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时代里的大人物变成大时代里的小人物

文 杨 直

编者按：电竞迈向亚运的道路上，除了万众狂欢，还有背后的一波三折，而造成这些的波折的原因，很多时候是因为不同角色之间的错位。当身份交错，位置叠加的时候，我们才会深刻地明白在不同领域之间有一位恰到好处的翻译协调者是多么的可贵。为此，我们找到腾讯电竞品牌负责人云洁，探究如何让电竞走进拥有更广阔天地的大时代，又如何在大时代做好一个小人物该做的细微之事。

2005年，在WCG上蝉联两年《魔兽争霸3：冰封王座》冠军的Sky掀起了国内的电竞热潮。当时主导电竞圈的是四家内容公司，三家在上海，一家在北京。这四家公司谈不上多专业，但确实，当时电竞圈的所有资源，包括赛事、人脉都掌握在这四家公司手里。

他们是那个蛮荒时代，电竞圈里的“大人物”。

直播平台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凭借着这个稳定的播出渠道，电竞再次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2015年，感觉到电竞大有可为的游戏厂商开始以更加主动的姿态进入，凭借着知识产权和资本，迅速站稳了脚跟。电竞内容公司甚至仍然被资本追捧的资本平台很快成了厂商的附庸。

时至今日，不管是把电竞作为一种宣发手段，还是当做独立业务，厂商已经越来越重视这块新业务，也成为推动电竞向前走的主要力量。在这个商业齿轮越转越快的年代，厂商用自己的力量“在沙滩上划了一条线”，稳住了焦躁迷茫的从业者和投资者，为电竞争取了足够的探索的时间。

毫无疑问，直播平台开启了一个大时代，原来的“大人物”们成了内容或者渠道的加工者，而拥有知识产权的一方，开始更多的主导整个行业发展的朝向。

2016年4月份，国际电子竞技联盟IESF正式向国际奥委会提交项目认证申请。早在2009年，IESF就举办了国家对抗性质的国际性电子竞技赛事，并且签署了世界反兴奋剂联盟为奥林匹克运动员制定的行为守则。但却是没有最终的结果。

另一边，在英国政府的支持倡议下，另一个与IESF类似的组织IEGC出现了。并于同年，在2016年奥运会的主办城市里约举办了第一届电子竞技奥运会，最后只有美国、英国、巴西、加拿大四个国家参与。不过，却留下了15个IESF成员国对后续的期待。

2003年何慧娴女士宣布电子竞技成为第99项正式竞赛项目，2008年被更改为第78项。即便得到了国家体育总局的认可，但因为电竞很难完全撇清与游戏的关系，因此一直走在渴望获得认可的路上。2012年，国家体育总局相关的部门想成立一个电竞国家队，但却在微博上遭到了一些传统体育运动员的激烈反对。

16年后，这种偏见终于被放下了。2018年雅加达亚运会决定设置电子体育表演项目，这也是电竞成为亚运会正式项目的先兆。

在《南方人物周刊》的一本传媒类专著《台前幕后：小时代大人物的真实》中有过一段精彩的分析，“尽管我们相信这个产业里的每一个人都至关重要，但只有一少部分人是起决定作用的。”此次电竞入亚的过程里，“前面”的霍启刚先生和“后面”的协作者就是那一少部分人。

从2018年1月确认到2018年8月25日开赛，在这段不到9个月的历史性进程里，可能更多时候暴露在公众视野中的是亚电体联（AESF）的会长霍启刚先生。几乎此次参与到电竞入亚过程的所有人都承认，在电竞和传统体育之间，霍启刚先生自身成为了一条高效、清晰的沟通桥梁。

一定程度上，在和亚奥理事会沟通时，霍启刚先生扮演的是角色是一名电竞人；但和腾讯电竞沟通时，霍启刚先生的身份其实是一名体育人。

在一次腾讯电竞和亚电体联的沟通中，霍启刚提到了一件关于妻子著名跳水运动员郭晶晶的事。腾讯电竞品牌负责人云洁回忆说，“他说国家跳水队有一本很厚的选手手册，我说我们也有一本同样厚的赛事手册，涉及到各种规程、比赛的流程、判罚等。”最终，这些多年来积累的经验构成了电竞和亚电体联（AESF）沟通的基础，重视规则也最终成为了被OCA认可的重要因素。

2018年1月，霍启刚所在的亚电体联（AESF）确认了入围项目的名单。随即在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开启了与多个游戏厂商的沟通。从最终的名单看，腾讯、暴雪和KONAMI等多个厂商公司都参与到了为期一个月的项目评估及资料提交中的讨论里。三家厂商都非常珍惜这次机会。在雅加达，来自暴雪总部的员工为了确保比赛能正常进行，随身带了独立的服务器，而KONAMI公司的员工更是提前多次来到了赛场考察。

作为参与厂商之一，电竞业务出口及沟通协调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2016年年底成立的腾讯电竞身上，整个腾讯电竞成为了腾讯与各方之间的重要桥梁。

腾讯电竞率先开始了配合亚电体联（AESF）和OCA 按照“公平公正，非暴力，游戏知名度普，及度高”的入围原则选中项目的资料与信息提交工作。亚洲地区多达18个国家和地区共计135名选手参与了此次雅加达电子体育表演赛，OCA和亚电体联（AESF）主导了整个过程，厂商则需要配合二者完成相关项目的资料提交、授权；按照亚奥理事会的赛事规则制定与修正入选项目的赛事赛程；与国内主管部门沟通交流代表国家的队伍组建、运动员选择等事宜。无论是腾讯电竞，还是其他的电竞行业参与者，对他们来说这都是一个“全新而陌生”的项目。

尽管腾讯电竞的每个人都知道，努力不一定能够得到最好的结果，但为了抓住这个机会，只要参与在其中就不能出任何差错。

2018年3月，亚电体联（AESF）确定了最终的项目名单：腾讯的《英雄联盟》、《王者荣耀国际版（Arena of Valor）》、《皇室战争》三个项目进入亚运会表演赛的大名单。其余三个项目分别是暴雪旗下的《星际争霸2》，《炉石传说》和KONAMI的《实况足球2018》。正如后面公示名单后，曾经备受期待的《FIFA ONLINE》官博上写的：“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三个入选项目背后实际上是多个备选项目的反复考量以及伴随而来的与项目涉及的各方沟通和准备工作。

接下来的一个月，腾讯电竞开始整理、提交入选项目技术手册的相关资料，辅助亚电体联（AESF）与全亚洲四十多个国家/地区的电竞协会及主管部门沟通。同时，配合亚电体联（AESF）制定赛制、赛程和规则——确保腾讯相关的三个竞赛项目连续进行。

5月14日，亚奥理事会和亚电体联（AESF）官网公布了进入雅加达亚运会电子体育表演项目的最终名单。这份名单传达了两个信息：具体的入围项目名单；作为洲际赛事亚运会是体育对电竞的认可。这则消息在整个电竞媒体圈，游戏媒体圈甚至是主流媒体圈都激起了轩然大波。讨论的重点主要围绕在两个方面：电竞终于被认可了！如何/用什么标准选拔电竞“国家队”！因为，亚运会的表演示范项目往往是成为正式项目的前提，在2017年亚组委即宣布2022年杭州亚运会电子体育将成为正式项目。

尽管在2017年9月28日，英国《每日邮报》就曾发文称在瑞士洛桑举行的国际奥委会（IOC）第六届峰会上，IOC代表讨论了电子竞技的快速发展，同意将其视为一项“运动”。2018年上半年，IOC还和目前世界上主要的电竞游戏厂商共同商讨了未来的发展规划。但是，多次的会晤中始终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国际奥委会要求电竞运动不得带有“暴力”性质。这意味着流行的电竞项目可能离奥运会还很远。但这并不能熄灭电竞入亚的狂欢。大家都这样“乐观”的试想，作为试水意义的雅加达亚运会电子体育项目，很有可能会在奥运会上复制登上亚运会的路径。

给狂欢降温的是一张空白的名单。

5月31日，提交参赛选手名单的截止日，韩国电竞协会KeSPA在成功取得了代表韩国参加2018雅加达亚运会表演赛的资格后，迅速地完成了阵容组建，人气中单李相赫（ID：Faker）更是在这一天对外界发出“希望证明韩国是最强的电竞国家”。中国电竞的用户们逐渐察觉到不对劲。之前发生的日本关于“电竞是否是体育”的争论和韩国的“协会之争”让他们逐渐警觉，而亚电体联（AESF）将注册截止时间延长至6月5日更是激起了电竞从业者、媒体仿佛又回到了2003年那次“短暂辉煌”的时光，“中国是否已经放弃了亚运会的电竞参赛资格？”成了每个人既关心答案又不希望得到明确回复的那个问题。

与外界的焦急相比，绷紧神经的腾讯电竞成员显得更为冷静，沟通也一直在进行。无论是主管部门征求意见，还是配合统计提交过去两年内在国际赛事和职业赛事综合排名前三的队伍与选手作为备选范围。尽最大努力去排除可能消耗在流程里的时间，才能让审批在最后时刻得以完成。

同时，协调者需要保持24小时的随时在线和内部各个项目组即时同步沟通相关信息，制定可能出现的舆论做对应的市场计划。不久之后，腾讯内部申请的项目攻坚组正式搭建完成，由多个部门抽调的核心成员陆续投入整个亚运会电竞项目的筹备工作中。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最终截止日6月5日晚上6点，雅加达亚运会电子体育预选赛，中国将派出《英雄联盟》、《王者荣耀国际版（Arena of Valor）》、《皇室战争》和《炉石传说》四只代表队参赛。从公示的名单看，用“梦之队”来形容并不过分。最后《英雄联盟》、《王者荣耀国际版（Arena of Valor）》、《皇室战争》闯入了正赛，其中《英雄联盟》预选赛成绩排名第三，《王者荣耀国际版（Arena of Valor）》排名第二，《皇室战争》排名第一。

而早在出征名单确认前，各个厂商就开始了出征队伍组建的准备。但这个有备无患的过程并不顺利。每个项目都有自己的难处。以《王者荣耀国际版（Arena of Valor）》为例，虽然被称作国际版，但两个项目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对于那些从KPL抽调出的顶级选手而言，他们就像是时常面临新的核心规则的国乒队员一样，面临着巨大的困难。更何况，三个月的集训意味着他们将不能参加KPL比赛，放弃既得利益。当然，最大压力还是来自于能否代表国家出征、赛程未知和全新的项目上。

配合着体总提交名单后，之前没有与国际赛事接轨的职业联赛需要作出整体上的时间调整。以《英雄联盟》项目为例，当时国内的联赛正进行到夏季赛的关键时刻，联赛的积分将决定战队后续能否参加总决赛甚至是S8全球总决赛。为了配合亚运会，腾讯特意调整了后面三个月的赛程，但问题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来了。厂商配合主管部门提交选手的注册信息后，被选拔选手的肖像权就暂时性地转移到了主管部门手中。这意味着，即便选手在此阶段参加联赛，也不能出现在直转播镜头中。为此，代表队选手之一，EDG战队的Meiko还闹出了不和失败一方队员握手的“乌龙”。

另一方面，《英雄联盟》项目中国团队最终以加赛第三的成绩晋级亚运会正赛也闹出了谣言：由于中国代表队在加赛中位列第三，所以《英雄联盟》项目临时增加了一个入围名额。事实却是在预选赛开始前一个月，由于东南亚整体实力较高，为了确保正赛的精彩，英雄联盟的开发者Riot Game特意向OCA以及AESF申请将两个晋级名额拓展为三个。

最关键的是，作为亚洲地区关注度最高的电子体育项目，中国代表队的实力一直是“万年第二”，挡在我们前面的是另一个电竞大国——韩国。这个有着强烈民族主义情节的国家，恐怕比任何人都在意此次亚运会。最终的总决赛开始前，随队的智囊团在比赛前一致认为：“能拿一个小分就算赢了。”

8月，出征前不到一个月。轮到选手们面临真正的考验了。与过去作为电竞选手不同，这一次他们要作为国家运动员出征。身份的转变带来了不小的挑战，比如作息、饮食以及一些规范和守则。从来没有过的细节管控，需要有人从中协调弄清楚哪里可以吃饭、哪里可以训练、哪里接受出征教育，帮助他们尽快适应新的体系，这些新鲜事也都是腾讯电竞率先做了起来。

为此，在深圳市文体局的帮助下，选手们来到了深圳体工大队集训，这是国家体育总局规定的反兴奋剂住宿。在这里，选手们要逐渐适应“新的“作息和饮食习惯。同时，腾讯电竞和选手们参加了反兴奋剂宣誓及动员大会，在主管部门的指导下接受了出征流程、规范上的教育。

忙碌一直持续到8月底。中间任何一个环节的失误，都可能导致对于中国电竞行业不可估量的损失。当《英雄联盟》项目中国团队历史般地夺冠时，选手和工作人员叫喊着拥抱在一起，在赛场中狂欢，沉浸在来之不易的机会和冠军带来的喜悦中。站在欢呼人群中的腾讯电竞成员都觉得能够参与到整个电子竞技进入亚运会表演项目的过程中是一次难以忘怀的经历。

塞内卡说过：“人生如同故事，重要的不在于它有多长，而在于它有多么精彩。”在不到10个月的时间里，腾讯电竞和众多中国电竞从业者一起参与了电竞发展历史上最精彩的章节之一。在不到3个月的时间里，所有参加亚运的中国电竞选手在他们算不上长的职业生涯里撰写了自己人生故事的高潮。

在传统体育的赛场上，我们见证过德甲的“凯泽斯劳滕神话”，见证过麦迪“35秒13分”的神迹，见证过16年欧洲杯葡萄牙“化茧成蝶”的美丽。如今，我们看到了中国电竞这条巨龙的腾飞。

这些曾经小时代里的“大人物”如今开启了一个更大的时代。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他们知道会有更多人参与到电竞里来，也许这意味着他们都将成为这个更大时代里的一个“小人物”，但他们知道，那个时代一定更辉煌，更令人激动。

亚运会电竞表演项目的赛事执行团队里，有不少是当年参与过筹办WCG的电竞圈“老人”。三天下来，不分昼夜的忙碌让他们每个人都很疲惫，甚至在比赛的间隙他们会在镜头找不到的座位上睡上一会儿。

有时候，我们与其沉溺在通过被打破的时间屏障逆流而上的感动里，不如穿过被打破的认知屏障望向扑面而来的未来。一如这些曾经电竞圈的中流砥柱。现在，他们站在场边，微笑地看着这些新时代的电竞人。他们知道，可以交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