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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套

2018-09-26

绿洲 2018年5期
关键词:办公楼老张部长

秋天的酷热在城市里搅来搅去。穿着T恤、短裙的李小佳,手里捏着一张人事部门签发的报到通知,来到她向往已久的机关办公楼。大门两旁各站一名卫兵,严肃地审视着每一个进出办公楼的人。许多人匆匆地跨进门,正是上班时间。李小佳正要随着人流往里走,一个卫兵十分礼貌但却僵硬地拦住她,并向她行礼,请她出示证件,李小佳这才注意到,每个人的胸前都挂着一张塑料标志牌,出入证三个字醒目异常。卫兵仔细看过报到通知,还给李小佳一个标致的敬礼,李小佳便被放进办公楼的大门。从大门外进来的人,迅速消失在这幢楼的每一间陌生的房间里,楼道里静得出奇,非常凉爽,所有的门都紧闭着,有些门上挂着标有某某部的招牌,李小佳不敢贸然敲门,只好一层层,一间间地去寻找,搜到第二层,便发现外联部的招牌,在二层尽头的一处拐角,门虚掩着,李小佳怯怯地敲了几下,里面传出一个疲倦的声音。

外联部的房间十分宽敞,能容七八个人办公,谁也没有抬头看推门进来的李小佳。不多会,坐在靠窗位置的一个中年男人发现了李小佳,中年男人脸上有许多富余的脂肪,宽宽的额头却又使面部富余的脂肪成为必须。李小佳最初便认定这个表情威严的中年人就是这个部门的负责人,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李小佳仍然怯怯地递出自己的报到通知,有一阵子,她十分紧张,直到中年男人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微笑,原来是新来的。李小佳的背后,就有许多双眼睛齐刷刷地射过来,她的背部因此沁出一层汗。

中年男人显然是这个部门的负责人,他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他说了一通诸如欢迎欢迎之类的客套话,强调了外联部的重要性,随后便为李小佳介绍办公室的其他同事,这是某某,这是某某某,被介绍到的人,十分含蓄地点点头,又投入到自己案前的工作中。中年男人最后指了指靠门的一张写字桌,桌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文件、公文纸,那是为李小佳准备的,几天前外联部就得到通知。中年男人简短地说,从今天起,你就是外联部的工作人员。李小佳坐在自己的写字桌间,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幕,部长介绍某某时,李小佳习惯地叫了声王老师,介绍到某某某时,李小佳仍然称其为张老师,同事当中有人暗暗地偷笑,李小佳却不知道错在什么地方。坐了半晌,李小佳便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办公室里的同事,每个人的写字桌上都堆着一摞摞公文或是档案袋,每人面前都有一只茶杯,但式样各异,一瓶墨水,一只小盒子,里面装着曲别针、大头针、橡皮筋之类的小东西。九点过后,收发员准时来到外联部,在部长的写字桌上撂下一捆用细麻绳捆扎的信件,还有几份报纸。部长留下报纸,将信提过来,交给李小佳,这是市民来信,每天都有,每天都需登记,这项工作便交给你做。因为这捆信,李小佳便开始了她在机关工作的第一个上午,时间因此过得飞快。她用新发的公文纸设计了一种十分美观的登记表,将寄件人姓名、地址、收件时间分门别类,各就各位,端庄秀丽的字迹每个人都会爱不释手,仿佛这是一幅精美的书法。部长只表现出短暂的热情,他用一种不容置疑口吻告诉李小佳,机关里的公文收发都有固定的格式,不必为此别出心裁,难道你在学校里没有学过?李小佳便有些委屈,眼泪几乎要流出来。部长并不理会,继续说,看来,你有许多东西要学,小王,老张,老江,他们都非常有经验。

有了第一天上班的经验,每当李小佳心里产生某种创意,她便把它们强压制住,她虚心地向张老师或是江老师或是部长本人请教,这时候她发现王老师金老师都非常年轻,大约比自己长不了几岁,同事们依然开心地笑,但李小佳这时候已经知道其中的原因。久而久之,李小佳也十分顺口地对那些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同事称其为小王或是小金,而那些年岁稍长的自然就是老张或是老江,只有部长是例外。久而久之,李小佳自己也承认某某老师之类的称谓的确与机关工作性质不符,远不如小王老张之类的称呼来得亲切自然,只有部长或是另外一些部门的负责人或是办公室门外没有挂招牌的领导除外。李小佳当天上午领到了一张出入证,虽然是临时的,没有贴照片,但办公楼外的卫兵已不再阻拦她,三天后,她将一张一寸免冠照片交给部长时,部长微微皱了皱眉,像片上的李小佳一副甜甜的笑脸,但是部长并没有说什么。李小佳的临时出入证换成一张塑封的正式出入证,进出办公楼大门时,她再也不用担心卫兵的盘问,这时候她反而觉得,卫兵们的视而不见,多少令她有些失望。

机关办公楼处在城市最为繁华的地段,城市的繁华却与办公楼过时的俄式建筑风格不相吻合,经过办公楼前的行人时常会对这座四层高的老式建筑瞅上一眼,办公楼临街的一面有许多扇窗,但却一年四季关闭着,守卫在办公楼前的卫兵使办公楼平添了几分神秘。李小佳胸前佩带一张出入证,她感到格外兴奋,每天登录那些市民来信充满了无尽的乐趣,那并不是一件枯燥无味的工作。除了卫兵,那可能因职责所在,李小佳还是能够感觉到办公楼里的同事投向她的目光,她只要稍稍留意,便可以记住几张原本陌生的面孔,下一次,这些新近相识的同事多半会在上班时间友好地向李小佳点头致意,或者挥挥手,然后走进各自的办公室。小王、小金自然也不会忽视李小佳,所有的男人都会希望自己的身边有一位才貌出众的年轻女性。李小佳有许多件T恤,好几种式样不同的短裙,即使最简单的组合,也会使她在夏季一周内的着装,呈现出不同的色彩。部长连续观察了十余天,他对外联部新来的年轻人隐约有一种喜爱,那只能包在心里。T恤和短裙虽然不属外联部的管辖,部长仍然寻到一个机会,办公室里只剩下李小佳和部长,部长和蔼可亲地对李小佳说,看看你的周围,看看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他用一根手指朝李小佳周身来回比划了一下,机关工作人员要有简朴的作风。李小佳在下一个上班时间,仔细留意那些佩带出入证的同事,发现正如部长所言,T恤和短裙是绝无仅有。她便痛下决心,将那些T恤短裙与她大学时代的一些物品一同收罗起来,存在一只纸箱里。退休在家的母亲对自己小女儿身上发生的变化百思不解,她只是觉得小女儿越来越象一个成熟的已婚妇女。

李小佳将市民来信登记完毕,所有的信便转给年轻的男同事小王,再由小王粗粗审阅,粗粗分类后交给老张,老张从中挑出一些他认为十分重要的市民来信交给部长,部长签上初步的意见,转呈有关部门或是有关领导。剩余的信扔在一只挺大的纸篓里,老江和小金不时从里面摸出几封,答复一些无关疼痒的问题,在李小佳看来,纸篓里的市民来信仿佛永远回复不完。除了登记来信,李小佳每月还须去行管部领取一些办公用品,如公用信笺,公用信封,公用墨水,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除此之外,她对这座办公楼的了解与她上班的第一天相差无几。她的好奇心常常被那些虚掩的或是紧闭的门阻挡着,她的想象力并不丰富,好在机关工作并不需要太多的想象力。这座办公楼里的其他房间,除了朝向位置不同,里面坐着不同的工作人员,其余方面便与外联部的办公室十分相象。直到有一天,部长亲切地走到李小佳的写字桌前,在她面前放下一副袖套,对她说,机关规定的考核期已到,你现在已经是外联部的正式工作人员,这双袖套可以保护衣服的袖子,伏案工作十分辛苦。这是一双浅灰色的袖套,李小佳发现同事们都有一双,部长的袖套上甚至还有补丁,然而这一切她早就应该注意到。

部里年龄最大的老张一天突然唉声叹气,另外几个同事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复杂,原来老张得到一纸退休通知,将今天算在内,离他退休的日子区区只有十日。部长双眼红红地说,老张我们一定会给你开一个欢送会。老张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来,其他几个同事便放下手中的工作,齐声去劝老张,大家都有些依依不舍。李小佳目睹此情,十分感动。欢送会定在老张退休前的第五天,部长吩咐李小佳去买二两上好的茶叶,买些瓜子、糖果,一册大32开的影集,算是留给老张的礼物。下午,李小佳将每个人的水杯里注满滚烫的茶水,茉莉花的芳香充满整个外联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劝老张退休后常去公园散步,学做气功。部长说,老张,你不是顶喜欢京剧的吗?某某地方有一个业余剧团,你的水平一定可以。老张说,我今天就给大家唱一段,他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部长摆摆手,连说不必,怕影响到其他部门的办公。欢送会开了短短一个小时,部长最后说,老张,明天开始休息,不用再来了。这句话像是最后的总结,每个人的情绪一下子落到了最低点。老张开始收拾他的写字桌,桌里桌外统统清扫了一番,一些文件转给小王,另一些交给老江,一本未用完的公用信笺退给李小佳。最后老张摘下袖套,李小佳注意到,上面也有几处补丁,老张仔细将袖套捋平,叠成一块肥皂般大小,塞进他每日随身携带的黑色提包里。几天后,李小佳去行管部领取当月的办公用品,行管部的小刘从数量上发现了什么,她问李小佳,怎么,你们部的老张退休了?李小佳点点头。

部长在老张退休后,重新分配了办公室的工作。小王负责老张遗留下的那份差事,每天从市民来信中,挑选出一些相对重要的,交给部长,但部长总要退还小王几封,部长认为,那几封来信并不重要,做这件工作的小王显然要比老张逊色。李小佳的工作因此增添了一份新内容,她可以直接拆阅市民来信,看到一些五花八门的内容,管道煤气计量不准,某某街区突然停电而事先并未接到通知,市医院下午5点便停止门诊,精白粉为什么越来越黑?李小佳读这些市民来信,仿佛从门窗紧闭的办公室里看到了外面那个活生生的城市,许多人在为生活奔波、苦恼,因而她觉得外联部的工作表面看似平淡,却十分重要。

年轻的女性,如果恰好是一个既年轻又漂亮的女性,就像一块磁铁,即使没有T恤短裙,一样会招人喜爱。外联部新来了一个女同事,这个消息在机关办公楼所有单身男同事之间秘密传播着。过了一段时间,在老张退休后不久,就有一些胸前挂着出入证的年轻男同事因为各种原因,频繁照访外联部,或是送一份文件、材料,或是取一封市民来信,他们都愿意在李小佳的写字桌前多呆一会,他们所说的话如出一辙,今后,再有转给他们部里的信,只须来一个电话,他们会亲自来取。他们中的一个,甚至打听到李小佳是某某学校毕业,便凭借校友的关系在外联部多多停留片刻,他们中的其他人后来都知道李小佳是某某学校毕业,原来他们都是外联部新来女同事的校友。但是,部长的脸色已微微有些不悦,李小佳没有注意到,而那些自称是李小佳校友的部外同事却有些不自在。李小佳对那些单身男同事都报以相同的态度,她对他们中的某一位似乎产生过好感,但仅仅一闪而过,她手头仿佛永远有做不完的工作,她对恋爱只有一些很朦胧的想法,与琼瑶小说中的某些情节往往不谋而合。每天上下班在机关办公楼门前或是门厅或是楼梯上与李小佳打招呼的机关同事渐渐多了几名,而那些几乎不与李小佳打招呼的同事中,也有一些人认得她就是外联部新来的工作人员。那已是李小佳来机关工作一年之后,如果看背影,如果不去注意每个人发式,你很难分辨出机关工作人员的性别,他们服装的色彩,单调得像早餐的豆浆或是大饼油条。他们中间,就有外联部的工作人员李小佳。

下班回到家,母亲已将饭菜做好,通常十分简单,因为两个人的伙食,饭菜花色很难调剂。晚饭后,母女俩早早打开电视机,等待某部连续剧的播出。天气凉爽的时候,母亲手中便会多一份工作,一件银灰色的手工编织毛衣,已经织了很长时间,织了拆,拆了又织,母亲对编织出的花色始终不大满意,她想象出一种图案,但等织出一片时,却是另一番模样。母亲从未说这件毛衣是织给谁,李小佳也从未过问。李小佳想对母亲说,用灰色的线,拼织任何图案都是徒劳的,但她始终没有对母亲说。连续剧开始的时候,母亲便停下手中的编织,专心地看。李小佳念大学的时候,从不看这些长篇剧,但后来陪母亲看,每天都看,每天吃过晚饭,母女俩便十分默契地坐在电视机前,熬过新闻、广告,终于等来了电视剧。伤心动人之处,李小佳会偷偷地抹泪,她发现母亲也两眼湿润。当天的连续剧播完,母女俩总要简单地交谈一番,设想一下男主人公明天是否会从远方归来,女主人公是否因此从病榻上直起身子,神奇的力量总会使医院处方上的名贵药物失效。小女儿的脸上这时候会显出工作一天的疲劳,做母亲的有些心疼。心疼之余,做母亲的隐约发现小女儿身上的某种变化,但却不知这种变化的原因,做母亲的从以往看过的电视剧中寻找答案,记忆中的剧情却显得虚假飘渺。

部长在一次周末例会上含沙射影地提到某件事,他只是强调,外联部是市政府面对市民的窗口,所以,格外应该注意形象,注意言谈举止的每一个细微之处。李小佳不安地往上捋了捋袖套,即使有一付松紧线,袖套也不愿服服帖帖地停在胳膊肘间,它们总喜欢向下滑。部长发言期间,李小佳不止一次地去整理袖套。在这之后,有事无事来外联部串门的单身男同事少了许多,是部长那番话起了作用,还是其它原因。许多年以后,李小佳回想起这件事,只是淡淡一笑。那些胸前挂有机关出入证的单身男同事先后结婚,李小佳甚至收到过二张请柬,她将那二张红色请柬悄悄塞在一堆公文的最下边。通过点头,微笑,李小佳开始结识这座办公楼里的其它同事,她将新认识的同事分门别类安排在机关办公楼几乎雷同的俄式门窗内,这种方式有些相似于她每天都要进行的市民来信登记。李小佳渐渐认识到,机关办公楼那些常年紧闭的门窗后面,运转着管理这座城市的各种机器,通过电话、公文和数不清的办公会议操纵着城市生活的方方面面,外表相似的门窗后面却有着非常明确的不同分工。李小佳依然负责市民来信的登记审读和分类,这件工作每天都会带给她新鲜感,她那秀丽的笔迹渐渐出现在外联部的对外公函间。部长有一次高兴地说,某某领导称赞外联部的小李写得一手好字,这就是城市的窗口。读大学的时候,教授们曾经传授给李小佳许多知识,除了那手字,那是性格所在,与生俱来,所以,李小佳一度怀疑,大学里学到的知识在机关里是否有用。

早在李小佳上班的第一天,母亲就十分内行地对她说,坐机关是一件非常吃苦的工作,看似轻松,时间久了,身体就会垮掉。从李小佳和平里的家到机关办公楼所在地,步行大约需要20分钟,途中要经过一座人行天桥。这段路后来李小佳即使蒙上眼睛,也能辨清方向,连步点都无须数。李小佳和平里的家在一幢建于70年代初的四层楼里,外墙的红砖已经开始风蚀,走进和平里,就能看见这幢破损的住宅楼。李小佳和母亲住二楼,有一个很小的阳台正好朝向和平里的街道。机关工作人员每个月都有一笔数目可怜的车贴费,这笔钱如数存入李小佳的工资账单里,从来不曾动用过。在熙熙攘攘的下班人流里,李小佳隐约感觉,城市在这个高峰期间,显得过分拥挤,与她每日从办公室的窗外看到的那个悠闲宁静的城市截然是两副面孔。人行天桥的两侧,是遭遇红灯而停步的汽车,排成数条斑驳的长龙。习惯低头走路的李小佳在人行天桥上背部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心倏地提了起来,转过头,便看见一张红扑扑的脸,在初冬的空气里像是一朵盛开的梅花。腊梅转眼变成了喜鹊,真的是你,我简直不敢相信。李小佳从不太遥远的记忆里搜寻出这张面庞,那是她大学时代非常要好的女友珍,一丝温暖油然升起。珍像从前那样,双手紧紧抓住女友李小佳的双肩,她们站在人行天桥的正中央,旁若无人地交谈着。珍现在在南方一座城市,谈话当中,珍不时吃惊地吐吐舌头,上下打量李小佳,李小佳就有些不自在,她发觉珍已经弄疼了她的肩膀。从她们站的位置,仍然可以看见这座城市的机关办公楼,它的周围已有一些较高的新式建筑拔地而起。和珍在人行天桥上分手时,李小佳已经从短暂的重逢中苏醒过来,她继续走向和平里,看见和平里那幢年久失修的老式楼房时,李小佳突然想起珍在人行天桥上说过的话,你那时在班里十分出众,那个形象已经十分模糊。她知道珍已经结婚,后来又离婚,然后闪电般地第二次结婚。回到家,李小佳简单地告诉母亲,十分凑巧,在人行天桥上遇见了珍。母亲疑惑地问,哪一个珍?李小佳不太情愿地说,是大学里的同学。晚餐有一碟李小佳十分喜欢的腌青笋,母亲特意淋了几滴香油。晚餐后,母女俩习惯性地坐在电视机前,李小佳心不在焉地问,今天是第几集?母亲十分肯定地说,第十四集。李小佳经不住母亲那种刨根问底的眼光,她从沙发里站起来,险些跌一跤,她头也不回地对母亲说,明天是休息天,先去洗一下袖套。

李小佳定期去报亭购买一种女性消闲杂志,她读到几篇非常有趣的文章,消闲杂志介绍了几位成功的职业女性,一位服装设计师,一位流行音乐制作人,一位私人公司的经理,还有一位培育长毛羊的女专家。李小佳扪心自问,自己能否算是一个职业女性?或者仅仅属于上班族?这种想法实在过于艰深,应该留待女性杂志去讨论,李小佳只想不太费力地得到一种圆满的解释。这个时候,李小佳的写字桌已经从外联部的门口向里挪了一个位置。到了年终总结的时候,部长仍就坐在临街的窗前,他着意清了清嗓子,今年的先进工作者,我看应该评李小佳。外联部的其他几位同事都表示赞同,李小佳稍稍谦让了一番,实际上大可不必,因为这种事每年都由部长一锤定音。

最初李小佳并不想将近视在部里张扬出去,长期伏案阅读市民来信,加上外联部室内暗淡的光线,她的视力一日不如一日。她头一回佩带眼镜,部长十分惊讶,部里的同事也十分惊奇,后来他们一致认为,戴眼镜的李小佳显得十分成熟,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种赞赏使得李小佳一发不可收拾,进出办公楼的时候,她也懒得摘下眼镜。部长有一次非常同情地说,小李,要注意身体,有些工作可以交给部里新来的同事。李小佳习惯地捋了捋将要脱落的袖套,那上面也增添了几块针脚细密的补丁。如果是休息日,如果你恰巧路过和平里那幢被风雨侵蚀的四层住宅楼,二层临街的某个单元阳台上,便有一副洗得辨不出本色的袖套,在晾衣绳上飘飘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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