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绍兴目连戏中的“哑剧”艺术
2018-09-26费津润
费津润
【摘 要】绍兴目连戏的演出历史悠久,其中的一些出目中独具特色的“哑剧”表演格外引人注目。其“哑剧”表演形式十分丰富,在表演上带有明显的戏曲初生时期的歌舞百戏之痕,是其在表演进程中不断旁征博取其他艺术门类的内容形式的结果。绍兴目连戏中的“哑剧”表演,对于我们了解戏曲的原始风貌及其发展进程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对我们现在的戏曲创作也有着极大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绍兴目连戏;哑剧;鬼魂
中图分类号:J82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1007-0125(2018)18-0006-02
绍兴目连戏的演出历史十分悠久,在明代思想家王守仁、明末戏剧家祁彪佳以及明末清初文学家张岱的笔下,均可找到有关绍兴目连戏的记载。与国内流行于其他地区的目连戏相比,绍兴目连戏在出目、唱腔、表演风格等方面均有其鲜明特色。譬如《男吊》(又作《男红神》)、《女吊》(又作《女红神》)、《白神》(又作《调无常》或《跳无常》)、《出鹤》《收鹤》等,均为其他地区的目连戏中不得见而为绍兴目连戏所独有的出目。其中的《男吊》《出鹤》《收鹤》等在表演风格上特色尤为突出,在演出时仅以演员的表情、舞蹈、武术、杂技等表演来表现角色的喜怒哀乐,叙述故事情节的起伏变化,相当于“哑剧”表演。而处于绍兴市东部的上虞地区更是素来有演出《哑目连》的习俗,全场演出达三个多小时,没有一句唱和念,全凭演员的表情、身段、武术、特技等来敷演故事。绍兴目连戏中的这些“哑剧”表演在民间的演出过程中,深受观众的喜爱。
一、绍兴目连戏中的“哑剧”表演形式
绍兴目连戏中的“哑剧”表演形式十分丰富,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种类型,技巧性的杂耍表演、舞蹈化的身段表演、诙谐式相互挑弄的肢体表演,此外还有一些特技表演等。这些表演形式既可以单独呈现,也可以相互渗透,相互交织在舞台上共同呈现,可以说绍兴目连戏中的“哑剧”表演是融合了多种艺术门类表演手段的综合性的艺术呈现。如绍兴目连戏中所独有的《男吊》一折,据潘肇明先生校补后的咸丰庚申年抄本所录,该出目下并无任何的唱、念,只有舞台提示:“(大拷)(上)(调吊)(大拷)(下)。”①而其中的〔调吊〕是绍兴目连戏所形成的一套特定的程式化动作的组合,“有‘三十六吊和‘七十二吊两种吊法。艺人在一匹挂下的白练上表演三十六种或七十二种上吊动作,犹如杂技表演,颇多惊险动作。”②这其实就是一套技巧性的杂耍动作的组合,每个动作都有其特定的名称与规范,演员仅穿红裤衩以饰演男红神,在半空中作“虾公转”“鸳鸯出水”等颇具惊险性的动作,在无声的环境下用以博取观众的眼球。
至于《出鹤》《收鹤》这两折则是由小旦饰演的仙鹤在舞台上模拟仙鹤的动作,更多的是舞蹈化的身段表演;由小生饰演的鹤童则在舞台上作相应的收鹤动作来配合演出,更多的是翻跟头类的武术化表演。这两种表演形式相辅相成,巧妙地配合在一起,使演出过程中的舞台呈现更具观赏性。而像上虞太平会业余戏班演出的《哑目连》中的“送夜头”③(绍兴市所辖的嵊州及新昌地区的调腔目连戏演出中亦有“送夜头”表演,夹于《白神》的演出中),家丁为刘氏治病之事而在户外送夜头羹饭,活无常则借机挑弄家丁,偷化纸钱、偷喝酒水、偷吃供品等表演多是角色间相挑弄的肢体表演,有着许多滑稽的成分。另外,像上虞的《哑目连》演出中“跳鬼王”时的喷火、朝天蹬单腿移步,以及刘氏被五鬼擒住后的“卧钢叉”等则是特技表演。而这些不同的“哑剧”表演形式或独立呈现,或相互交织,点染在绍兴目连戏的演出过程中,使得绍兴目连戏在视觉的观感上有了更为惊险与刺激的呈现效果,能给观众留下更为深刻的印象。
二、绍兴目连戏中“哑剧”表演的渊源
流行于绍兴地区的目连戏均唱调腔,其唱腔至今仍保持着“干唱”④的原始风貌,展示了早期南戏固有的演唱形式,足见其形成时间之早。而绍兴目连戏中的“哑剧”表演形式,在一定程度上也带着戏曲初生时期的歌舞百戏之痕,俨然是综合了杂耍、舞蹈、武术、特技等多种艺术形式的“杂剧”形态。如“送夜头”中活无常与家丁之间的挑弄,则多见参军戏中苍鹘挑弄参军之态。而如刘祯老师所言:“民间更注重戏剧行为,戏剧的表演和舞台……演出中,也不完全遵循戏剧的冲突原则和情节论,相反,它的结构非常自由、开放,有助于增强演出整体气氛和精神情绪是它的结构思想,在不悖于这一结构思想原则的前提下,只要能找到与目连救母故事联系的由头,就会被缀串、容纳进来,它有一个专门术语——花目连。”⑤因而在目连戏的民间演出过程中,出现了很多与主体故事几乎无关的穿插性关目,这些枝蔓性的内容或取自一般的民间性风俗习惯,或取自其他剧目、其他故事中略有关联的情节内容,或取自其他艺术门类的江湖艺人的独门技艺等,我们至今仍能从目连戏表演中看到其吸收这些内容形式而未能完全为其自身所化的痕迹。
而绍兴目连戏的“哑剧”表演内容,恰体现了目连戏旁征博取的这一特点。绍兴地区向来谄神佞佛,目连戏又是与佛教的盂兰盆会密切相关的节庆仪式戏剧,于是许多请神送鬼的习俗便在这一演出活动中得以体现,如绍兴目连戏根据迎神赛会的“調无常”和盛行于绍兴地区的“送夜头”习俗而增加了“送夜头”这一“哑剧”表演内容,使其增添了较为浓郁的民间与地域色彩,以及较为突出的滑稽闹剧色彩。而目连戏的演出往往会持续几天几夜,为了充实其表演内容,增强演出气氛,更大限度地吸引观众,其广博地吸取其他的表演技艺的做法也就可想而知了。我们不妨来作一种猜想:有些演出初时甚至可能是邀请了一些并不会演唱目连戏的江湖艺人来展示他们的独门技艺——杂耍、武术、舞蹈、特技等,以表现鬼神世界的光怪陆离,也就是穿插进所谓的“花目连”,而这些表演内容在之后的演出中则慢慢固定下来,逐渐发展成为了绍兴目连戏中的“哑剧”艺术。
此外,民间有一种说法认为鬼魂无形、无声,其来到阳间是不能开口说话的,而绍兴目连戏中有融入“哑剧”艺术的几出恰恰多是有鬼怪角色的出目,其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一世俗看法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当然同时亦不免有“忌讳”的成分在。浙江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目连戏”代表性传承人田敏老师向笔者提到,绍兴目连戏在过去的演出中,扮演鬼魅角色的演员往往要背着人而私下在山间的坟场旁边化妆,化完妆后躲在厢房中默然面壁而坐,不得开口,如果与人对话则闻声者有不吉利之虞。为了保证其不开口,讨个吉利,活动举办方往往还会送上一个长条状的红包,让扮演鬼魂的演员衔在嘴里,这个红包也就成了拖在嘴巴外面的长舌,直到演出结束后才会取出,鬼魂的形象也因此更加突出了。就包括非“哑剧”表演的《女吊》一折,上吊而死的女红神玉芙蓉也往往要等到几阵焰火之后,伴随着目连嗐头声而急步登场,待三冒头后在台中站定,吐出“开口包”才能徐徐开口,自述身世之凄惨。由是观之,绍兴目连戏中的“哑剧”表演也很有可能是为了阻断观、演之间语言上的直接交流而产生的,一方面是对鬼魅无形、无声的世俗观点的巧妙演绎,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鬼魅的“忌讳”而尽量避免其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