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里那一抹红
2018-09-26祁玉江
祁玉江
吃罢午饭,下到楼院里去散步。一抬头,不经意间,前面楼巷里一抹红倏地从我的眼前掠过,似闪电,那么摄魄!她是谁?
就在我迷惑不定时,那抹红忽然出现了,时隐时现,若明若暗,由远及近,向我飞来。我的心不由一怔,即刻躲在街巷一侧,目不转睛地查看着。只见那抹红,行动快速,在车辆和行人中左突右撞,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待快到面前时,我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同志。从相貌上看,年龄大约四十几岁,身材修长,上穿红衣衫,下着牛仔裤,头戴遮阳帽,骑一辆电动摩托车;车前的铁丝篓里摞着厚厚一沓报纸,车后座绑着的塑料箱里堆着瓶装和袋装牛奶。不知是天气炎热还是急于赶路,她的额头上沁着汗珠,行色匆匆忙忙。出于礼貌,我没有执意拦挡询问。
没过几天,那抹红又显现了。不过,这次显现,不是在街巷里,而是在我所居住的楼房小区间。还有,此时的那抹红,不像我上次看到的在车辆和行人中飘忽不定,而是明显放缓了速度,完全暴露在我的视野内,并悠然自得地跳跃着!噢,又是她!只见她推着电动摩托车,不慌不忙,从楼的这个单元走到那个单元,将摩托车前篓里的报纸和后塑料箱里的牛奶,拿出几份,依次放进一层楼梯口的报纸和牛奶栏里。
这下,我彻底明白了,原来她是一名投递员!就在她转身要走时,我心生敬重地快步迎了上去,问:“你是投递员吗?”
“是啊!”她朝我笑了笑,回答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你的行动不是告诉我了吗?”
“哦,你看到了?”
“看到了!”
“你要报纸吗?”
“我订着呢!”
“《华商报》你订吗?”
“不订!”
“那送你一份吧。”
“谢谢!”
我很是感激地接过报纸,一边翻阅着,一边与她攀谈起来。从交谈中,方才得知她姓刘,名字叫刘延琴,已经49岁了。老家原在100公里开外的乡下。为供两个孩子上学,早在1999年秋就与丈夫王延明离开农村,举家来到市里闯荡,靠打工谋生。最初她在一所私立中学揽活做饭,丈夫被《华商报》发行站聘请当上了投递员。经过几年投递,王延明感到投递员工作较为固定,业务单纯且又很有意义,就动员妻子刘延琴也加入进来。刘延琴清楚地记得,2002年国庆节那天,她毅然辞掉了学校做饭这一职业,正式到《华商报》发行站报到,干起了投递工作。投递员的主要任务是送报、送快件,同时兼顾送牛奶,工作异常繁忙辛苦,一年四季除了春节七天长假,几乎再没有节假日,更没有双休日。为不耽误投递时间,每天她总是六点就起床,做得吃了早饭、干完家务活之后,于上午9时准时赶到发行站,领了报纸、快件和牛奶,按照自己负责的区域,将这些物品逐一送到客户手中。待送完后,往往到了下午三四点了。然而她还不能够回家休息,因为接下来还要完成站上摊派的几十份牛奶零售任务。直到晚上7点多才能够回到家中。由于她品行好,人勤快,工作认真负责,很快就被发行站聘为长期雇用人员;而王延明反倒成了临时投递员,期间有的投递员病了或遇到特殊情况请假了,不能按时出班投递,就由他来递补上。就这样,夫妇二人风里来、雨里去,顶酷暑、战严寒,一干就是15年,从未发生投递意外,贻误过正常工作。现在,刘延琴负责着城区一大片117个客户的报纸发送,并兼顾片区快件投递和40余户送奶任务。每月工资虽然只有2000元左右,但加上丈夫每月2000多元,全家月收入就是4000余元。好在女儿已出嫁结婚,儿子外出打工,家庭花销还能凑合。所以,她对眼前这份工作还是挺满意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望着她瘦小的身影,听着她如数家珍的亲切话语,我很是感动。由此便想起了早年乡下那些乡邮递员们。那时,偏远山乡人们居住分散,交通不便,信息不畅,与外界联系、掌握信息,全凭广播、报纸和书信。那些乡邮递员们,常常斜挎着绿色帆布包,里边装着报纸、信件,徒步穿行在大山深处的山间小道上,隔三岔五来村上一趟。每到一地,就将所要投递的报纸、信件放到大队部和村小学里,然后再由路人或学生娃娃们负责捎转到各个生产队或具体收信人。而邮递员又将乡民们急需向外投寄的书信和八分邮票、二分信封钱带上,回到镇里邮电所,买来信封和邮票,写好信封内容,贴上邮票,替百姓们再投寄出去,充当了山乡与外界联系的鸿雁。有时还要替那些行动不便或顾不上赶集上会的农人们置办货物。他们往往行色匆匆,每到一地,顶多稍稍缓缓神,喝上一口水,歇歇脚,但更多的为了赶路,竟忙得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放下报纸和信件便又急急忙忙地上路了,人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大山之中。不要问,那肯定又赶往下一个投递点去了。
是啊,那时上小学的我,对邮递员格外敬重,整日最盼望的是邮递员的到来。因为邮递员一到,就意味着报纸和信件必到,更重要的是又能够多了解一些山外的信息和新奇事儿了,常常给人以希望和信心。可眼下,偏远山乡交通畅通了,信息发达了,人口减少了,自然而然用不着过多的乡邮递员了。人们不出家门,就可以了解到天下大事了。有什么事,很少写信,而是一个电话、一条手机短信就能够解决问题。这当然是社会发展进步的重要标志,无疑是一件好事。然而,居住更加集中、交通更加便捷、信息更加通畅的城市,反倒缺少更多的“邮递员”了。想一想,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征订户,仅仅靠电信部门一一发送,行吗?而刘延琴这些小小的投递员们,正好解决了电信部门这一难题,架起了信息的桥梁,成了有关方面联系千家万户的纽带,从而使更多的人感受到了社会和谐、人间真情。所以,她们同样令人心生敬重。
“住宿怎么解决?”出于对刘延琴一家的关心,我不由得脱口而出。
“在一个居民小区里租了一间平板房。”她爽朗地回答。
“费用多少?”
“每月租赁费400元,再加100元的水电费,一月下来就是500多元。”
我释然了,可依然心有余悸。
一天晚上,按照刘延琴留下的电话号码和地址,我费了很大周折才觅到了她的家。这是居住十分拥挤、非常杂乱的一个小区。她所租赁的房子在半山坡二层的小楼上。进门后,一间十几平方米的房间展现在眼前,屋里陈设整齐,右边支着一张大床、一张小床,中间放着沙发,沙发前摆着茶几;左边摆着立柜和电视柜;窗口左侧安放着灶具和烧水、做饭使用的液化气瓶。此时,丈夫王延明正坐在沙发上收看着央视新闻,刘延琴忙着收拾着房间。见我到来,王延明从沙发上立刻站起来,又是让座,又是递烟,从言语和行动中,不难辨出他是个本分厚道的山里人。而劉延琴呢,很快给我沏了一杯茶,满面笑容地递到我的面前。我毫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呷着茶,又与他们随意聊了起来。聊到了从前,也聊到了现在,又聊到了未来。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夫妇俩对当下的工作是如此的珍惜,对生活是如此的欣慰。
时间不早了,我站起来就要告辞。猛然间,右侧墙壁上悬挂的三张彩色大照片映入我的眼帘。我定睛一看,一张是全家福,两张是刘延琴和丈夫王延明的结婚照,看上去是那样洒脱和浪漫,分明不是刚结婚时的照片。见我一脸茫然,王延明笑着说:“这是前几年我俩补照的结婚照。”刘延琴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插话道:“让你见笑了!”
“不,挺好的。”我回答说。
从他们的言语中,从他们的笑脸上,我感受到了他们的幸福。
责任编辑:黄艳秋
美术插图:曲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