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邑美食
2018-09-27李晓菊
李晓菊
提起关中的面食文化,旬邑饸饹不可不说。
作为地地道道的旬邑人,我曾专门上网查过饸饹的渊源:饸饹,古称“河漏”,又称“活络”。传说康熙皇帝微服私访时,看到“河漏”,因其名字古怪而食之,对其独特的风味赞不绝口,但因名字“河漏”之谐音与治理河道不协调,心中不快,挥笔把“河漏”改为“饸饹”。
旬邑人喜欢吃饸饹,也善于做饸饹。在旬邑人的食谱里,饸饹有炒、烩、卤汁、浇汤、凉拌、过桥等近十种做法。在诸多食法中,最受欢迎的是浇汤饸饹。也叫“过事饸饹”——旬邑人把婚丧嫁娶的红白喜事称为“过事”,而过事时待客的早饭便是浇汤饸饹,这一习俗一直延续至今,“过事饸饹”也因此得名。
最近,小区对面开了一家叫“旬邑过事饸饹”的小馆,只看到“过事”两个字,我便无限欢喜。在家乡旬邑人的宴席上,饸饹永远是主角:一口大大的铁锅支在院中,面汤随着鼓风机扇动的炭火不停地翻滚。切下一大块饧好的面团,在白铁皮案板上揉成圆柱状,塞进饸饹床子里面,压饸饹的小伙子双手搬动铁杆来回旋转,银线一样的饸饹在锅里四散开来。面锅沸腾时点两次凉水,大铁笊篱一下就将整锅饸饹干净无遗打捞到瓷盘子里,接着抹上菜籽油搅拌,着了菜籽油点化的面条润泽饱满,像陕西女人一样耐看。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面案前的女子抓起一撮饸饹面来,在空中扬起一道美妙的弧线后,恰如其分的落入一排排耀州瓷碗中。面案旁边,早已备好满满一锅冒着热气的羊汤,肉丁和豆腐片裹挟着辣椒在热汤中翻滚,细碎的绿色葱花飘上来,红油点点滴滴,薄薄的西红柿片点缀其间,香气扑鼻。主厨师傅用长柄的汤勺给盛好饸饹的碗浇上热汤,一盘子汤饸饹就上桌了。
红的肉丁、油绿的菠菜、黄灿灿的蛋花和着白的饸饹面香一股脑儿涌上来,还未入口已让人垂涎三尺。吸一口,更是带劲,柔韧的饸饹如金色波涛,一浪接着一浪涌进喉咙,浪花里裹挟着羊肉汤的鲜香,蛋花和菠菜在喉管撒欢,辣椒和葱花在舌尖欢呼,让食者沉浸在饸饹面的醇香里不能自拔。
与浇汤饸饹相比,做法最简单最家常的则是凉拌饸饹。热饸饹出锅后,加上一些青菜和豆芽,撒些葱花,倒上油盐酱醋,搅拌均匀就是一道地地道道的凉拌菜,若是拿红酱肉汁浇上去,外加几瓣大蒜,就更好吃不过了。
饸饹做的好不好,和面是关键,直接影响饸饹的口感。面和软了,压出来的饸饹不劲道;面和硬了,压起来费力不说,强压出来的饸饹不仅断成小节,也不爽口。面和好后要在盆里饧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要尽可能长一些。母亲的经验是饧一会儿揉一会儿,通常揉三遍饧三遍。
在旬邑,做饸饹面的技术是检验新媳妇的重要标准,你可以不会做菜,不会煲汤,甚至不会熬粥,但如果连饸饹面都做不好,恐怕会被乡邻贴上“哲媳妇”的标签。母亲的厨艺特别好,尤其擅长浇汤饸饹。我虽然也热衷厨艺,常得人谬赞,但自知终其一生,我赶不上母亲冰山之一角。
前几日,远嫁外省的闺蜜回家探亲,拉我和她一起去镇上吃饸饹。一大碗素菜拌饸饹,几分钟,呼噜噜吸光,全然不顾平日优雅的淑女形象。我在一旁看得心惊:“亲爱的,注意一下形象……”她瞥了我一眼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这碗饸饹!记得小时候放學回来,端起妈妈做的饸饹,凉调后,蹲在家门口,看着满天星光,边谝边吃……真美啊!”望着她无限满足的表情,我不禁心生感慨——小时候培养的味蕾几乎跟定人的一生。村里有一位本家的老伯,定居台湾很多年,据说,老人弥留之际最后的心愿就是能吃一碗母亲做的浇汤饸饹!这一刻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大多数人都痴迷于自己家乡的饮食。因为这些特色小吃承载着乡情,浸润着故土的特色。更多的时候,它不只是饱腹的饭食,而是对乡愁的一种慰藉。 也许人生就这样寡淡,到最后,所有的向往都会落实到一粥一饭间。就像这简简单单的几口饸饹便可以将半生漂泊,肠胃在各地风味间辗转的游子的身心安置妥帖。
是啊,最草根最家常的味道能养人一辈子——无论你是生活窘迫还是阅尽千帆,这碗承载着乡情的饸饹永远在灯火阑珊处,是你口腹随时可以休憩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