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石拱桥

郝娟

村子西头有条日夜奔流不息的河。河面上有座石拱桥。桥身用石头水泥垒砌而成。桥身长约十米，桥面较窄，一米左右，桥下无桥墩，像一张引而不发的长弓，静静地安卧在河面上。

村子三面环山，没有路。桥是村里人出行的唯一通道。

每日清晨，当薄薄的水雾还在河面上飘荡时，村里的男人们就精神抖擞地扛起农具或用自行车驼着做小买卖的家什从桥上走过。他们忙碌着，为了能給家人带来丰收富足的好生活。

过了片刻，三五成群的孩子们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地来到村口。我扎好羊角辫，挎着母亲亲手给我缝制的布书包，欢欢喜喜地奔上桥去学校，脚步是那样的欢快。

桥面虽窄，可我和小伙伴走得是那样平稳和踏实。有时，还故意调皮地闭上眼睛过桥，照样能顺利走过。从来没有人会担心自己掉下桥去。石拱桥像我们的身体发肤一样，是那样熟悉和亲切啊！

随后，各家的女人们端着装了衣服的木盆，来到河边清洗。她们总是先用手掬上清亮的河水，滋润娇嫩的脸庞，有说有笑地商量着什么时候去集市看看，盘算着该给家中添置些什么……

到了傍晚，老人们走过桥，站在桥头，呼唤着、张望着家中贪玩未归的孩童。

日子就这样像河水渐渐地远去，石拱桥默默地守护在村头，承载着人们或轻快或沉重的步伐。

那时，我和小伙伴爱站在桥上玩抛石子的游戏，看谁抛得更远。看着一颗颗石子从手中飞出，然后在水面划过，跳跃，再跳跃，最后溅起一朵水花……我们的脸上也随即开出一朵快乐的花来。

每年的夏季，河水暴涨，石拱桥便成了男孩子们游泳的跳板。他们露出被阳光晒得黑黑的脊背，穿着裤衩，光着脚丫，双脚并拢站在桥面中央最高的部分，双手平伸在胸前，鼓起腮帮，深吸一口气，上半身一倾，猛地向前一跃，便在河面溅起一朵大大的水花。

一转眼，孩子们的头向河水下一埋，双脚向后一撑，向鱼儿一样快活地向前游去。接着，一个个“咚咚”地从桥上纵身落在水里，河面上顿时水花四溅。女孩害羞和胆小，不敢下水，便嬉笑着坐在桥身的两端，垂下双脚泡在河水中，快活地摆动，为勇敢的男孩喝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一群半大的孩子学会了骑自行车。炫耀车技的最佳方式，莫过于看谁能骑自行车过桥了。桥面是拱形，且桥头两端相连的路面与桥身形成直角，呈倒着的“U”型。

无论从桥的哪一端上桥，都要在上桥之前有个大拐弯。只有个别胆大的小伙伴可以摇摇晃晃、有惊无险地安然通过，大多数人骑到桥身一半，便龙头一歪，“扑通”一声连人带车掉到河里。这种惊险、刺激、难忘的瞬间成了日后很长时间小伙伴们谈笑的

话题。

在与桥的耳鬓厮磨中，不知不觉，懵懂嬉闹的少年到了该离开家的时候。有的背着书包从石拱桥上走向更远的求学之路，有的背上行囊从石拱桥上走向外面的世界去打工谋生。那时，他们是那样的渴望着离开，甚至没有回头。

若干年后，当归家的游子急匆匆地踏上石拱桥时，那种终于回家了的感觉便涌上心头，当你的脚掌轻轻踏踏桥面时，你才发现这桥原来就是你心中的家！

再后来，在与石拱桥相距不到二十米的河面上另修了一座可通过一辆汽车那么宽的平坦的新桥。新桥的位置刚好避开了老桥两端的急转弯，平坦、顺畅，来来往往的村里人踏上了新桥。慢慢地，石拱桥被遗忘在一旁，像一位日渐苍老的母亲默默地凝视着已经长大不再依恋母亲怀抱的孩子一样。

今天，当我扎着羊角辫的女儿怀着稀奇兴奋的心情走上石拱桥，站在桥中央朝我嬉笑时，在模糊的视线中，我似乎察觉到石拱桥如母亲般慈爱地笑了——我又看到了自己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