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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胎换骨,点铁成金”

2018-09-21齐金玲

现代交际 2018年12期

齐金玲

摘要:松尾芭蕉是日本文学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杰出俳句诗人,他将贵族阶级附庸于风雅玩物的俳谐作品进行改良,扭转了谈林俳谐过于追求形式的新奇和内容滑稽而缺少艺术性的倾向,进行了著名的蕉风改革运动。他从汉文学中汲取营养,借助于中国古代诗歌的理念和表现形式,将原本以滑稽、卑俗为主旨的俳谐改造成可以和正统的、古典的汉诗想媲美的诗文学。其中“夺胎换骨”式的点化手法的运用是他继承汉诗、和歌传统、改造俳句的创造活动的重要手段。

关键词:松尾芭蕉 汉诗文 “夺胎换骨” 点化

中图分类号:I3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8)12-0102-02

一、关于松尾芭蕉俳谐作品中引用汉诗文的先行研究

纵观国内外有关松尾芭蕉与汉诗方面的研究层出不穷。概括起来大致可分為:芭蕉对庄子思想的受容;芭蕉对中国唐代诗歌的受容,代表性诗人有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维等;芭蕉对中国禅学思想的受容。其中太田青丘的《芭蕉と杜甫》一书从用语、修辞等方面对芭蕉和杜甫进行了对比分析,寻找到芭蕉作品中对杜甫诗歌的受容。日本学术界饭田哲二先生在《芭蕉词典》(东京堂出版、1991.5)中清晰地介绍了有关芭蕉俳谐作品出典方面的研究。仁枝忠在『芭蕉に影響した漢詩文』中着重列举出对芭蕉有过影响的汉诗文的出处。曹元春的《杜甫和芭蕉》从芭蕉的文学思想角度进行剖析,提示了芭蕉思想源流的多样性。综上所述,各学者流派虽都提出了芭蕉对于中国诗人的喜爱和对汉诗文的推崇,但在汉诗文具体引入方法方面均没有系统的论述。

本文从修辞学的角度,通过实例力证芭蕉俳谐作品中汉诗文的引入非生搬硬挪的植入,而是推陈出新、“夺胎换骨”式的点化,非抄袭、乃化用。

二、芭蕉作品中关于汉诗文点化研究的意义

松尾芭蕉的文学根基虽然植根于日本文学的土壤中,但滋养他的,却是博大精深、浩瀚无边的汉文学,尤其汉诗对他艺术成就的取得可以说有着不可替代的帮助。“夺胎换骨”式点化手法的运用更加清晰地证明了芭蕉对于汉诗文的运用非简单的抄袭,而是在继承并深化前人文学遗产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更高层次的美学境界。

芭蕉对中国文学有很深的修养,他喜爱庄子哲学的反俗精神,崇尚李白杜甫作品的高意境界,他深谙诗词曲赋等多种文学样式的艺术技巧。他的句作在立意、造境、怡情、修辞方面与中国诗歌有不少相同、相近或相通之处。芭蕉对中国汉诗文的研究对他引进中国文字、文化的过程中使用的方式、方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使中国文化在传入日本的过程中不仅仅是词语的改变,而且也是一种意境上的改变,是在原有诗歌的基础上,新的词语、新的意境的创造。由此也体现了中日文学间“山川异域,血脉相连”的历史渊源。

三、芭蕉俳谐作品中关于汉诗文点化的分类

(一)夺胎式点化

所谓夺胎式点化,指诗人在采用前人诗句之时,在辞和意方面均汲取兼而有之且略加变化,在造成新句后,兼有化意和化辞的双重效应。

“一寸”和“二寸”。贞享元年,《野ざらし紀行》中芭蕉做下文:

明ぼのや しら魚しろ きこと一寸

此句吟咏的是黎明时分小银鱼的风情。关于此句与杜诗的关系,众多学者普遍认为此句脱胎于杜甫《白小》的“白小群分命,天然二寸鱼”。《芭蕉全句集》指出“しら魚一寸一白鱼を読む杜甫「白小」の「白小群分ノ命、天然二寸ノ魚」を踏まえ……”[1],《芭蕉紀行文集》中对此也进行了解释,指出“「一寸」は杜峰の「白小群分ノ命、天然二寸ノ魚」(白小)によるか”[2]。从词语的使用方面,“しら魚”指“白鱼”,这里面的“白”与杜诗中“白小”的白相关,此外“一寸”与“二寸”让读者很容易将两首诗歌联系起来。

杜诗《白小》写于杜甫流寓夔州之时。《杜臆》解释道:“此诗起结,蔼然有万物一体之念,物虽细微,同沾水族,乃俗当园蔬,用之贱矣。乱肆倾筐,取之多也。但此群分之命,亦属造物生成,今犹拾卵而尽取之,有伤于义矣。”[3](卢注)云“黄鱼以长大不容,白小以细微尽取,不幸生夔,大小俱尽,以叹民俗之不仁也”。

芭蕉作此句时,恰巧来到了桑名,因厌倦了旅途中夜晚的乏味,天蒙蒙亮的时候独自一人来到河边。静谧的清晨,一群小银鱼伴着冉冉升起的第一缕晨光,在河水中游来游去,波光粼粼的河面泛着银光,安静祥和中更能烘托出作者对银鱼的怜爱之情。

芭蕉是在充分领悟杜诗意蕴的基础上进行的再创造。杜诗《白小》更突出强调“民俗不仁”,而芭蕉更关注《白小》所透露出的喜爱、怜爱银鱼的这一层含义,而抛弃了杜诗中的批判色彩,所以芭蕉在引用汉诗文时,巧妙运用“夺胎式”点化手段,取其精华为己所用。在旅行中芭蕉将目光投向天地间的万物,随着体会对象的变化,芭蕉对自然、对俳谐都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风雅的境界也得到了升华。

(二)换骨式点化

所谓“换骨式”点化,即取意而化辞,指采用前人诗句的旨意,而在语言形式上有所变化,使得表达更生动、更具体或表意更为深刻。

“月日”和“光陰”。 松尾芭蕉在纪行文《奥州小路》卷头中写到:月日は百代の過客にして、行きかふ年も又旅人也。/現代語訳:月日は百代にわたって旅続けていくものであり、来ては去り去っては来る年年も、また同じように旅人である。[4](日月为百代之过客,行年之旅人。)

这里芭蕉引用的是李白《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中的“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的句作。李白在这篇序中开篇即提到:“天地是世间万物赖以寄存的旅舍,光阴岁月不过是千年百代的匆匆过客。飘浮不定的人生如同梦幻一般,尽情欢乐能有几时呢?”饭野哲二著《芭蕉辞典》中,关于“光阴”与“月日”之间的关系做了如下的解释:“将“光阴”变化为“月日”,其意义没有发生变化”。金田一春彦在《日本国语大辞典》中解释道

:“光阴即日月。年月。”[5]乃时间的意思。芭蕉在不改变原文的意义基础上实现了对李白诗歌中“光阴”的借用。这样一来通过“换骨式”的点化,将李白诗中的“光阴”点化为芭蕉作品中的“月日”,瞬间在改变其辞而不变其意义的情况下,将超越时空的李白诗歌中“行云流水,潇洒飘逸,豪情纵横的诗意”的意蕴移植到芭蕉自己的诗歌中。芭蕉能够把唐诗之精髓消化于最平常的语言之中,并在创作之中自然流露,源于唐诗却又处处充满独特的美感与艺术感,其艺术效果被后人所惊叹。

四、结语

芭蕉的俳句之所以高于前人、独具魅力,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在意境创造上的成功。芭蕉巧妙地通过“夺胎换骨”式的点化方式,将中国文学中丰富的意境引入自己的俳谐文学中,并创造出新鲜的意境。

参考文献:

[1]中村俊定.芭蕉紀行文集——付嵯峨日記[M].岩波文庫,1971.

[2]佐藤勝明,芭蕉全句集[M].角川ソフィア文庫,2011.

[3]仇兆鳌.杜诗详注[M].北京:中华书局,1999:1536.

[4] 井本農一,堀信夫,村松友次.松尾芭蕉集[M].小学館,1992.

[5]金田一春彦等.日本国語大辞典[M].講談社,1990.

责任编辑:孙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