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
2018-10-18邵文璇
邵文璇
彼得·柴科夫斯基(1840-1893),浪漫派作曲家,也是俄罗斯民族乐派的代表人物,被后人称誉为“俄罗斯音乐大师”和“旋律大师”。
柴科夫斯基早年学习法律专业,二十一岁才进入现在的圣彼得堡音乐学院学习音乐。二十五岁毕业后,他一边于莫斯科音乐学院任教,一边积极创作,后来得到了富孀梅克夫人的资助,才于三十七岁辞去工作专心从事音乐创作。之后,柴科夫斯基经常去欧洲各国演出,这首《A小调钢琴三重奏》就是他在游历罗马的时候创作完成的。五十三岁,柴科夫斯基亲自指挥其最后一部交响曲——《第六交响曲(悲怆)》,九天后便离开了人世。
柴科夫斯基从生活中深深感受到了俄国政治的黑暗與腐败,但他的政治态度却又是保守的王朝拥护者。这种无法克服的矛盾不断促使柴科夫斯基对祖国的前途、社会的出路和人生的意义进行了深刻的思考,并把这种感受融入到他的创作中去。柴科夫斯基虽不直接选取现实的政治生活、社会冲突等作为自己的创作题材,却通过自己对时代悲剧性的感受,深刻表达了对光明理想的追求以及对生命意义的领悟。
在很大程度上,《A小调钢琴三重奏》和《第六交响曲(悲怆)》不论是音乐语言还是作品内容上都非常相似。这两部作品都可谓是作曲家的“安魂曲”,融入了柴科夫斯基对人生无尽痛苦的悲戚和慨叹。
1881年,柴科夫斯基的良师益友尼古拉·鲁宾斯坦逝世于法国巴黎。柴科夫斯基惊闻噩耗感到无比悲伤,以致半年不能提笔创作,直至1882年游历罗马时才奋笔疾书,完成了《A小调钢琴三重奏》这部悲伤的挽歌,并题名为“纪念一位伟大的艺术家”。
每年在尼古拉·鲁宾斯坦的生日和祭日,这部《A小调钢琴三重奏》都会被演奏。1893年柴科夫斯基逝世后,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两地都演出了这部《A小调钢琴三重奏》来纪念作曲家。之后,这部作品便成为了怀念伟大艺术家的象征。其实,这部作品对于演奏者及听众们来说,何尝不是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缅怀,以及对生命意义的思考呢?
在这首让人泪流满面的作品中,离别、回忆、悲痛是音乐的主要基调。作品共分两个乐章,第一乐章是“悲歌的乐章”(Pezzo elegiaco),长约十九分钟。作品一开始,钢琴a小调的分解和弦仿佛是缓慢开动的时光列车,载着我们的思绪,开始了对主人公的追忆。大提琴和小提琴相继奏出哀伤的主题旋律,这个旋律不仅贯穿了整个第一乐章,还呼应了作品的尾声,它如同一种挥之不去的哀思,将作品凝结成一个整体。继弦乐之后,钢琴演奏的主题不仅仅有哀思,还有悲痛。它以一种难以抑制的情绪很快地发展膨胀,直至感情的完全迸发:数小节的钢琴和弦,宣示出作曲家极其痛苦的内心,以及濒近崩溃的精神状态。
作曲家带着难以平复的悲痛情绪和对亡友的怀念之情,写出了两个旋律溢美的副主题。副主题和接下来的展开部都透露出作曲家无比纠结的内心和无助挣扎的精神状态,最后他心力憔悴,只剩下孤寂的悲泣。再现部以一段感人至深的小提琴主题开始,这是该作品中最催人泪下的段落——“非常绵延且哀伤的柔板”。这一段来自灵魂深处的哀恸,全部由小提琴在G弦上拉奏:绝望、无助、寒冷、心如灰烬、悲恸到极处的音乐,让人感受到来自心灵最深处的痛哭。第一乐章的末尾仍是主题的素材,演释出这样一幅场景:人们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在送葬的道路上,内心跟寒冷的天气一样,树上所剩无几的枯叶预示着生命的凋落,平安符渐渐地停止了转动,音乐终止。
作品的第二乐章是以一支俄国民谣主题和十二个变奏段组成的变奏曲,约三十二分钟。主题与前十一段为第一部分,第十二变奏为第二部分。
主题的曲调,来源于尼古拉·鲁宾斯坦生前喜爱的一支俄国民谣,这是他与柴科夫斯基一起游历俄国乡间时听到的,柴科夫斯基选择用这段音乐作为变奏曲的主题,以怀念与挚友在一起难忘的快乐时光。这几句由钢琴单独演奏的主题,源远空灵,恍若隔世,仿似放下一切爱恨恩怨之后的重生,纯净虚幻,安静祥和。
第一变奏由小提琴演奏旋律,大提琴副部对唱,钢琴绵密的伴奏音型仿佛湖面上粼粼的波动,衬托着弦乐声部。这一变奏描绘了宛若“天鹅湖”般的意境:皎洁的月光下,美丽的天鹅在湖面上静静地划游着,它皓白的羽毛、冷艳的身姿、和孤伤的眼神,预示了接下来未卜的命运。
第二变奏由大提琴演奏旋律,小提琴仿似一颗上下不安的心,随着大提琴悲戚的旋律悸动起伏。此时的音乐逐渐丰富起来,刻画的内心也更加矛盾复杂。
第三变奏是模仿尼古拉·鲁宾斯坦家里灵巧欢快、活泼跳跃的“音乐钟”,由钢琴主要弹奏,弦乐配上交叉拨弦的效果而成。它以极其轻快的速度、嘘声耳语般的声音和机灵谐谑的风格,在一溜烟儿的功夫内就结束了,留给人们无限的遐想与回味,彰显出作曲家写作的戏剧性和丰富的画面感。
第四变奏是俄国舞曲风格的大、小提琴对唱的乐段,音乐稳重而又忧伤。旋律开始在弦乐声部,之后钢琴声部与之进行了衔接,然后又回到了弦乐声部。这一变奏,三件乐器之间都有对唱,呼应紧密,感人动听。三件乐器饱满的音响和浓郁的感情,共同构成了丰富的音乐织体。最后,在小提琴飙升到小字三组“la”的痛苦声中,这一变奏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