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 叶

●贾平凹

窗外，有一棵法桐，样子并不大的。春天的日子里，它长满了叶子。枝根的，绿得深，枝梢的，绿得浅；虽然对列相间而生，一片和一片不相同，恣态也各有别。没风的时候，显得很丰满，娇嫩而端庄的摸样。一早一晚的斜风里，叶子就活动起来，天幕的衬托下，看得见那叶背面的绿的脉洛，像无数的彩蝴蝶落在那里，翩翩起舞；又像一位少妇，风姿卓约的，作一个妩媚的笑。

我常常坐在窗里看它，感到温柔和美好。我甚至十分疾妒那住在枝间的鸟夫妻，它们停在叶下欢唱，是它们给法桐带来了绿的欢乐呢，还是绿的欢乐使它们产生了歌声的清妙？

法桐的欢乐，一直要延长一个夏天。我总想，那鼓满着憧景的叶子，一定要长大如蒲扇的，但到了深秋，叶子并不再长，反要一片一片落去。法桐就消瘦起来，寒伧起来。变得赤裸裸的，唯有些鳞峋的骨。而且亦都僵硬，不再柔软婀挪，用手一折，就一节一节地断了下来。

我觉得这很残酷，特意要去树下拣一片落叶，保留起来，以作往昔的回忆。想：可怜的法桐，是谁给了你生命，让你这般长在土地上？既然给了你这一身绿的欢乐，为什么偏偏又要一片一片收去呢！

……

然而，它们并不悲伤，欢乐时须尽欢乐，如此尔已，法桐竟一年大出一年，长过了窗台，与屋檐齐平了！……

我于是很敬仰起法桐来，祝福于它：它年年凋落旧叶，而以此渴望来年的新生，它才没有停制，没有老化，而目标在天地空间里长成材了。

校对符号示例：

《邀你当编辑》参考答案

恣态→姿态 摸样→模样 脉洛→脉络 风姿卓约→风姿绰约

疾妒→嫉妒 憧景→憧憬 鳞峋→嶙峋 婀挪→婀娜

尔已→而已 停制→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