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国夫人游春图》：藏在绮罗云裳中的千古谜团

栀子

大唐天宝年间，有一位女性登上了历史舞台，她就是赫赫有名的虢国夫人。她美丽动人、个性张扬，享尽大唐繁华，一时荣耀至极。在一个花团锦簇的春日里，虢国夫人携眷出游，这一场景被宫廷画师画了下来，《虢国夫人游春图》就此诞生。

虢国夫人是杨玉环的三姐，才貌俱佳。当时，因杨贵妃思念姐姐，所以唐玄宗把她的三个姐姐都接到了京城，并赐予房屋和土地。除了三姐被封为虢国夫人，她的另两位姐姐也分别被封为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谁知这虢国夫人倚仗妹妹的宠妃地位骄奢淫逸、嚣张跋扈，后在安史之乱爆发后仓皇逃出长安，于逃亡途中自刎未遂被捕，又因刎伤出血凝于喉中窒息而死。

杨氏姐妹游春图

游春是唐代的民俗，彼时，唐玄宗特地将汉武帝建造的曲江池修整一新，每年的三月初三，妇女们特别是贵族妇女都会结伴到这里游玩，《虢国夫人游春图》表现的就是三月初三楊氏姐妹出游的场景。

画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男子装扮的人，身穿青色窄袖衫，骑着一匹配有华丽鞍鞯的浅黄色骏马，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位骑青色骏马的女子，她身穿粉红色窄袖衫和红花白锦裙，梳着当时流行的少女发髻，在她的左后方是一位骑着黑马身穿白衣的男子。前面三人的排布比较疏朗，后面的五人坐骑却比较紧凑，在构图上显得人物错落有致，画面起伏变化。后面这组人物中的前两位是服饰华丽的妇人，后面一位看起来是保姆，因为她和一名幼女同乘一匹马。保姆右侧是与前面白衣男子同样装束的另一位男子，保姆左侧少女的年龄和装扮与前面的粉衣女子相差无几，应该都是随行的侍女。画中人物神情姿态各异，又有交流互动，在整体安适舒缓的氛围中透出轻快活泼的气息。

画家用细巧匀称的线条勾勒出人物和马匹的形象，用传统的凹染法（即贴着线晕染上色）来表现物象的立体感。虽然题目叫游春图，背景却是大面积空白，没有任何自然景色，这是中国艺术的一个重要特色，跟京剧里极简主义的舞台布景是一个原理，都是要突出主体，营造意境，给观众更大的想象空间，即著名画家黄宾虹先生所说的“虚中之实，每在布置外之意境”。画家仅凭人物闲适安逸的神态和马匹四蹄的节奏，就表现出了贵族游春路上轻松慵懒的状态。

关注现实生活的唐代画家

唐朝的统治阶层非常重视绘画的社会功能，他们招纳画家、收藏名画，对古代美术的发展起到了直接的推动作用。到了开元、天宝年间，历经近百年发展的唐朝政权更加稳固，经济空前富足，享乐主义在贵族中不断滋长，随之像初唐那样以人物画来表彰功臣、良将和战马“存乎借鉴”的政治性创作已显得不那么重要，这时的盛唐艺术呈现出另一派气象，它既不纯是外在事物、人物活动的夸张描绘，也不只是内在心灵、思辨、哲理的追求，而是对有血有肉的人生现实的肯定和感受、憧憬和执着，一种丰满的、具有青春活力的热情和想象渗透在盛唐文艺中，即使是享乐、颓丧、忧郁、悲伤，仍然闪烁着青春、自由和欢乐。

盛唐时期的人物画不再以功臣、良将、孝子、烈女为创作题材，而是把视野转向了现实生活，于是以贵族女性为题材，具有富贵之气的仕女人物画应运而生。南朝陈姚最在《续画品》中称这一时期的女性人物画为“绮罗人物画”。《虢国夫人游春图》就是画家张萱绮罗人物画的典型作品之一。

张萱是唐代名冠京城的画师，擅画贵族车马和人物，他的作品以形象生动、意境悠远见长，《太平广记》中评价他“亭台竹树，花鸟仆使，皆极其态”，他画的贵族游乐和生活场景线条工细劲健，色彩富丽高雅，人物组合极富韵律，花木点缀精致巧妙。张萱作品中的妇女形象代表了唐代仕女的典型风貌，直接影响到晚唐和五代的画风。有学者认为，张萱可能担任过宫廷画师，所以《虢国夫人游春图》有可能是奉命创作。

据悉，现存的《虢国夫人游春图》并不是张萱的原作，传说宋徽宗因为太爱这幅画，临摹之后便把原作烧毁了。后来经过专家考证确认此画是宋代摹本，但临摹者并不是宋徽宗，而是画院的某位画师，原作至今下落不明。

谁是虢国夫人

除了对作者的职务不甚明了之外，这幅画留下的最大争议居然是画中哪一位才是虢国夫人。在早期的研究中，人们普遍认为居于画面最中心的蓝衫红裙女子是虢国夫人，因为从位置而言，她位于北斗构图的画面中心，且另一位女子将头转向她，使得我们不自觉地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从服饰来讲，她身穿浅红色长裙，双肩披帔帛，脚穿红色翘头履，都是当时流行的样式，发髻则是唐代上层贵族流行的坠马髻；从所乘马匹来看，她骑的马胸口处系有红缨，这也突显了骑马者的高贵身份。

但是，后来又有学者经过分析比较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认为走在最前面、马匹装饰最华丽的青衣人才是虢国夫人，而后面两位衣着华美的贵妇应当是韩国夫人和秦国夫人。持这一看法的学者提出了以下三方面的证据：

第一，在唐朝女着男装颇为流行，画中的青衣人身穿青色圆领朝服，头戴幞头，骑着沛艾大马，神态倨傲而自然，远看似是一名男子，细细观之却见其面颊丰润，眉清目秀，绘画技法上亦采用了只用于女子身上的“三白法”，据此我们可以得知这是一名女子。在唐朝，女着男装作为时代风尚首先是从宫廷内部发起的，据《新唐书·五行志》载：“高宗尝内宴，太平公主紫衫玉带，皂罗折上巾，具纷砺七事，歌舞于帝前。帝与后笑曰：‘女子不可为武官，何为此装束。”唐高宗和武则天的女儿太平公主穿男装在宴会上唱歌跳舞，高宗却只是和妻子调笑而全无批评质疑。唐玄宗时期，这种女着男装之风逐步从宫廷传到王室贵族乃至下层人民之中，如此社会风气下，虢国夫人着男装游春似乎也不无可能。

第二，青衣人所乘坐骑是这八骑之中最高贵奢华的，马佩红缨，背负绣有鸳鸯的超长鞍鞯障泥，马鞯上依稀可以看到被云纹环绕的老虎图案。老虎自古就是权力和身份的象征，而虢国夫人的“虢”封号和虎的渊源或许是作者对虢国夫人身份的有意暗示。

第三，细看画面中人物的神态动作，不妨引用一段吴用先生的话来进行总结：“（此人）神色之傲慢，衣冠之堂堂，其所着朝服，长袖覆手不露，长襟蔽膝及足等等养尊处优的样子，均与其他白衣内侍之恭谨待命的态度大异其趣，足见此人非同小可。”

那么，这幅《虢国夫人游春图》的主角究竟是哪位？这至今还是一个谜，尚需后人更加用心地研究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