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五”的文化意义

“五”，在中国的传统观念中，是个圣数。通常用“五”来架构世界万事万物的分类象征系统。历史上有许多充满威仪的“五制”规范，不证自明，不宣而彰。例如“五典”，指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种常法；“五礼”，指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人之礼制；“五服”，指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五等礼服；“五刑”，指墨、劓、剕、宫、大辟五种刑罚。人间的这种尊卑等级的五制分类，又被说成是上天所赐，“五”的灵验和效力似乎受之于神灵，成之于造化，统贯着宇宙和人生的存在秩序。

“五”所具有的神秘力量还从宫廷扩展到乡野，民间有端午节缠“五色丝”的习俗。据说此习俗始于汉代。汉代流行阴阳五行之说，相传五色丝象征五色龙，服于身上，具有驱邪避瘟的效用。

民间还流行一种导引养生派的健身操叫“五禽戏”，系模仿五种动物的动作创制而成，包括虎戏、鹿戏、熊戏、猿戏和鸟戏。相传为东汉神医华佗所创，久练可强身健骨，祛病延年。南朝时名医陶弘景《养性延命录》收有华佗五禽戏诀。至今民间流传的五禽戏已不下百种。大都是后人揣摩华佗语意而创制的。

在宗教的理论和修行实践中，“五”的神秘性更得到了充分的利用。道教将五行所生之气称为“五芽”，让信徒们服食此种天地间五行之生气，以配养五脏，达到通神化仙、延年益寿甚至“色反同婴”的目的。通常还由“五”的夸张而成变体“五百”，使“五”的神秘意蕴得到延伸。如《孟子》把“五百岁而圣人出”说成是“天道之常”。佛教有“五百戒法”“五百罗汉”“五百誓愿”等等。

对于“五”的崇拜，不仅在汉民族中广为流传，在少数民族中也有它的踪迹。在纳西族民间史诗《创世纪》中有这样的诗句：“东边竖起白螺柱，南边竖起碧玉柱，西边竖起墨珠柱，北边竖起黄金柱，中央竖起一根撑天大铁柱。”（《中国少数民族神话汇编》）这反映出原始的五方崇拜，以撑起五方象征着天地开辟。

可见，“五”在中国文化中具有特殊意义。探讨崇拜数字“五”的深刻根源，必须追溯它的产生根源，从源头上进行研究。郭沫若强调“数生于手”。古人一二三四之数为手指之象形。他在《甲骨文字研究·释五十》中说：“请以手作数，于无心之间，必先出右掌，倒其拇指为一，次指为二，中指为三，无名指为四，一拳为五。”

然而，“五”的神秘意义的产生并不在于单纯计算用的数概念，而是与五方观念密切相关的五行思想所隐喻和传达的宇宙观方面的蕴含。顾颉刚曾说，五行是“中国人的思想律”，不明白五行思想，我们几乎无法理解中国的文化体系。

五行思想的形成与五方观念有着密切的关系。在一个平面的空间里，把周围的外延展开的部分划分为四方，自然会产生一种“中间”的意识。处在四方包围之中的内空间一旦从理性上确认为是除四方之外的又一方位，第五个平面空间的方位——“中方”便应运而生了，就像一个人把自己身体的周边划分为前后左右四方，那么人体所处的位置也就非“中”莫属了。可见，“中方”作为第五方位，完全是四方划分的派生物。正如《同文举要》所说：“圣人画卦，由四而五，有君道，故曰五位，天地之中数也。”这里揭示出“由四而五”的方位意识的变化，这就等于发现了“五”这个数的神秘蕴含的源头。

成于战国时期、20世纪70年代初出土的马王堆西汉墓帛书，提供了“五行”说起源的新材料。在该书的《德行》《四行》两篇中，五行、四行都不是指五种物质元素或方法，

《五百罗汉图》局部而是道德的行为规范。《德行》中说：“四行和谓之善。善，人道也。”帛书整理小组注：“四行下文屡见，即仁、义、礼、和。”所言“五行”，是在仁、义、礼、和之外又加上“圣”。可见偏重于人伦道德的“五行”原出于“四行”。正像“五岳”出于“四岳”，“五神”出于“四方神”一样。而且，“五行”也有“与乐则六”的变化，近乎“六行”了。但是事实上，“四行”和“六行”都未流行开来，只有“五行”独占鳌头，这其中的原因可以部分地追溯到天文学方面。

最早出现与“五行”有关的观念，是《尚书》的《大禹谟》和《甘誓》篇。有学者认为，《尚书》所说的“五行”不指五种物质，也不同于帛书所指的行为准则，而是指天上的五星。《管子·五行篇》《史记·历书》也都这样认为，而《论衡·说日篇》说得更明白：“星有五，五行之精。”它们都把“五行”和“星”联系起来。所谓“五星”，就是现在所知太阳系九大行星中的水、金、火、木、土五行星。但战国以前这五大行星的名与金、木、水、火、土毫无关系，只叫作“辰星”“太白”“荧惑”“岁星”“填星”。就天球面上的视运动看来，五星运行于经星二十八宿之间，故又称“五纬”。它们有规律地在天上运行，所以古书说“天有五行”。

问题是，天上的“五行说”如何同地上的“五行说”统合起来，形成无所不包的哲学范畴体系，并最终占据了意识形态中的正统地位？

天上的五星运行与地上的五方定位，使二者统合起来获得至尊地位的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但主要原因在于被奉为中华始祖的皇帝。汉人心目中的五行之始与皇帝有着难解难分的关系：皇帝作为“中央”之象征与圣数“五”相对应和配合，亦即在金、木、水、火、土五物质尚未整合到“五”的模式化宇宙论中以前，五色、五气、五味、五音等已趋向于一个统一体了。而20世纪40年代长沙出土的战国缯书却以青、赤、白、黑四帝分治四方，“五缺一”缺的正是“皇帝”。由于第五方位从诞生之日起就是凌驾于四方之上的尊位，所以配合中央之色“黄”的这位帝，也自然借助于人们崇奉“中”的心理而后来居上了。

因此，可以认为，人们对数字“五”的崇拜是与对皇帝的崇拜相关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