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凯尔·苏博茨基：在展示与讲述间换挡

刘铖望

米凯尔·苏博茨基（Mikhael Subotzky）1981年出生于南非开普敦，目前在约翰内斯堡创作和生活。无论在故乡南非，还是在频繁的旅行中，他经常通过与自己面对的社会、历史和政治等层面的具体问题建立关联，继而在这些源于大叙事的、但被自己具象化的关联中，实践自己的种种碎片化尝试，最终生产出独特的作品。

苏博茨基的创作媒介并不单一，摄影、电影、视频装置、拼贴和绘画都曾被他用来深度切入当代“表征政治”（politics of representation）这一话题。他的一部分作品从多角度探讨了不同社会集团为何、如何通过争夺为某些信息记载及表达方式赋予意义、阐释意义的权力，来构建以自己的群体或集团为主导的话语体系。苏博茨基认为，当代人的生存环境中有一道鸿沟，鸿沟的一边是那些被理想化的种种“呈现”，另一边则是被刻意隐匿的东西。他创作的核心便是揭露、修正这道鸿沟，并希望对其先破后立。

除了与本专题前面介绍的一些摄影师拍摄肖像以表现身份的手法有交集之外，苏博茨基还倾向于为对自我和他人的观看赋予更多的策略性。

苏博茨基的第一组摄影作品是《四个角落》（Die Vier Hoeke），他在这一项目中对南非的刑罚系统作了深度研究。后来的《外部》（Umjiegwana）和《西博福特》（Beaufort West）拓展了这个研究，它们着眼于南非后种族隔离时代的日常生活及其在历史、精神和体制结构的控制层面的关系。《西博福特》是苏博茨基的第一本书，于2008年集结出版，这组作品亦参与了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当年的新摄影展（New Photography 2008： Josephine Meckseper and Mikhael Subotzky）。

《视网膜移位》（Retinal Shift）是苏博茨基为2012年渣打银行青年艺术家奖（Standard Bank Young Artist Award）专门创作的，而后在南非的主要博物馆展出。它包含两组大型的摄影和视频装置，同名书籍由史泰德（Steidl）出版社发行。这组作品围绕苏博茨基的第一个主要的电影装置作品《摩西和格里菲斯》（Moses and Griffith，2012）展开，电影的主角是两位来自南非小镇格拉罕镇（Grahamstown）的70岁导游，用四个屏幕叙述了他们的私人历史与体制历史之间的对比和冲突。这一项目中使用的摄影图像来源甚广，包含了上世纪的档案肖像、现成的监控录像截屏，以及苏博茨基自己拍摄的许多照片，这些照片在这一项目中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值得一提的是，这个项目在展览时的第一张作品是一幅“自画像”—并非一般意义上的肖像，而是苏博茨基在验光师的协助下“拍下”的他左右视网膜的高分辨率图像。以“视网膜”这一核心概念的变化和延伸为线索，苏博茨基希望我们通过格拉罕镇的历史、当代的社会监视技术和机制以及艺术家自己较为私人化的述说三个方面来思考作品强调的“视”（looking）而“不见”（not seeing）的主题。

2014年，苏博茨基同帕特里克·沃特豪斯（Patrick Waterhouse）共同完成了一个体量巨大的项目《庞特城》（Ponte City），由数以千计的照片和文献组成。这是苏博茨基最为人所知的作品之一，他也凭借这一项目获得了2015年度的德意志证券交易所摄影奖。庞特城是一座54层高的、直指约翰内斯堡天际线的单体建筑。两位作者用镜头和文字抵达了与庞特城休戚相关的大量人物，最终通过照片、委托撰写的文本、历史文献以及围绕庞特城形成的城市神话或曰都市傳说，讲述了这座建筑和约翰内斯堡兴衰浮沉、错综复杂的历史和现实。

《展示与讲述》（Shown Tell）的创作始于2013年，它建立在苏博茨基之前作品《视网膜移位》的基础上，关注的是不同图像之间的关系，构造图像的各种工具，以及图像的政治和生理学层面是如何被接受的。实际上，自苏博茨基2004年从开普敦大学毕业以来，“展示”和“讲述”这两个关键词在其工作中就一直处于核心地位，这两种行为可对立、可共存，它们的关系也可以被视为抽象之于具象。最终，这些抽象与具象变成了《展示与讲述》中被苏博茨基实验并展示的诸多意象和元素。

《像素界面》（Pixel Interface， 2013）是《展示与讲述》的核心部分。这个大规模的视频装置是苏博茨基在巴黎MAC/VAL博物馆居住了一个夏天后制作完成的。这个装置从三个播放着视频的基底上放大、投影并组合出了一行由红色、绿色和蓝色构成的抽象像素块。苏博茨基制作了三个显微镜，这些安装在每个视频基底上的显微镜直接接入数码摄像机，最后形成了高清的投影。每个投影之间有33%的重叠，允许这些被放大的红、绿、蓝像素混合出新的颜色，这些新颜色会随着基底上的视频播放的不断变化而实时闪烁着。

与模拟摄影中被摄景物经由快门投影在胶片界面上引发的物理和化学运动类似，《像素界面》试图表现数字图像和视频运作中的基本粒子的运动。在这样做的同时，苏博茨基也暗示了抽象和具象的表现之间的矛盾。

《展示与讲述》的其他部分也体现了苏博茨基近年来在理解照片的表面性和物质性同它们所表征的内容之间关联的努力。比如，这组作品中，有几张照片就故意保留了胶片摄影制作流程中因漏光而留下的“失误”痕迹。

米凯尔·苏博茨基对于视觉和观看本体上的超前探索使得他在当代南非乃至非洲摄影范畴内成为了一个颇为独特的现象级人物。自然，他的努力和创新为他赢得了一个个荣誉：2005年巴马科摄影双年展评委会特别奖（Special Jurers Prize at the VIes Recontres Africaines de la Photographie， Bamako）、2007年荷兰保罗·胡夫摄影奖（KLM Paul Huff Award）、2008年纽约国际摄影中心无限奖（青年摄影师）（ICP Infinity Award-Young Photographer）、2011年阿尔勒国际摄影节发现奖（Discovery Award at Rencontres de la Photographie Arles）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