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阿坝州吉岗地方“秘藏”擦擦

幸饶巴兰卡 范久辉

吉岗位于四川省阿坝州马尔康市沙尔宗镇米亚足村外两公里处，苯教典籍记载，它不仅是鸟语花香的纯洁净土，还曾经是高僧占巴南喀师徒三人加持过的修行圣地，在当地民间流传着许多高僧们修行证悟的传说。“擦擦”作为一种方便修行的法门，是一种用凹型模具捺入软泥等材质、压制成型脱范而出的模制宗教图案，如各种造像、塔、经咒等。

藏传佛教僧俗制作擦擦的目的在于积攒善业功德、消灾祈福、上供还愿、超度往生等，多用于佛像及佛塔的装藏；有些则直接置于寺庙，山洞或“擦康”内；还有的堆放在山顶和路口的马尼堆处，与风马旗、玛尼石刻和经幡一起，接受信众的顶礼膜拜。在嘉绒藏语中，“擦擦”叫“甲巴”。占巴南喀大士传记中里记载，它来源于古象雄的方言，是藏语对象雄语的音译，为复制之意。相传吉岗当地的擦擦即起源于古老的象雄时期。

吉岗地区擦擦

高僧堪布西饶扎巴认为：“早期印造‘擦擦的传统仍在各个地方盛行。譬如：为求丰年，印造许多‘擦擦放至山巅坡顶；为抵御洪水灾害，在洪水袭来的方向摆放印造的‘擦擦或造塔镇之。故而藏区各地山间深谷等处都印制和安放有无数泥印小塔和佛像‘擦擦。”

在吉岗的米亚足村，传说曾有一条大蟒蛇来到吉岗一带，所经之处，寸草不留。人们染上由它带来的瘟疫后，就会全身发黑而死。有位高僧做了很多擦擦才把这瘟疫给压住。

在当地为亡人举行的超荐仪式上，也会制作一个特殊的擦擦。把亡人的骨灰或遗骸装藏在一个擦擦里面，上面插着用五色丝线制成的十字网格形的“南卡”垛，垛顶端一般会绑支孔雀的尾羽，把它放到寺院擦康中、转经道或闭关山洞中，任其消散。或者把骨灰倒进一盘洁净的牛奶中，把牛奶拿到高处抛洒或洒到干净的河水中，任其消散。

高僧在圆寂之后，会举行火化仪式，把残余的骨骸捡拾干净后，再把火化处周边的泥、炭挖起打碎，再和着泥土制作擦擦，装藏内于佛塔内部；也会用这种泥制作出小泥佛像，结缘给信徒。远在千里之外的陈塘夏尔巴人也有相似的习俗。

用高逾10厘米，重達10多斤巨型塔擦放置在房屋的主梁之上，用以安宅辟邪也是吉岗地方的一个传统习俗。这种擦擦需要按仪轨进行装藏，经高僧开光后放置于主梁之上。在酿造青稞酒时，也会把这种擦擦置于酒瓮之上，以求使青稞酒更醇香甜美。

吉岗地方分为“上吉岗”与“下吉岗”两处。上吉岗主要有白崖寺遗址，下吉岗有黑崖闭关洞等遗存。幸饶巴兰卡第一次发现的擦擦密藏点在下吉岗的黑崖闭关洞内，相传有众多苯教高僧在此修行。

黑崖闭关洞“秘藏”擦擦

黑崖闭关洞遗址是一个较大的石壑，现址长约7.5米，最高处约2.8米，最深处超过2.2米。

里面存有大量的擦擦，据幸饶巴兰卡介绍，他们在整理擦擦的时候，还意外发现里面深埋着一具遗骸，它被“包裹”在擦擦堆里，依稀能见到其应是以僧人打坐的姿势，即“金刚跏趺坐”的姿势盘腿而坐。从擦擦的堆放的高度来分析，他原本应是全身都被埋堆着。因在发现时，其腰部以上部位已经难以寻觅，只剩腰以下的部份因为保护及时而得以保留。有可能是在此闭关修行时“寂化”的无名高僧，信徒们把他的肉身放在石壑的中央，然后制作大量的擦擦堆放在肉身四周，有可能是古代苯教的一种高等级的罹丧方式，与“塔葬”异曲同工。

从黑崖闭关洞顺着溪流往上，过了一个简易独木桥后，有小路通往上吉岗白崖寺遗址。沿着羊肠小路穿行于茂盛的森林中，不时邂逅一些建筑遗址。小路已经十分荒芜几乎无迹可循，经过一处清泉长流的石壁之后，就到达上吉岗的一个擦擦秘藏。这是一个石崖洞，洞口宽约2米，高约2米，洞深约6米；其呈漏斗形，底部收窄，宽与高约0.6米。

据幸饶巴兰卡和当地的村民介绍，这个洞穴里曾经满是擦擦。残存在洞里的擦擦，年代不一，有一部份可能是近年新制的擦擦，偶尔也能发现一些残存的与下吉岗黑崖修行洞及上吉岗第二外擦擦窖藏点形制一样的老擦擦。洞中所余的擦擦，堪布西饶扎巴推断：“是为求丰年，印造许多‘擦擦放至山巅坡顶。”

第三个擦擦出土点，藏在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中。据幸饶巴兰卡介绍，他在找寻上吉岗白崖寺遗址时，看见一只狗熊在前面，惧于动物凶猛，他们于是绕道而行，无意中却发现深藏在密林绝壑中的崖洞，洞中窖藏着数量巨大、保存完好的精美擦擦。

这个窖藏点为一个山洞，长约10米，宽约4米，最高约4米。山洞上方与下面都是崖壁，放佛是大自然鬼斧神工从绝壁的腹部“掏”出的一处“风水宝地”，并用树木把它遮盖严实；若不是“爬”到跟前，站在近处也很难被发现的。山洞内部的擦擦堆积如山，洞口边缘的擦擦在长时间雨水的侵蚀下，表面已不可分辨。由于人迹罕至，山洞成了动物们栖息之所，最上层的擦擦在动物们的踩踏下，有些已经残破，还有大量动物粪便散落其间。洞尾一侧没有摆放擦擦，其洞壁在长时间的烟熏火燎下，被熏得乌黑；而堆放擦擦上方的洞壁，却没有这种痕迹。据推测古时的洞尾一侧，可能是修行者的生火做饭之处。

这处秘藏擦擦制作精致、数量巨大。如今，在幸饶巴兰卡的一次“机缘巧合”的绕道之下，它们如“伏藏”般呈现于世。

吉岗秘藏擦擦的类型特点

吉岗“秘藏”的擦擦的造型、大小或藏文字体、排列组合方面进行大致辨识的话，大约有近40种。有些存世量特别稀少也十分罕见；在造像类中，全为寂静相佛，没有愤怒相的本尊。

造像类擦擦

“造像类”擦擦共有4种，一种为“四部如来”组合造像，一种为“幸拉沃嘎”白光佛造像，其他的皆为“幸饶弥沃佛”造像。

“四部如来”造像高9.9厘米，宽8.7厘米。此擦擦是吉岗秘藏擦擦最重要的断代依据之一，它的模具精心按照当时的仪轨制作，图案精美，像一幅精美的立体唐卡栩栩如生地展现在眼前。它呈圆拱形，“四部如来”安坐类似于“六拏具”的背龛中。背龛外沿印有一圈藏文，为“四部如来心咒”。背龛底座印有的藏文汉语意为：四部如来佛尊前，吾与众生皆顶礼！它的背龛的最顶端是“琼”鸟——大鹏金翅鸟，其两侧对称饰有摩羯、倚背、立柱、龙神、雄狮。大鹏金翅鸟展翅曲腿，头顶饰着珠宝，有两支牛角。摩羯居于倚背之上，它口向外，其长长的旋涡纹卷尾一直延升到大鹏鸟脚下。倚背由两端都有柱座的立柱支撑。龙神“立”于立柱外侧，四爪张扬，张开的龙嘴下在吞噬着一个细小的人面精灵“鲁”。雄狮在龙神之下站立，狮面朝前。

四部如来对称地坐于背龛内，戴宝冠，都为一面二臂，以“金刚跏趺坐”坐于仰莲莲台之上，其身后都用连珠纹圈成的头光与背光。左上部为慈母佛，盘坐于置于双狮法座之上的仰莲莲台上。慈母佛当胸双手合十，左右两侧各伸有一枝花朵，其上分别有一面镜子及类似于花朵的符号。右上部为幸拉沃嘎佛盘坐于双象法座上的莲台上，右手侧伸有一枝花朵，上放有铁钩，左手仰放在双腿上。左下部为桑波奔赤佛，盘坐于双“琼”法座的莲台上，右手握宝幢，左手仰放在双腿。下部为幸饶弥沃佛，盘坐于双法轮法座的莲台上。

在四部如来之间还印有藏文“啊、唵、吽”，及莲花图案；背龛装饰繁缛；四部如来面相安祥，宽额大眼，丰肩细腰舒膝，轻衣覆体，并饰有大耳环、宝串璎珞、臂钏、手镯等，实为一件不可多得极罕见的苯教擦擦。背龛中的龙神形象除了没有表现出鳞甲之外，与汉地的“龙”形象如出一辙，它的“母本”应出自汉地，它或间接地反映出与汉地之间的微妙联系。结合背龛中的立柱、龙神、摩羯、雄狮、四部如来及各种细部的造型进行分析，其模具制作年代可能为15——16世纪。此模具也应是当时擦擦模具制作工艺的典范。

佛塔类擦擦

堪布西饶扎巴认为：“一般来说，大悲佛陀所说的《工巧明》中有360种塔，正如宗教典籍记载，只其中120种工艺精湛的塔能够为人间描绘及制作。此次发现的‘擦擦也多为各种各样的塔，这批文字细腻、工艺精湛的‘擦擦十分罕见，制作这批‘擦擦的模具也应当十分的精美。”

有些塔擦的表面有青稞装藏的残留。它们都留有塔座，其大部分光滑没有内空的，但有的擦擦在塔座边上或底部印有雍仲“卍”符号；大部份的塔座是“实心”， 有的擦擦按一个深洞，方便装藏；塔座底部大部分是平的，但有时会特意捏出三个或四个“支”脚，这样的习俗，在那曲的圣湖当惹雍错的文部村也有发现。

还有一类是八面佛塔造型，数量与品种都是最多的。基本上由主塔与其上8个小塔组合而成。主塔由塔座、莲座、藏文经咒、塔身、塔瓶、塔刹等部份组成，呈尖锥形。主塔的塔座上部一般有绕着一圈圆形莲座，印有“缘起心咒”的藏文。藏文之上的主塔塔身上，印有大小一致、图案不同的8个如浮雕样式的锥形小塔；它们之间用5个自上而下逐渐缩小的凸出倒“金字塔”形相隔；相轮与塔刹都收在主塔的塔瓶上。塔瓶为圆柱形，塔瓶上收一小方形台面代表塔刹。塔刹的最顶端与塔瓶的四面合印有五个藏文，为五大勇猛字“啊嗡吽然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