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陕西商贸经济的枢纽和门户地位
2018-10-17省地方志办公室三个经济专题研究组
◎省地方志办公室“三个经济”专题研究组
明清时期,陕西利用自身地缘优势、区位优势以及经济政策的机遇,行走东西,流通南北,在中国东西部贸易舞台上驰骋纵横五百余年,创造了区域经济的辉煌,并进一步凸显了陕西的枢纽和门户地位
明清时期,陕西利用自身地缘优势、区位优势以及政府出台“食盐开中”“棉布征实”“茶马交易”“布马交易”等经济政策的机遇,借助陕西的枢纽位置,积极实行边境门户开放,围绕东西部贸易流通,行走东西,流通南北,输粟换引,贩茶边疆,在中国东西部贸易舞台上驰骋纵横五百余年,创造了区域经济的辉煌,并进一步凸显了陕西的枢纽和门户地位。
明清时期商贸交往的重要枢纽
明清时期,陕西是国家的地理枢纽。在明代,陕西布政司所辖面积广大,掌管地区包括现在青海、甘肃等地。“明边重陕西”,最根本的原因是陕西东通晋豫,南连川鄂,西接西北诸省,北处北部边防。
(一)交通枢纽。明代,为畅通政令,转输粮草,明政府特别重视陕西的交通枢纽地位,积极修整陕西境内多条大驿路,陕西境内多条大驿路常加修整、拓宽,可通车马,其中较为重要的包括以下3条道路:第一,西安府至甘州(今甘肃张掖)的大驿路。这条驿路主干驿道自西安出发,经邠州(今彬州市)、长武、平凉西北行,过兰州、凉州直达甘州,是军粮西运的主要通道。第二,西安府至榆林卫的驿路。这条驿路是联系关中与陕北的重要交通线,自京兆驿北行,经三原、耀州(今铜川市耀州区)、同官(今铜川市)、宜君、中部(今黄陵县)、鄜州(今富县)、甘泉达延安府城,转东北经延川、清涧、绥德州、米脂至榆林卫,中间共置18个驿站,每隔七八十里即置一驿。第三,打通延绥长城沿线东西联系的通道。跨榆溪河,在长城内侧经保宁、波罗堡,溯芦河而上,过怀远(今横山县城东南)、威武、清平、龙州转西行,历经镇靖、靖边、宁塞、柳树涧、旧安边、砖井、定边营(今定边县城)、盐场凡14营堡,直达宁夏花马池,路程大约660里。借助陕边军镇布防的需要,陕西境内的驿站交通迅速发展,促成了关中与陕北交通道路的网络化。这些道路与军事需要相联系,同时商贾亦游行其间,贩盐贸布,成为陕商崛起的一个外在条件,陕西省内商品流通、跨省商业活动乃至蒙汉边贸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发展。
清代,清政府重点扶持关中与山西、河南商业路线的建设。主要商路除巩固传统汴洛至潼关道外,清政府重点加强由泾阳、三原走渭北同州府(今大荔)经大庆关过黄河的北路商业支线。地处今大荔县东30里的大庆关成为这条商路上的重要关口。大庆关古为津蒲关,隔黄河与山西蒲州相峙,是秦、晋交通的枢纽。这条秦、晋、陕商路在沟通中原与西北贸易交往过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大庆关也因此与潼关、龙驹寨并称“陕西三关”。
另一条较重要的枢纽是开发利用渭河水运。渭河是关中地区最主要的通运航路,明清之际,虽迂回流缓,四季通航较为困难,但关中与中原的商业往来仍借助渭河水运,尤其较大宗、笨重货品往往依赖这条水运航路。三河口成为这条商路上的重要水运关口,史载:“河口街属华阴管辖,在县东北,距城十五里……地为渭洛并流入黄之处,系航路出入之要津,浮渭而下之货,往时油酒木植最多,逆渭而上之货则炭盐两宗最为秦中所利赖。”
(二)货物枢纽。纵观历史,无论“口内通商”还是“口外通商”,陕西一直是枢纽和“中心点”,货物生产、收购、运输,三个环节,缺一不可。陕西具备这三个环节的全部需求,成为明清之际沟通南北货物集散加工转运之枢纽。
棉花与布匹枢纽。历史上关中地区平原广畴,水利发达,以“关内膏腴之最”而著称,是陕西的“形胜之区”。明清时期,陕西以关中平原雄厚的农业生产实力为依托,充分发挥自己道便费省的地域优势,成为沟通东南与西北、西南的重要商贸枢纽。
明政府于沿边各地设九边镇,其中榆林、宁夏、固原、甘肃四镇归陕西布政使司管辖,号称“陕边四镇”。《全陕政要》记:“每年四镇需布五十六万五千一百三十三匹,棉花二十五万四千五百三十八斤。”陕西四镇所在区域均不产棉花,这些棉布、棉花均靠外运,据大学者顾炎武称,明代“延安一府布帛之价,贵于西安数倍”,较之江南产棉区价格更是要高出许多。明代陕西本省棉花与布匹均供沿边四镇,即使如此,每年大约有一半的需求还是要靠外运,其时运入沿边最多的是江浙一带所产的“标布”。这种棉布买卖带动了陕西本地与东南地区的产品交换,军需促成陕商“南下”与“北上”的商业活动,也带动了关中以及全省商业经济的发展。
清朝建立后,虽然西北战事平靖,供应军旅的“标布”失去市场,但民用布匹的需求量却随着人口增加而不断增加。清代初期社会经济生产生活逐渐恢复和发展,人口数随之增加。
人口的快速增长推动了棉花种植业的广泛推广,蚕桑业开始萎缩,到清道光年间棉花已完全取代桑蚕成为关中与陕南的主要经济作物。西安、同州两府许多州县产棉,因此棉花行设置较普遍,18县中有9县设有“花行”。地方志对此也多有记载,如棉花“其种由外蕃入于关陕,西安府境多有之,土人织纺为业”,“春种秋收,黄花白子,子成蒙茸吐出,收时最难,可纺为布,其子(籽)可榨油……其种尤多”。此时,陕西不仅棉花种植范围较广,而且加工技术已经普及,棉布和棉纺业成为民众衣着衣料的主要构成及家庭手工经济的主要来源,有着较大的市场需求。因此,在清道光年间出现以咸阳县、三原县为中心的棉花、布匹贸易中心。
此外,由于清代西北地区统一疆域较以往更加广大,人口大量增加,而西北地区纺织技术普遍落后,导致运往甘肃以西的布匹、绸缎有增无减。关中也成为布匹改装、染色与转运的枢纽中心。布大都产自湖北,经汉江至白河或龙驹寨后运抵关中地区,再进行改装、染色,然后进入甘肃。清同治以后,三原征收厘金总数表明,“大布居十之五,药材、棉花约各有二,皮毛、杂货又一成而已”。
皮毛枢纽。西北多畜牧之利,受地理环境与气候条件的制约,陕北地区棉花种植与棉纺织生产不甚发达,民众的日常衣着呈现“少布匹而多皮裘”“夏则布缕寒则白革皮”的特点,如延长县“棉花不种……少织布,所需白蓝大布率自同州驮来”。陕北养羊业较为普遍,还多用马、驴、骡等皮革制成靴、包、口袋等日用物品,富裕家庭则“以狐皮制帽”“以豻皮制坐垫”“以狼皮镶褥作套衣马褂”,加之民众“不甚饮茶,尚黄软米、羊肉”,使得陕北的榆林开设很多骆驼行、绒皮行。
由于皮货利润大,关中毗邻陕北,地缘优势促进了关中毛皮加工业的发展。如明清“毡货有称为伍少西家者,明陕人伍姓,开店南京,发卖毛绒货甚佳,永乐中承办大内铺陈称旨,上喜,御笔亲题曰伍少西家,令永为世业。今江宁、扬州一带此字号甚多,皆其分店”。到清代,伍少西皮货亦是有名字号,其店设在扬州最繁华的下河街,《扬州竹枝词》亦有诗曰:“驼酒驼茶未息肩,又驼皮货又驼毡,饥餐白滚安江杜,饱吃干烘玉峡泉。”可见扬州皮货以陕西为多。同时也说明两地商贸交流频繁,彼此在文化上亦受到较大影响。
茶叶枢纽。明清时期,陕西关中是西北的茶叶枢纽。泾阳成为西北茶叶贸易总汇之区,这里既是茶叶加工、装载中心,也是销行西北茶叶的集散、转运中心。据清《泾阳县志》载:“清雍正年间,泾邑系商贾辐辏之区。”当时在泾阳境域商号131家,其中经营茯砖茶的商户门店达86家,每年每家约300-500吨。当时泾阳茯砖茶除销往西域各地外,更远销至俄国、西番、波斯等40余国家。清代一首《橐驼曲》“草豆为刍又食盐,镇番人惯走醪潭。载来纸布茶棉货,卸去泾阳又肃甘”就具体记述了这种情形。
②水的生态服务功能评价、生态评估与补偿技术。水的生态服务功能评价技术、区域/流域生态目标的科学确定、水生态系统生态需水核算、流域/区域生态需水整合、基于生态服务功能的生态需水核算技术。
药材枢纽。明清时期,关中是西北药材外销东南各省的商品集散地和转运枢纽,既是药材再加工中心,也是转运与外销基地。药材作为清代西北出口量最大的货物之一,四川、甘肃、青海等地所产药材及陕西省秦巴山区以及北山所产药材称“西口药材”。这些药材经过三原“转贩豫、晋、鄂、苏等处销售”。据统计,药材外销所占份额只在布匹之下。甘肃、青海、宁夏等地的药材大多聚集关中三原,然后分销全国各地。
烟草枢纽。明清时期,泾阳成为西北烟草集散地。当时烟草主要有两类:一类是湖广烟草业、湖南衡阳烟叶。另一类是兰州五泉山的水烟。在清代,由于抽水烟是不少人的嗜好,于是在西北地区,一大批商人便将烟叶带来泾阳进行加工销售,很快泾阳成为西北地区最大的水烟集散基地,兰州水烟号称当时最好的水烟,经过泾阳行销全国各地,到了清末,运到泾阳的水烟年总量大约两万担,占到兰州水烟产量的三分之二。水烟由此远销东南,途经陕南商州龙驹寨,转水运入汉江直至汉口,或销售,或从长江至江浙,而后遍及全国。
(三)金融枢纽。随着陕西本土商品经济的发展,频繁的商业活动带动了货币流通,大量货币资本流回陕西,金融活动主要在关中地区的泾阳、三原进行,全省大的典当、票号也主要集中在泾阳、三原,这也造就了西北的金融枢纽,渭北及甘凉一带金银价格涨落皆以泾阳、三原为标准。
这一时期,陕商借助优越的枢纽位置创造了以泾阳、三原、西安等为中心覆盖陕西和整个西部的“双层次西部市场网络结构”,一个是以泾阳、三原为中心,以龙驹寨、凤翔为横坐标,以汉中、延安、榆林为纵坐标,覆盖陕西县镇市场的陕西市场网络结构;一个是以泾阳、三原为中心,以兰州、西宁、宁夏、乌鲁木齐为次级市场覆盖西北地区县镇市场的西北市场网络体系。这个网络体系促成了西部地区500年商贸经济的正常运转,从而带动了整个西部地区经济的动态发展,使陕西的兴衰关乎整个西北地区经济的兴衰起伏。
明清时期西北贸易的重要门户
明清政府出于巩固西北边防门户的需要,陕西继承自身“西北贾多秦人”的悠久经商传统,紧紧抓住政府在陕推行“食盐开中”“茶马交易”“棉布征实”“布马交易”及清政府屡次平定西域实行的“随军贸易”政策,基于封建自然条件下区域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使得全国民众对行商沟通有无、调剂余缺的长途贩运角色的需要,陕西经济经过贩茶川湘、运布江浙、输盐川淮、销烟江南而发展壮大起来。
(一)“食盐开中”的门户。明朝的200余年,北方的游牧民族频频南下抢掠。为了固守西北,拱卫京师,明王朝把边防的重点放在西北边疆地区,驻守数量庞大的边防军,仅“一岁刍粮数千百计”,军队的后勤供应便成为明政权高度关注的军国大政。就粮食来讲,陕西四镇均建立在黄土高原与鄂尔多斯沙漠边缘地带,这里土地沙瘠,粮食生产困难,当时陕西四镇粮食主要由陕西八府税粮支给,“陕西八府税粮例不解京,专一拨派延宁、甘肃二镇并固原等处,以供军饷……”,不足者再由山西、河南等省民运粮支给。
“食盐开中”的盐制改革,为陕西提供了难得的发展机遇和政策红利,极大促进了陕西农业生产的发展。由于“中盐利厚”,转输陕西粮食到边关换取淮扬盐场的盐引是“利溥三倍”,在巨大市场利润刺激下,陕西关中掀起“疾耕积粟,以应开中”的农业生产热潮,出现了不少“力农致富”的种植大户,这些都极大增强了陕西的经济实力,使陕西总体经济水平在明代保持在全国中上的位置,与河南、山东处在同一发展梯度之上。
自“食盐开中”始,陕西商贾则以“边商”身份长期往返边地与扬州之间,正所谓“淮扬以西商为大宗”“输粟塞上,得捆盐于淮南北”。“开中折色”后,政府准许盐商用银两换取盐引,盐商无须再运送军需物品到边疆,诸多“边商”转化为“内商”,流寓扬州,继续经营淮盐。
(二)“茶马交易”的门户。明政府为了加强边防和安抚少数民族,实行边防和边贸相结合的交易政策,“固番人心,且以强中国”。西北少数民族对茶叶需求量巨大,而明代陕西布政使司管辖西北边疆,且陕南每年产茶100余万斤,西北边疆产良马,陕西自身的茶资源优势和区域地理位置使得陕西成为了“茶马交易”的门户,开发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条茶马古道——陕甘茶马古道。
“茶马交易”是明政府针对陕西量身制定的又一特殊政策。1412年,明成祖朱棣下令“回回、鞑靼来朝贡者,所贡之外,如有良马可官市之。”明廷在全国实行“榷茶”,由政府实行茶叶专卖,唯独在陕西实行边茶贸易,是因为陕西既地处边疆,又本身产茶,将陕西所产之茶就近输往边疆,驾轻就熟,路近费省,符合交易成本最低化原则。
明政府于洪武四年(1371)在陕西率先实行由国家垄断经营的“茶马交易”政策。弘治三年(1490)明政府将“食盐开中”的办法移植到边茶管理,对陕西实行“边茶开中”,即“令陕西巡抚并布政使出榜招商中茶,给茶引”,这为陕西茶商大规模走上贩运边茶的经营道路提供了因利乘便的历史机遇。
“茶马交易”政策的实施,为陕西发展门户经济提供了又一次历史机遇。陕西茶商在这一时期迅速崛起,并控制了中国西部的边茶贸易。
首先,拉动了陕南绿色经济的发展,使茶叶种植和加工、运销成为陕南的支柱产业。紫阳一县经济全靠茶叶,人们的生活就是“早背背篓晚收茶”;石泉的茶镇因背夫们歇脚而得名;西乡是“男女治茶,昼夜不休”;汉中更是作为茶叶集散地,汉江里茶船欸乃,陆上驼队络绎,日间客商云集,夜有可求之市,一片繁忙景象。
其次,促成了关中三原、泾阳茶叶加工贸易中心的形成。从明代中叶起,泾阳、三原成为了西部茶叶加工贩运中心和交往的门户,西北五省经营茶叶的大茶号全部设在泾阳,每年春季,“官茶进关运至茶店,另行检做转运而行,捡茶之人亦有万余人,各行店背厢负货闲人亦多至数千”。除销往西北各少数民族聚居区外,还随“丝绸之路”远销俄国、中亚、波斯等40多个国家。尤其是光绪七年(1881)清政府准许嘉峪关为外贸商埠后,茶叶由此源源不断输往俄国。据记载,当时俄国所需砖茶,占俄国总需求量的三分之一。
陕西西连陇坂,北接伊盟,处于中国农耕经济与畜牧经济的分界线和结合部,二元化经济结构和陕西在国家版图上的枢纽位置和门户地位使得陕西成为不同经济区域产品交换交流发生的高端地区。伴随明清大宗商品通过水、陆通道转运于西北与东南等地之间,陕西关中“超省域”商贸格局基本形成。陕西利用关中枢纽位置将中原的丝绸、茶叶、布匹等贩运到西部,满足了西部少数民族的生活所需,对于保证西部边疆的安宁与和谐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而从西部贩回黄金、马匹、药材、皮毛等,对于增强国家的经济实力与军备力量,改善民生福祉等又有着重大的作用,充分体现了“上以利国,下以济民”重要价值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