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媒时代新媒体矩阵调查性报道的文本策略及其影响*
2018-10-12刘梦娇
刘梦娇
(湖北大学,湖北 武汉 430062)
《新京报》有关“爱心妈妈”李利娟的报道是从2017年2月20日开始,“我们视频”推出的题为《“爱心妈妈”李利娟回应非议:做个好人就这么难》,时长为4分16秒的视频采访,这次报道引致自2006年后,李利娟再次引起媒体的关注。同年,《新京报》深度报道部出品的“剥洋葱people”微信公众号,在2月27日以《“痞子”妈妈和她的104个孩子》为题,报道当时被誉为“爱心妈妈”的李利娟,详细地还原了一个充满争议的人物。但在2018年5月5日,“爱心妈妈”李利娟因涉嫌扰乱社会秩序、敲诈勒索等违法犯罪行为,被武安市公安局依法实施刑事拘留,舆情急转直下。5月6日,《新京报》官方微信公众号推送出的题为《“21年收养118名遗孤”的爱心妈妈,何以成了嫌犯?》的报道,表示“从袁厉害到李利娟,其可能存在形象反转”。本文通过梳理《新京报》新媒体矩阵中有关李利娟的报道,发现众媒时代新媒体矩阵在促进调查性报道舆情发酵过程中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文章将基于文本理论的视角,从文本语言、文本结构、文本内容等文本策略研究方向,分析《新京报》新媒体矩阵有关李利娟的报道,并针对性对传播中出现的问题进行剖析,提出相应的解决方案。
一、众媒时代背景下新媒体矩阵与调查性报道
(一)众媒时代新媒体矩阵的概述
“众媒时代”的概念提出,始于2015年11月12日举办的腾讯网媒体高峰论坛。在论坛上发布的《众媒时代:2015中国新媒体发展趋势报告》一文中,“众媒时代”被描述为一个多媒共生、万物皆媒的时代[1]。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快速发展与传播技术的进步,传统媒体的边界逐渐被打破,传播渠道不断被拓宽。正如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彭兰教授参加腾讯网媒峰会后,坦言“众媒时代每个人都是媒体”。人人都拥有麦克风,大众也更倾向于勇于发声,参与到传播活动中去。她指出,当前众媒时代有五个主要特征:一是表现形态丰富,不再受传统表现形式的限制;二是生产者众,人人皆可为媒体;三是传播结构众,复杂多样;四是平台众多;五是终端多样化[2]。
在新媒体技术日新月异的今天,传统媒体的转型之路逐渐深入,越来越多的传统媒体已打造出属于自己的新媒体矩阵,即“一端、两微、多平台”。所谓新媒体矩阵是区别于传统纸质媒体、官方网站的新媒体集群,主要通过手机等移动终端推送信息的传播媒介。为顺应众媒时代的传播趋势,《新京报》《北京青年报》《南方周末》等媒体纷纷建立新媒体矩阵,借助新媒体推送有影响力的调查性报道。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新京报》打造出的“一个核心,两个侧翼”新媒体矩阵,“一个核心”是新京报APP,“两个侧翼”是由旗下27个微信公众号构成的微信矩阵和官方微博。最为核心的是《新京报》微信矩阵,旗下有27个公号,包括新京报官微、政事儿、剥洋葱people等诸多公号,总粉丝超过500万,内容涉及时政、人物、文娱、体育、传媒等各个领域,垂直覆盖,全面布局。利用微信矩阵建立起分渠道的新媒体集群,主要是为了引导受众积极参与新闻传播活动,在新媒体营造的“拟态环境”中扩大报道影响力。
表1 《新京报》新媒体矩阵关于李利娟报道的标题
(二)调查性报道的界定
源于西方的调查性报道,长期被西方媒体等同于“揭丑”报道,在中国新闻界多被提为“批评性报道”[3]。20世纪70年代,《华盛顿邮报》记者卡尔·伯恩斯坦和鲍勃·伍德沃德揭露“水门事件”丑闻的调查性报道,成为调查性报道的经典案例,将调查性报道的发展推向高潮。受西方揭丑报道的影响,20世纪80年代中期,调查性报道在中国发展起来。
关于调查性报道的定义虽是众说纷纭,但有个共通点,就是揭露问题,找寻真相。其中认可度比较高的是学者甘惜分的说法。甘惜分在《新闻学大辞典》中的定义:“调查性报道是一种以较为系统、深入地揭露问题为主旨的新闻报道形式。”[4]作为新闻报道中重要组成部分的调查性报道,受众媒时代的影响,也在顺应时代的过程中不断发展,涌现出一批年轻的调查记者,建设成一批与调查性报道相关的新媒体平台。
二、《新京报》新媒体矩阵有关李利娟报道的文本策略分析
(一)文本语言
1.多种符号语言传达文本内涵意义
新闻文本语言是承载文本内容的重要载体,众媒时代背景下文本语言主要表现于文字、画面、声音多种符号语言的综合运用,通过符号语言的“能指”和“所指”来达到传播调查性报道文本内涵意义的目的。从表1《新京报》新媒体矩阵9篇报道的发布平台可以看出,在众媒环境下,调查性报道借助新媒体聚合文字、画面、声音三种符号语言,用多样化的文本语言表现新闻内容,不仅体现了调查性报道文本语言的严肃性、时代性、叙事性、准确性,而且传达着李利娟充满争议的新闻人物真实形象。例如,2018年5月7日,《新京报》动新闻推出题为《3D:“爱心妈妈”李利娟及男友涉黑?爱心村人去楼空》的短视频新闻,将文字、画面、声音三者符号语言集中于一篇报道中,让受众更能了解李利娟事件的来龙去脉。同时,众媒时代,人人都是媒体,调查性报道经过他们的转发和评论,进行二次传播,文本语言所传达出的意义逐渐被更多的读者理解,从而让调查性报道的影响力和传播效果更加广泛和深远。
2.标题文本数字修辞广泛使用
新闻文本中数字修辞的使用,增加了话语说服力,能够起到劝服读者的作用。话语研究学者梵·迪克认为,新闻话语有数字、目击者报道、直接叙述、消息来源、引用五种劝服策略[5]。特别指出利用精确具体的数字修辞的重要性。在9篇新媒体矩阵推出的报道中,有7篇报道标题中使用了具体的数字。例如,2017年2月28日《新京报》官网和《新京报》快评分别都使用了“104”的具体数字,证明当时的李利娟大爱无疆,是一名“名副其实”的“爱心妈妈”。事件真相曝光后,2018年5月5日,《新京报》新媒体“剥洋葱people”第一时间发布李利娟爱心村被取缔的报道,报道标题再次使用了“104”的数字。次日,《新京报》官方微信号推送题为《21年收养118名遗孤”的“爱心妈妈”,何以成了嫌犯?》,题目中再次使用数字,且出现由104到118的变化。在新闻文本语言中,数字的使用除了给新闻报道增加话语说服力之外,更是对事实依据起着重要的支撑、说服作用。两篇报道中数据的变化,难免让人怀疑这些数字使用是否准确恰当,为保证调查性报道的严谨性,数字的使用应经过仔细的推敲核实。
(二)文本结构
1.开头讲究“立片言以居要”
新媒体中的调查性报道文首需写好开头,打好开场锣鼓,讲究“立片言以居要”,把最重要、最新鲜的事实在文章开头表达出来。在《新京报》新媒体矩阵的9篇报道中,5篇报道的开头承袭了新闻报道导语的写作要求,把最重要的事实表达出来,这样不仅迎合了读者碎片化的阅读习惯,而且最大程度地扩大了调查性报道的影响力。例如,2018年5月5日,题为《“痞子”妈妈和她的104个孩子|河北取缔李利娟爱心村》报道的开头是这样写的,“河北武安市委办公室官方微博发布,5月4日上午,武安市民政局牵头,联合公安、消防、卫计等部门,对李利娟福利爱心村依法予以取缔……”该开头直接引用官方权威发布,事实明确,直叙新闻事件的主干信息,放置文章的首位,行文稳健,语言严谨,增强了新媒体传播调查性报道的严肃性。
2.独特的互文叙事结构
新媒体是传统媒体的网络延伸,新媒体独有的互文叙事结构,扩大了调查性报道的覆盖面和影响力。所谓互文叙事结构,指的是构成同一个文本中各个组成要素之间的互文,主要表现在构成同一文本的文字、视频、照片等各种要素的相互指涉上[6]。
2018年5月14日,题为《割裂的“爱心妈妈”李利娟》的文中,包含5870字数、7张新闻图片、2个短视频,这三种要素发挥所长、相互依存、相互印证,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讲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新闻事件。文章中短视频的采用弥补了文字单向信息传输不足的弊端。再以梵·迪克提出的从结构主义符号角度分析新媒体新闻文本的叙事结构,其叙事结构分为概述、故事、后果、评价,如图1所示。在“爱心妈妈”李利娟报道中新媒体推送的内容,先是简单概述李利娟的真实情况,通过具体的采访内容串联整篇文章的故事结构,再以李利娟被捕,涉事官员被处理等结果结尾,最后以“你怎么看‘爱心妈妈’李利娟?”等话题,与读者进行互动,评价整篇报道的关键人物李利娟,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新闻叙事结构。纵观这一系列的报道,可以看出报纸等传统纸媒与新媒体在叙事结构上有异曲同工之处,将传统媒体的内容延伸到新媒体,两者相互配合、相互影响,共同朝着好的方向改变,进一步扩大调查性报道的传播力。
(三)文本内容
1.议题明确,文本多渠道传播
在具体的新媒体文本写作中,其议题的选择和文本内容的行文方式有着传统媒体采写的影子,这正印证了新媒体推送的内容是传统媒体调查性报道的延伸。在《新京报》新媒体推送的9篇文章中,《“痞子”妈妈和她的104个孩子》《“爱心妈妈”李利娟的双面人生》,内容与见报的文章内容一模一样。但从发布的时间来看,新媒体内容先于传统报纸发表出来,抢占最佳时机。值得注意的是,这9篇文章中,包含5篇深度人物调查性报道、2篇短视频新闻、1篇评论、1篇微博,均是围绕李利娟“爱心妈妈”的身份议题展开报道。可以看出,新媒体平台结合自身的风格特色,针对不同的人群推送同一人物的报道时,多渠道传播内容,用内容聚焦读者,聚合用户,让新媒体平台彼此间既独立又相互呼应,进一步拓展了调查性报道的传播渠道。
2.坚持原创,形式多样易读性强
原创内容生产是媒体生存之本。在新媒体传播中既能让受众感兴趣的新闻报道,又能最大化体现新闻报道的价值,是原创性的新闻文本内容。表1中2017年2月到2018年5月15日的9篇报道,均是《新京报》新媒体矩阵的原创,内容通俗易懂,深度性较强,受众关注度高。截至目前,《“21年收养118名遗孤”的“爱心妈妈”,何以成了嫌犯?》单篇阅读量有43194次,有关李利娟的深度人物报道《“痞子”妈妈和她的104个孩子|河北取缔李利娟爱心村》《割裂的“爱心妈妈”李利娟》分别是21345次和10202次。5篇与李利娟有关的调查性报道,也突破了传统依靠文字传播的形式,文本内容除了采用文字+图片或文字+图片+视频的形式,也在文章的末尾链接其他相关报道展开或利用短视频制作3D情景还原事实,与消息、评论等体裁的信息形成互补,方便受众全方位地了解真相,积极参与互动。众媒时代,文字、图片和短视频的搭配,让调查性报道的传播更加生动活泼,提升了调查性报道的易读性和可读性。
图1 梵·迪克新闻叙事结构
三、新媒体矩阵调查性报道传播中存在的问题
通过对《新京报》新媒体矩阵有关李利娟调查性报道文本策略的分析,发现众媒环境在给调查性报道内容传播带来积极影响的同时,也可能产生了一些问题,报道者在遇到这些问题时,应注意以下几个方面。
(一)文本语言表述掺杂个人情感,要警惕主观倾向
报道者在编写调查性报道的文本语言时,应讲究准确地表达出客观事实的存在,警惕个人主观倾向。在李利娟犯罪事实未被媒体曝光前,题为《收养104个孩子的“爱心妈妈”是痞子?别以最高标准苛求她》的报道经《新京报》快评发表后,标题中“别以最高标准苛求她”。报道标题的表述,带有报道者个人强烈的主观情感倾向,有一种诱导读者思考的倾向。同时,标题中“?”的使用,也传达了报道者对人们口中说李利娟“痞子”形象表示质疑,认为她是一位爱心妈妈。众媒环境下热点事件经过社交化新媒体的转发,舆情往往来势汹汹,言论中裹挟着强烈的个人色彩、刻板印象或道德审判,这些心理或多或少会影响记者报道时的立场和事实判断,从而削弱调查性报道客观性、严肃性和真实性。
(二)文本结构缺乏有效意见支撑,要避免话语缺失
报道者在建构调查性报道的文本结构框架前,应进行全方位、多方面地采访,避免内容表述时话语缺失。各方媒体关于李利娟报道的海量内容生产,会带给《新京报》新媒体矩阵内容传播无形的压力。调查性报道作为当前《新京报》内容生产的“王牌”,其深度性和原创性是其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宝。在表1的9篇报道中,大多数采访对象主要是与李利娟相熟的人,对最终涉及李利娟有犯罪事实的相关宾馆、医院、企业涉事人员以及办案民警,并没有进行有效地采访,也没有去核实事实真伪。有的只是听村民的讲述或道听途说,造成了文章表述李利娟的犯罪事实时,采用模糊的交代法。采访不全面,有效意见的缺失,为有关李利娟前后报道从“袁厉害”到“李利娟”造成的形象反转埋下了隐患。
全方位、多方面地采访是调查性报道的重要佐证材料。但若因为在报道中采访不全面,过多引用其他组织或个人的说法,在面对李利娟这样的新闻人物出现形象反转时,报道就会因为缺乏有效意见的支撑,失去话语权。因此,《新京报》新媒体矩阵应培养自己的新闻工作队伍,实现从“信息搬运工”到“话语领袖者”的转变,把握舆论话语权。这样不仅能提高调查性报道的影响力,而且还能提高媒体自身的公信力。
(三)文本内容关键信息交代模糊,要降低信任风险
准确交代信息来源、明确报道对象的形象,对叙事性的文本内容串联整篇文章或相关系列报道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例如,在《割裂的“爱心妈妈”李利娟》一文中,文章中对李利娟犯罪事实的表达是“可能涉嫌敲诈勒索”“或涉敲诈勒索”,对于这样模糊的交代,容易引起争议。在表1的9篇报道中,多次使用引号着重强调,其中“痞子”出现3次,“爱心妈妈”出现7次。这些标题中均运用了引号的意转用法,即新闻标题中使用引号后,在特点的语境下会发生转变,其传达的意义可能会相反或相对的方向转变。但事件真相曝光后,经过事实的验证,李利娟的形象发生反转。运用引号模糊性的表达方式,容易让读者对新闻人物的身份和报道的真实性产生质疑,是否李利娟本人真实是如此的?是痞子还是爱心妈妈?这种表达不仅容易给受众以误导,而且会降低受众对权威媒体的信任感。因此,不管新闻稿件是发布在传统媒体,还是新媒体矩阵中,报道者要确保发布的内容是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的,不失真、不失实。
四、结语
纵观全文,众媒时代背景下,调查性报道借助新媒体矩阵进行网络延伸,已成为其传播中必不可少的环节。我们关注新媒体矩阵对调查性报道传播带来的影响,但也不能忽略传播过程中,调查性报道的社会功能,特别是其在监视社会环境、拷问收养制度合理性、督促收养制度更加完善贡献了不少力量。因此,不管是面对当前的众媒环境,还是未来的智媒环境,调查性报道与新媒体矩阵通力合作,优势互补,仍是提升调查性报道传播力和影响力的可行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