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雷·索里：热带的活力

潘盒

1943年出生于西非内陆国家布基纳法索的摄影师易卜拉希马·桑雷·索里（Ibrahima Sanlé Sory），如今在这个国家的第二大城市博博迪乌拉索（Bobo Dioulasso）经营着自己的沃尔特照相馆（Volta Photo studio）。1960年，索里在博博迪乌拉索开启了自己作为摄影师的职业生涯，正是这一年，他的祖国以“上沃尔特共和国”之名脱离法国独立。一开始，索里在一名加纳老板的手下当摄影学徒，他跟那一代的年轻摄影师一样，在冲洗、印制自己的摄影作品之前，先要学习如何在摄影棚里面工作。索里选择了6×6中画幅相机。在1960年代相对落后的上沃尔特，有了这部相机，索里就像被赋予了某种别人难以“享有”的特权一般，如饥似渴地记录着博博迪乌拉索这座该国文化和经济之都迅速发展的面貌，以及现代生活和传统文化、习俗碰撞之下的富人和农民群体的状态。

在职业生涯初期，桑雷·索里骑着摩托车在博博迪乌拉索穿梭，拍摄了这座城市内部和周遭公路上的事故。1960年代中期，索里开设了属于自己的沃尔特照相馆。很快，它成为了这座城市最好的照相馆。用索里自己的话来说，这一成功得益于“你越喜欢某样东西，你就应该在其中投入更多的激情”。除了照相馆摄影师的身份之外，索里还活跃在报道摄影和唱片封套插画领域。他为博博迪乌拉索的人们拍摄的肖像充满了能量、激情，甚至流露出具象化的智慧。为这些肖像照加分的还有影棚中别具一格的背景画，这些绘制成了现代都市、海滩、飞机、古典柱子的板子深受当地人青睐，这也让索里跟布基纳法索的同行们拉开了差距。

索里的摄影作品从多方面展示了博博迪乌拉索这座深深扎根在非洲大陆中心的内陆城市边远且忧郁的热带特质，而另一些照片则洋溢着上沃尔特独立之后最初几十年中的青春活力。他用镜头睿智地回应着传统与现代的融合，而其黑白影像着实赞美了这个国家从“上沃尔特”到“布基纳法索”的发展历程中的那段“黄金时代”。有意思的是，同时期的欧美，小型的135相机和彩色胶片蕴含的美学正被越来越多的职业摄影师和摄影艺术家接纳、倡导，桑雷·索里对中画幅的坚持一方面固然有其经济层面的客观因素，另一方面也让他的作品在视觉语言上呼应着经典纪实摄影美学中那些坚固的、略带崇高之美的理想主义，比如被摄者坦然与摄影师及镜头对视，充满导演和构建意味的摆拍等。因此，索里的影像被一部分西方观察家、评论者赋予了某种程度的“珍稀”性：索里的黑白影像及其对于非洲当代文化的自我观看，似乎被一厢情愿地等同于欧美消费主义大潮裹挟着的、甚嚣尘上的摄影美学日常化、快照化之外的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不为人知的”“被遗忘的”“被埋没的”等一系列修饰被加诸其上。更重要的是，抛开这些第三方的美学乡愁，我们依然可以说，桑雷·索里持续几十年的拍摄实践的确在布基纳法索甚至西非摄影史上留下了极其重要的印记，亦为我们了解前网络时代的西非青年在面对镜头时如何呈现自身提供了生动的参考。我们能从他的镜头下种种极具“本地特色”的符号中，體会到熟悉感—这些青年的眼神、姿态，甚至他们同摄影师的互动，都与他们在其他地方的同龄人相去无几。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桑雷·索里的摄影也不可避免地应和了那句老生常谈：“越是本地的，就越是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