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东汉四川地区“日月神”羽人图像
2018-09-27刘爽四川美术学院
刘爽 四川美术学院
在汉代的墓葬中的画像石、画像砖出现了大量羽人的图像,它在艺术表现和风格特征受到了道教、儒家思想和地域文化因素的影响,几乎涉及到汉代人关于宇宙和生死的一切信仰。本文拟对东汉时期四川地区出现“日月神”羽人图像的原因进行分析,并揭示其象征意义。
一、“日月神”羽人图像
《中国画像石全集·四川画像石》中有对此类画像的描述:“(羽人)戴羽冠,人首鸟身,腹部有一圆轮。一轮中有金乌,日的象征,一轮中有桂树、蟾蜍,月的象征。旁题曰‘日月’。”[1]由于四川地区流行崖墓,“日月神”羽人主要雕刻在石棺或是少数民族的画像砖上,使得羽人图形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从现有的出土资料来看,“日月神”羽人图像仅有五幅,分布在四川简阳董家埂深洞村鬼头崖墓三号、四号和五号石棺画像,和四川省博物馆藏的两块彝族画像砖。[2]
四川简阳董家埂乡深洞村鬼头山崖墓三号石棺画像(图1)左侧部分刻两个羽人,头戴羽冠,通常认为人首鸟身,腹部各有一轮圆轮,左侧一轮中有桂树、蟾蜍——月的象征,右侧一轮中有金乌——日的象征,两羽人中题刻“日月”。
简阳四号、五号石棺中也有相似的形象,在图2 中,画像右边为一羽人,人首鸟身,羽人呈侧面飞升状,腹部圆轮中有一动物形象,形似金乌,象征着日神。图3 中羽人人首鸟身,腹部有一圆轮,轮中似金乌,也象征日神。简阳四号、五号石棺所刻“日月神”羽人图像,只有头部保持着“人”的形象,羽人的羽冠形状、尾羽飘扬和所在画面的表现内容有较小的差别,并且创作时间又都为东汉时期,可以看出它们在创作的时候有可能具有一定的内在联系性。
四川博物院中藏有两块“日月神”羽人画像砖,羽人人首鸟身,头梳高发髻,颈部长有长长的羽毛,呈上升飞翔状,腹部都有一圆轮。图4 羽人腹部圆轮中有一蟾蜍和一桂树,蟾蜍俯于桂树下,象征月神;羽人周围有三颗星辰,更加明确了其象征的是月神。图5羽人腹部圆轮中有一金乌呈飞翔状,羽人右上方可有一人呈奔跑姿态,笔者认为此画像极有可能描绘的是《山海经》中夸父逐日的传说。此外,“根据成都画像砖墓中日月神砖出土时的位置均处在西王母砖的两侧来推测,这两方日月神画像砖在墓中的位置也应处于西王母画像的两边,为西王母的如月二神”[3],这一组图像比前两组更为柔美,羽人单独出现,以突出腹部圆轮为主,身体其它地方都极为简化,而前两组羽人与鹿、摇钱树、龙等祥瑞一同构成整个画面。
通过上述三组“日月神”羽人的图像比较,可以看出这五块画像石(砖)具有着相同的绘图目的,即通过刻画“日月神”羽人的形象来表达当时东汉人们的思想和信仰;但在形象刻画上却有着明显的区别,其中前两组画像由于出土地区相同,雕刻时间相距不大,因此表现手法和风格相差不大,后一组与前两组相比则体现了明显的差别,这极有可能是地域文化的差异导致的。
二、巴蜀地区日月信仰缘起
此类造型羽人艺术形象的出现,可能与古代巴蜀地区的太阳、月亮崇拜和鸟崇拜有关。巴蜀地区对鸟、太阳、月亮的崇拜从先秦时代便开始,从三星堆和金沙遗址中便可见一斑。
三星堆遗址中出土了大量关于鸟的器物,在二号坑出土一尊人面鸟身像(图6),与汉代的羽人造型有些相似,值得注意的是这尊人面鸟身像胸前刻有双圆圈图案,类似太阳的形状。再如出土的“太阳神鸟”,由于古人对于自然的认识极为有限,认为太阳每天的东升西落是像鸟一样飞起和落下,于是认为太阳中有一神鸟存在,在《淮南子》中说:“羿射中其九日,日中鸟尽死。”古蜀先民对于鸟的崇拜实质上是对太阳和太阳神的崇拜。
在三星堆和金沙遗址中都出土了大量的象牙,月亮亏多盈少,从外形来看,天上的弯月与人间的象牙在外观、形状和颜色上极为相似。并且古代蜀地的象牙资源又是那么的丰富。因此,古蜀人想到了用象牙祭祀月亮。
综上,在先秦的古蜀地区便形成了一套对于太阳、月亮、鸟图腾的崇拜,春秋战国时期出现了神仙信仰以后,由于中国人对于神仙的“信赖”,把地区的图腾崇拜融入到神仙系统,而出现了极具地域性的“日月神”羽人的形象。
三、羽人还是阴阳神变体?
贺西林教授在《汉画阴阳主神考》一文中说:“四川简阳鬼头山东汉石棺足挡板刻有题记明确的伏羲、女娲像,而棺左侧却出现了两个怀揽日月的人首鸟身像,并见“日月”题记……这种造型特殊且怀揽日月的对偶像,很可能是阴阳神之变体。”[4]而在陈峰的《汉画中的日月神——伏羲、女娲》一文中,陈峰认为:“羽人是人得道而成的飞仙,是供驱使的一般侍从,这神地位较低的神是远不配司日月出入的。至于它在汉画中与日月同时出现,只不过它是一种负载的仙鸟,肩负运载日月出入的使命而已。”[5]笔者同意后一种看法。第一,贺教授所说的有伏羲女娲的题记,却出现的是两个怀揽日月的人首鸟身像,此说法是不对的,在简阳三号石棺上有伏羲、女娲的图像(图7)。第二、在简阳三号石棺上的右侧羽人图像,虽是人首鸟身,细细观察其头部,会发现羽人的嘴部更像是鸟喙,假如是贺教授所说的阴阳神的变体,伏羲、女娲皆为人首,以此工匠的刻功来看不可能将其刻画成尖尖的鸟喙状。因此,笔者认为此类图像应为“日月神”羽人,而非阴阳主神的变体。
四、小结
“日月神”羽人形象造型,就构图风格而言:东汉晚期的四川地区盛行的是道家的“五斗米道",图像形体修长、生动优美,表现题材不拘泥于传统,内容较为丰富,画面整体呈现出轻松而富有戏剧性的效果。从地域传统文化来看,四川出现的“日月神"羽人形象则可能是先秦古巴蜀人们“崇日崇月崇鸟”信仰传统的体现。
总之,东汉四川地区的“日月神”羽人图像,既有共性又有差异性,“虽遵循着大致同一的思维规律,共处于一个同一的发展阶段上,却创造出彼此不同的表现形式与艺术风格”[6]体现了羽人形象在文化内涵和艺术风格上对不同区域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展,人们企图通过绘画的语言来“诉说”着内心中的信仰。
注释:
[1]中国汉画像石编辑委员会.中国汉代画像石全集7·四川汉画像石.山东美术出版社[M].河南美术出版社.2000年版,图版97-99
[2]据四川省博物院的展品简介,这两块画像砖是在彭县三界、升平、九尺以及什邡县的隐丰等地收集。本文中“日月神”羽人图片来源于《中国汉画像全集7·四川汉画像石》中收录的画像石拓片。
[3]四川博物馆.四川彭县等地新搜集到一批画像砖[J].考古.1987(06).
[4]贺西林.汉画阴阳诸神考[J].美术研究.2011(01)
[5]陈峰.汉画中的日月神——伏羲、女娲[J].南都学坛.1992(02)
[6]陈江风.汉画像“神鬼世界”的思维形态及其艺术.[J]中原文物.199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