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书写中“圆转”的重要性
2018-09-26沈梓珊
沈梓珊
摘 要:圆转,是书法创作中的一种常见的书写技法,它表现在运笔圆转,行笔圆润,藏锋内敛,转笔浑劲而富筋力。本文主要从各种书体圆转笔法的运用,圆转与方折笔法的对比等阐述书写中“圆转”的重要性。
关键词:圆转;方折;笔法;审美
康有为《广艺舟双楫》中说到,“书法之妙,全在运笔,该举其要,尽于方圆。”纵观书法史,可见在整个文字的书写过程中,点画和结构所体现的趣味性,正是在笔法的圆与方的变化间,被表现的淋漓尽致的,可谓妙笔生花。而在书写的过程中,圆转是占据着主导性的作用的。
圆转,讲的是书法中的用笔方式。我们在书写时,可以使用圆转的笔法或者方折笔法。方笔有棱角,骨力外露。而运用圆笔,则是在起笔、收笔以及转折之处呈现出圆劲的形状,具体表现为,逆入平出,下笔藏锋,边行边调锋,并保持提中有按,按中有提,行至末尾,不顿不折,一驻即收。这些多用圆转类笔法的书法通篇给人感觉圆润飘逸,笔力含蓄,且持续性强,有一种线形伸展的魅力,更加流畅,耐人寻味。
用笔圆转作为书法的一种表现形态,出现得很早,最早可以追溯到甲骨文和钟鼎文,但是那时只是一种偶然出现的笔划形态,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艺术表现用意。直到后来秦始皇统一全国,把小篆规定为官方指定文字,书法的笔划形状才有很大的讲究。王澍在《论书剩语》中说到,“篆书有三要,一曰圆,二曰瘦,三曰参差。圆乃劲,瘦乃腴,参差乃整齐。三者失一,奴书耳。”故而可见,“圆”是首要的。篆书的笔画基本上是圆转如一,笔画的起止皆是圆的,“端若引绳,起止无迹”,整个笔画的表现始终是肥瘦一致,不能忽宽忽窄,笔画转折处有弯无折,圆浑适中,不出棱角。它的行笔方式均用圆转,这种圆转体现出的正是一种遒劲之美。譬如,《泰山刻石》中,篆字点画,一律逆锋起笔,圆转蓄力后采用中锋行笔,力注笔端,回锋收笔,令笔锋在点画中游刃有余地行走,起收变化皆在潜锋暗转之中,如此便使得作品圆匀一致,含蓄内敛。
而从篆书到隶书的转变,是汉字演变史上的一大进步,孙过庭在《书谱》中说过“篆婉而通,隶欲精而密”。相对于篆书圆转的笔画,隶书用笔自然流畅,结构简单方直,出现了“蚕头雁尾”。这种蚕头雁尾式的波磔之美,也是一种圆转笔法的表现。今人临习汉隶,总是标榜要学习它那种苍茫、朴拙,古厚,以方取圆,展现出稳健有力、抑扬顿挫的笔画之美。而汉隶中的《曹全碑》,通篇气息秀美、清雅,这又是为何?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的用笔,它多用圆笔,它特别注重对于起笔和收笔的刻画,笔画圆转,回护或者出锋都显得周到细腻,点画的秀润程度更加浓郁。圆笔使转几乎贯穿于它的每一个点画之中,使它不仅有变化而且不过度,始终保持着着一种中和,点画的每一个节点都有一定的圆厚度,甚至有些许的凝练感。再来看《乙瑛碑》,它的横线多方笔铺排,显得严谨庄重,匀称有序,四平八稳。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行草书,也特别注重对于笔画的探究。《兰亭序》的结字基调就是灵动、飘逸,整体又是疏密得当、错落有致,每一个字都被王羲之赋予了血肉丰满的生命形象。具体到每一个点画,他都细细斟酌,起笔之时稍稍圆转,便能让一个原本呆板的字形充满生机,好像一个舞者,轻挥衣袖,意态百现,神采飞扬。篆书隶书楷书的线条均匀,所以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匀速变化的状态,具有静态美。行书草书的线条变化相对频繁,具有很强的时间和空间感,是一种动态美。“草贵流而畅”,而能够增强作品流动之感的便是圆转曲线的运用了,圆转的线条舒展回环,自由灵活,能够增强作品整体气势的连贯。直至清代,行草书中均多运用圆转的线条,一以貫之,一泻千里,如疾风骤雨,酣畅淋漓。王铎的大写意行草书作品,气势跌宕起伏,节奏变化强烈,笔势连绵回绕,运笔飞动圆转,笔致出神入化,而法度具备,他以圆转寓方折,迟涩寓畅达的笔法,结构纵横跌宕的奔腾气势,被后人尊为一代宗师。傅山的行草书比王铎更具个性,王铎用笔方圆结合,圆转流畅与方棱、转折并存的草书线条,而傅山的作品为了大幅度追求个性化流畅的表现,以圆转取势,圆转苍劲,笔势顺畅的线条,其草书线条运行总是按照弧形曲线轨迹,不论是在单字点画、转折还是字与字之间的连接,尽可能化方为圆、取圆笔、走曲势。在圆转中,可以充分体现书家对线条的灵活把握程度,在圆转的过程中应当有节奏变化,流转自如。这种连绵缠绕的笔法极具张力,将恢弘开阔、震撼人心之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圆转的用笔方式虽如上所述,有其特定的审美的价值,但如若通篇不管是起笔还是行笔皆以圆示人,便会使作品显得圆滑、柔弱,缺乏骨感和力量。姜白石在《叙书谱》中写道“方者参之以圆,圆者参之以方,斯为妙。然而方圆曲直,不可显露,直须涵泳,一出于自然。”此句道出了方圆之间的关系,方折笔法以筋骨见长,“方以取劲”说的就是方笔锋芒外露,骨力外拓。圆转笔法以血肉为重,“圆以取妍”说的就是圆笔含蓄圆润,抱骨藏筋。若是一味追求方折或圆转都会使作品缺乏生气。一味运用圆转,会给人轻浮软绵、媚妍入俗之感。有文献记载,傅山对当时盛行的赵孟頫书法是这样评价的:“软美媚俗,熟媚绰约,自是贱态”。而赵字给人巧媚之感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由于其书圆转的笔画和线条运用过多,造成通篇气息阴柔圆滑、巧媚甜熟。解缙草书《自书诗卷》,历来也是褒贬不一,从整个书法作品上看,他以中锋用笔,圆转纯熟,气势奔放,行笔迅急,一泄到底,但他的整幅作品笔画癫狂翻腾,错综复杂,使用太多的圆转曲线无节制地缠绕,令人眼花缭乱。因此,圆转笔法的运用也应该适度,避免流于软绵或是杂乱无章。而一味运用方折的笔法,会给人平正呆板、单调僵化之感。譬如柳公权的楷书就是偏重骨力,直刃而下,棱角分明,挺劲方直,状如刀斫斧劈,这样整体构架俊利挺拔,斩钉截铁,但缺乏圆转,作品就会缺少曲度,少了张力。方圆是对立统一的,故而在书写中,应该方圆兼重,方中见圆,圆中见方。颜体楷书就是在方圆中自由转换,起笔藏锋,行笔雄健刚强,收笔回锋,转折处多提笔圆转,字字圆润,展示出了丰腴雄强、宽博大气、气势恢宏的颜家风范。将方笔和圆笔巧妙地结合交替运用,不仅可以体现书家笔法的多样性,还可以彰显作品别具一格的风采,这样的作品更加耐人寻味,成为历代的典范。
方笔和圆笔作为两种不同的用笔方式,体现出来的情感特质也是不同的,所以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思想的引导下,所用的笔法会大不相同。《曹全碑》大量圆转笔法的运用就使得线条含蓄温和,从而取得清雅之趣。《兰亭序》起笔、折笔、收笔圆转,使得作品秀丽婉转,光洁可爱。所以圆转,给人感觉偏近阴柔,意态缓慢而自然,而方折笔则会给人一种阳刚之感,大气磅礴、跌宕起伏,其停顿与间隔突显出强烈的节奏感。其实自古就有天圆地方之说,在文学创造中也又一种“圆相”的美学追求。佛教圆相之美渗透到中国人的审美思维中,故在中国古代的艺术创作中非常强调技圆、笔圆之美。何绍基经常强调,“落笔要面面圆,字字圆。”而书法的圆转最能体现道学的“反者,道之动”的旨趣,逆锋起笔,是朝着相反方向落笔,欲左先右,欲下先上,使其韵味徘徊,内蕴婉转。中国哲学还有关于天道圆转之喻,反映了中国人对宇宙生命的认识,王羲之正是把他的情感灌注在笔画之中,才能使字字有“若坐、若行、若卧、若飞”之感。运用圆笔,运笔时管在前行,毫而后随,如水流无滞,婉转随意。但圆转也应适度,王充在《论衡》中说:“天地合气,万物自生。”所以,书法之阴阳进一步体现在“开合”、“刚柔”、“动静”中,方圆结合才能符合中国哲学中的“致中和”,既能兼具阴柔与阳刚,又能达到静态美和动态美的融合。《文心雕龙·定势》中云:“圆者规体,其势也自转;方者矩形,其势也自转。”书家要能巧妙地运用方笔和圆笔来抒发其内心情感以达性意,而要流畅地运笔,还需功夫到家,笔随腕转,腕随心转,做到情感与物象相融,笔到意到,游刃有余,方能造妙。
[参考文献]
[1]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4
[2]崔尔平.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4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福建 福州 35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