中关于“条件反射”的例子,也没有疑似阑入的末段文字。同年11月5日安徽屯溪《皖南人》第2卷第1期刊有署名郭沫若的《写作的经验》,标明是“一位社友最近在重庆青年记者学会,听了郭先生讲演后的记录原稿”,但未署记录者姓名。因其内容与《星岛日报·星座》上的版本基本一致(包括疑似阑入的段落),所以笔者怀疑是直接转载来的。此外1940年6月10日上海《青年杂志》第2卷第1期上揭载了一篇《郭沫若的写作经验》,内文副标题“在重庆记者学会讲”,署“金叶节录”,所记比较简略,系演说纲要,可算是郭沫若此次演讲的第三个记录稿。

四、对南洋华侨慰问团的欢迎辞

1940年6月1日,上海《电影生活》第11期刊载了一则标明为“重庆通讯”的文章《南侨慰问团参观中国制片厂》,报道了陈嘉庚先生为首的南洋华侨回国慰问团参观重庆中国制片厂的情形。其中记述了郭沫若欢迎慰问团的欢迎词,以及陈嘉庚先生的演讲。内云:“上月廿九的上午九点钟,中国电影制片厂特地招待南侨回国慰问团参观该厂工作,《湘北大捷》导演史东山,《白云故乡》导演司徒慧敏,《东亚之光》导演何非光,《国家至上》导演马彦祥及业务课课长金擎宇,剧务课课长孟均谋等均在厂招待,厂长郑用之因临时有事未到,由副厂长罗静予主席,郭沫若致欢迎词。”其中,郭沫若的致辞未见相关论著提及,兹照录如下:

陈嘉庚先生在南洋创办学校甚多,对于文化上之努力甚大,适得去国外宣传之金山、王莹来信,介绍潘团长对于中国学问有湛深之研究,在海外为一般青年所崇拜,陈副团长为南洋商报之名记者,皆系文化界之先驱,以本人之经验,离祖国愈久,热爱祖国之心愈深,诸位侨胞以满腔爱国热诚回国,犹如数十万大兵回到祖国一样,给祖国的同胞以无上的兴奋,将来赴前方慰劳,必能予前方将士以最大的勇气和鼓励。昨陈氏在经济学会上讲,侨胞汇资回国者多为劳苦大众及一部份家庭妇女,侨生子弟及有资本之侨胞并不能大量投资回国,谅系祖国不安定之故,希望诸位视察回去,将今日祖国艰苦努力促进建国工作,俾祖国早得安定之情形多作宣传与鼓励。

因文中指明时间是“上月廿九的上午九点钟”,当即发表之前的“上月”,即5月29日。但相关文献显示,1940年5月陈嘉庚一行已离开重庆,在西北一带参观考察。本月30日西安《战干》杂志第113期刊载了一篇《陈嘉庚先生讲不要忘记南洋》的演讲,编者按云:“五月二十九日本团欢迎陈嘉庚先生,当蒙陈先生致词详述南洋侨胞情形及南洋与我国之关系。”这说明5月29日陈嘉庚先生已身在西安。郭沫若的欢迎词中有“昨陈氏在经济学会上讲,侨胞汇资回国者多为劳苦大众及一部份家庭妇女,侨生子弟及有资本之侨胞并不能大量投资回国,谅系祖国不安定之故”。可知陈嘉庚于前一日参加经济学会并发言。据有关资料,1940年4月28日,中国经济学社第十五届年会在重庆大学大礼堂举行,陈嘉庚先生作为华侨代表参会,并就华侨投资问题发表报告。此届年会安排在春季,正是有欢迎南洋华侨经济考察团的意图。由此推断,陈嘉庚一行参观中国电影制片厂是在1940年4月29日。《电影生活》刊文当于5月成稿,故虽发表于6月1日,文中仍称“上月”。报道最后称,全体人员于欢迎会后参观了中国电影制片厂各工作部门及《白云故乡》等片的摄制,共同观看了该厂摄制的关于慰问团回国的新闻片和《防御战事》军事教育片,陈嘉庚还在录音室录音,准备连同新闻片一同带至国外放映。遗憾的是,《长编》对此次活动失载,仅于该月24日载述“赈济委员会、全国慰劳总会联合举办座谈会,招待南洋华侨回国慰劳团,与许世英、陈诚、谷正纲、马超俊等主持招待”。29日、30日谱文分别为“往沙坪坝访常任侠,至暮不遇。(常任侠《战云纪事》,海天出版社1999年9月版)”和“与卫聚贤同访金毓黻,往观江边崖墓。复同至中大校内,观看考古发掘所得各种明器及拓片。邀金毓黻晚饭于沙坪坝,聚谈半日。(《金毓黻日记》,辽沈书社1993年10月版)”。经查,《战云纪事:常任侠日记选》于1940年4月29日失记,30日载:“上午入城,访郭沫若、卫聚贤均不在。至马叔平处,询古物保管会所发恶言,彼亦不知之。再觅郭仍不在。后始知其至校来寻吾,暮犹在沙坪坝也。”据此可知《长编》虽依据常任侠的日记,但考订不确,郭沫若至沙坪坝中央大学访常任侠而不遇与访金毓黻,均在4月30日。

注释:

①参见徐永森《名人交际失误》(中国经济出版社1994年版)中的《郭沫若一次失败的演讲》。

②据上海《民国日报》1922年12月28日“要闻”《章太炎在杭州之演讲》,此次讲题为《浙江之文学》。《章太炎全集》即收录《民国日报》版的演讲“节录”。

③原文如此,“至”应作“知”。

④原文如此,应作“语不惊人死不休”。

⑤原刊此后尚有一段文字,因探讨民族形式问题,当是阑入的文字,故未录入。

⑥陈广学《忆石光老友》(收入《石光诗文纪念集》)一文说石光学生时代“虽然读理科高中,但对当时鲁迅、郭沫若等人的作品,读不释手,自己也好写文章,经常向报纸投稿”。

⑦1943年5月12日的黄炎培日记载“陈北鸥来,商定十七日起担任国讯编辑”,见《黄炎培日记第8卷》,北京:华文出版社,2008年版,第10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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