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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自由主义的民生困局
——以奥巴马医改为例

2018-09-19

教学与研究 2018年8期
关键词:自由主义医疗保险奥巴马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建设人民满意的服务型政府。要实现这一目标,必须要有科学的理论指导。但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政府理论开始受到新自由主义的影响,如在国内学术界存在着一种认识,认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形成的以“国家分配论”为代表的国内主流财政理论“无法适应自 20 世纪 90 年代中期以来我国推行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难以解释市场经济体制下的财政现象与财政问题,从而被以西方盎格鲁—萨克森学派为主导的‘公共财政学’理论所取代”。[1]

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新自由主义指导下的资本主义国家政府在实践中遇到了越来越多的挑战,贫富差距等社会矛盾不断累积,许多民生问题长期得不到有效的解决。以美国为代表的一批资本主义国家试图在实践中推动一系列民生方案来缓和社会矛盾,解决民生问题,但他们的改革始终未能触及新自由主义民生思想的根基,并受到了资本和部分利益受损者的强力阻挠,往往以失败而告终。

因此,本文系统梳理了新自由主义的民生思想,并以此为基础分析美国新自由主义遭遇的民生困局以及2008年以来在解决以医保为代表的民生问题中所遇到的失败,揭示出新自由主义民生思想无法有效解决民生问题这一事实。同时提出新自由主义民生困局及美国奥巴马医改的失败对我国“建设人民满意的服务型政府”的几点启示。

一、新自由主义的民生思想

作为一种社会思潮,新自由主义在继承亚当·斯密的资产阶级古典自由主义经济理论的基础上,适应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向国际金融资本垄断资本主义转变的要求,提出了一系列政策主张,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一种思想体系。20世纪70年代凯恩斯主义者们面对经济出现“滞胀”束手无策之时,新自由主义应运而生,成为西方经济学的主流思想。

新自由主义主要有四大学派,分别是以哈耶克为代表的奥地利学派、以弗里德曼为代表的芝加哥货币学派、以布坎南为代表的公共选择学派以及以科斯为代表的芝加哥新制度经济学派。在20世纪70年代对欧洲福利国家的批判中,新自由主义四大学派均从社会福利的角度阐述了其民生思想。其中,奥地利学派民生思想以哈耶克为代表。哈耶克的民生思想主要有两个来源:一是经济上的绝对贫困不利于他所向往的自由;二是面对当时流行的社会保障措施,他“不知道有任何一个能够援引的普遍原则,来劝说那些观点不同的人相信,那些(关系民生的社会保障)措施在我们双方都向往的这种类型的社会里是不允许的”,[2](P582)为此他只能做出妥协,去反对绝对保障的原则,而不反对这些(关系民生的社会保障)措施本身。

哈耶克认为福利国家制度是对自由的侵犯,“政府的许多新的福利活动之所以对自由构成威胁,是因为尽管它们表现为纯粹的服务活动,但他们事实上意味着政府在行使一种强制权力,而且是以政府在某些特定领域内要求享有排他性权利为基础的”。[2](P403)他进一步指出,旨在改善民生的社保,在现实中已经成为一种强制权力,而这种权力可以为了达到目的而强制个人参与,从而使人的自由受到严重威胁。

哈耶克对具体的民生领域里的制度措施也持批判态度。比如,他反对养老金制度,认为个人账户累积的养老金容易被通货膨胀侵蚀,而如果挪用年轻人的养老金,必然导致整个制度“变成一个工具,变成一个刻意捞取选票的蛊惑人心者的筹码”;[2](P456)他反对国有医疗制度,认为人们对医疗的需求不客观,同时经济不可行,必然导致那些不再为他人的需要做贡献的人占用医疗设施;他同时反对综合性失业补偿制度,认为该制度导致工会造成的工人罢工问题被国家承担,在长期使就业问题越来越糟。

总而言之,哈耶克反对民生问题的政府干预,认为是“那种对一般性法律规则所旨在保护的私人领域的侵犯”。[3]相比于政府干预,他更倾向于利用市场手段保障民生。而对于那些市场无法解决的民生问题,他所主张的政府干预,也属于“有限保障”而非“绝对保障”。

货币学派的民生思想主要以弗里德曼的社会福利思想为代表。弗里德曼在《自由选择》一书中提出,社会福利应包括社会保险(social insurance)、公共援助(public assistance)、房屋津贴(housing subsidies)、医疗保健(medical care)和国民教育(national education)。他认为民生保障的目的在于捍卫“经济自由”与“过程公平”。

弗里德曼同样对福利国家制度进行抨击,他认为政府的必要性在于“它是‘竞赛规则’的制定者,又是解释和强制执行这些已被决定的规则的裁判者”,[4](P19)而福利国家的制度超越了这一范围,侵犯了人们“自由选择”的意志,并且使政府成为福利制度的垄断者,而政府本身总有强求“结果公正”的冲动。

在具体的民生领域,弗里德曼对一系列具体的社会福利制度提出批评:在收入分配领域,他认为累进税制度在扭转收入分配失衡方面取得的影响较小,一方面因为“(累进税制度)使税收前的分配更为不均等”,另一方面则因为“(累进税制度)造成立法上的和其他的条例来回避税收”。[4](P185)在住房和教育等领域,他批判政府公办保障房或基础教育所做的努力,认为用“现金补助”形式来的更为直接,让人的选择也更为自由;在养老领域,他将该制度拆分为三部分——收入再分配、养老金机构国有化与强制购买养老金,并对每一部分单独做出批判——如指责对老年人不论贫富给予相同养老金是“毫无原则的再分配”,[4](P199)认为养老金机构国有化优点过于微小,而强制购买养老金“剥夺了我们对我们相当大部分收入的控制,要求我们把它用于特殊目的”,是“为了很少的好处花费很大的代价”[4](P205)的行为。

弗里德曼主张“市场所做的应该是大大减少必须通过政治手段来决定的问题的范围”,[4](P19)因此他创造性地提出了“负所得税”理念,实质是“通过补贴穷人收入来扩展所得税,补贴的数额就是穷人未曾使用的所得税减免份额”,[5](P71)在具体操作上则是通过制定一定比例的税率,乘以穷人收入与所得税免征额的差,取绝对值对穷人的收入进行补贴。弗里德曼提倡“用负所得税来取代我们现行的一系列所谓的贫困计划”。[5](P173)

公共选择学派的民生思想集中体现在以布坎南为代表的理论中。公共选择学派同样认为政府对民生的保障目的在于“规则公平”“竞争公平”,实质上也是货币学派指出的“过程公平”,但他们把研究重点放在从程序上对“政府失灵”进行的论证,并以此为基础指出“福利国家”弊端出现的原因,由此提出解决之道。

公共选择学派认为,一方面,“面对社会成员不同的偏好和不同利益集团的压力,政府不可能计算出全社会福利函数的最优解”,[6](P167)另一方面,“政府机构和其他社会机构一样,都是具有不同动机和不同利益的个人组成的,个人自然会把个人利益带进政府决策中”,[6](P167)所以必然导致“政府失灵”。现代“福利国家”由于议会民主制中实行的多数同意原则存在的内在缺陷,使得宪法约束财政扩张的作用已经变得十分有限,从而导致福利国家的建设出现种种弊端。

其代表人物布坎南提出了“宪政改革”以解决“政府失灵”,强调资源配置要基于“集体同意”或“交易原则”,而非为了“配置最优”这一目的。因此对于“福利国家”进行的改革主要是宪法改革,对政府的权力施加宪法约束,用“一致同意原则”或“更大比例的多数同意原则”来实现福利国家弊病的消除。总体而言,布坎南强调过程更甚于结果,反对福利型政府的扩张,认为国家不应当在民生领域承担过多的责任,除非实现集体同意。

对于政府民生政策的批判,布坎南指出,民生政策的局限性主要体现在两点:一是存在效率损失,“在对生产努力没有实行有差别的报酬时,社会的产出可能下降到零”;[7](P51)二是再分配的实现没有保证,实际的再分配结果往往与初始动机相反,“政治结构可能产生那种与任何似乎可以被接受的准则不相一致的收入和财富的转移。除非有明显的法制上的限制,有效的转移将倾向于使决定性的政治联盟的成员受益”。[7](P52)在此基础上,布坎南强调在具体的领域利用公共计划促进机会均等,并提出“公共教育或许是实现机会均等的公共支出的最好例子”。[7](P53)新制度经济学派的民生思想与公共选择学派虽然都强调对于政府权力的限制,但是不同的是,公共选择学派强调人们对规则制定的影响,而新制度经济学则强调制度变更的客观性与路径依赖,更着重强调在某一制度下人的行为。

新制度经济学派认为保障民生的目的在于解决外部性问题,但对民生的保障不一定通过政府来进行。科斯对于庇古提出的“只有政府才能解决市场失灵”的观点提出了有力的回应,指出在产权明晰条件下通过产权的划定可以避免外部性、公共物品供应不足等市场失灵问题,认为这种解决方式的交易成本可能比政府采用民生政策的解决方式更低,而且解决的效果上更全面,因为“福利国家多半扩大了免除损害责任赔偿的范围”,(如他提到的政府对于机场噪声的影响进行豁免)[8](P3-43)从而使得公众福利并没有达到最优。

因此,科斯主张,应当依据交易成本来划分一项物品的供给是应当由市场、企业还是政府进行,从而论证了政府可以通过划分产权归属的方式,把保障民生的公共物品的提供责任交给市场来承担——只要现行制度下市场提供这项公共物品的成本更低。“一个政府部门在考虑是否采取一项特定行动时必然会权衡这项活动的成本与利润的对比状况,即生产价值是否令人满意”。[9](P45)

除了上述四大学派以外,新自由主义中的其他学派也有对民生问题进行探讨的——如供给学派对于福利国家制度的批判,但是这些探讨相对零散不系统。总体而言,四大学派的新自由主义民生思想主要包括以下内容(见表1)。

表1新自由主义民生思想的主要内容

二、美国的民生困局与奥巴马医改的失败

新自由主义的民生思想对以美国为代表的资本主义国家解决民生问题的立场、方法以及政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并在民生实践中得以贯彻执行。然而,这些国家民生问题并没有得到有效的解决,反而陷入一系列的民生困境,特别是自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来更甚。以推行新自由主义政策最为坚决的美国为例,不仅在2008年以前已经出现了民生困局——主要体现在收入差距不断扩大、公共物品供给不足、政府公共开支不断增大但效果不佳三个方面,而且2008年之后民生矛盾进一步激化,大有出现民生危机之势。

有关调查显示,“从规模性收入差距、功能性收入差距及代际收入流动性三个方面来衡量,20 世纪80 年代以来美国的收入不平等程度均有上升”。[10]具体以反映贫富差距最为直观的基尼系数为例,1980—2008年,美国基尼系数呈现不断上升的态势,见图1。

与此同时,在保障人民生活水平的公共物品供给这一领域,美国出现了严重的供给不足,其中以医疗保险领域的供给不足为甚。1996—2008年,美国医疗保险未覆盖人群比例始终在13%-15%的高位徘徊,且呈现出不断上升的态势。

图1 1980—2008年美国基尼系数变化数据来源:Wind数据库。

图2 1999—2008年美国医保总覆盖率及私人医保覆盖率数据来源:Wind数据库。

从图2可以看出,在2008年以前,美国的医疗保险体系几乎完全由市场化的私人商业保险覆盖,医疗保险这一公共物品的供给严重依赖市场。与此同时,美国商业保险及医疗保险覆盖率呈现出不断下滑的态势。从图3可以发现,美国健康保险支出占家庭收入比重的大幅增加后居高不下,成为医疗保险覆盖率下降的直接原因。

图3 美国健康保险支出占家庭收入比重数据来源:Wind数据库。

美国政府试图不断增加民生投入扭转民生困局。近二三十年美国的民生投入呈现出不断增加的态势。同样以医疗领域为例,1980—2008年,美国政府在医疗领域的经常性支出增长如图4所示。

图4 美国政府医疗领域经常性支出数据来源:Wind数据库。

从图4我们可以看出,美国政府每年在医疗领域的投入不断增长,2008年政府支出甚至接近1980年的10倍。但是美国依然存在着之前提到的医疗保险公共品供给不足的严重问题,美国人每年在医疗领域的开支依然十分巨大,且每年不断增长,全国医疗卫生支出占GDP比重也在不断上升(见图5)。

图5 1995—2008年美国医疗卫生支出占GDP比重数据来源:Wind数据库。

但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的人均预期寿命增长很慢,在世界主要发达经济体中的排名逐渐由中游下滑至末尾,这些很大程度上体现出政府的高额医疗投入效果不佳,甚至可以说效率低下。

图6 1980—2008年主要发达经济体出生时平均预期寿命对比数据来源:Wind数据库。

美国在收入分配、公共物品供给以及政府公共开支三个方面出现的民生困局具有内在统一性。贫富差距的逐渐拉大使得对公共物品存在巨大需要的人数逐渐增多,而公共物品供给的市场化促使保险公司等市场主体不愿意为贫困人口提供其所需的公共物品,进一步恶化了公共物品的供给。而政府每年投入的公共支出同样受制于市场化的供给体制,比如医疗体制使医疗资金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尽管政府的医疗投入不断增长,但人们的医疗费用及医疗保险负担并未减轻。“与新自由主义观点相矛盾的是,市场工具并没有带来更高的效率。目前的医疗保健市场为美国人花费的资金提供的是低价值的服务”。[11]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来,美国经济陷入衰退,民生方面的矛盾进一步激发,大有引发民生危机之势。一方面,贫富差距继续增大,2011年美国基尼系数从2008年的0.47上升到0.48。同年,著名的“占领华尔街”运动爆发。另一方面,由于失业增加收入的减少,市场化的公共物品供给不足的情况更加严重,2009年,医保未覆盖人口比例上升为16.1%,2010年进一步上升到16.3%。为了缓和社会矛盾、化解民生困局,奥巴马政府试图在不触及新自由主义的条件下,通过市场化加适度政府干预的手段来推动医疗保险制度的改革,解决民生医疗需要,从而实现社会的稳定。

2010 年3 月23 日,奥巴马签署了名为《美国大众卫生保健法案》的医疗改革方案。新的医疗法案的主要内容包括:一是在原有的商业保险的基础上扩大医疗保险的覆盖范围,为3 200万没有医疗保险的人提供政府医疗保险(包括为65岁以上老人和残障人士提供的联邦社保基金医疗保险以及为低收入家庭提供的州政府医疗补助),将医疗保险的覆盖率上升到95%,并将更多的医疗项目纳入到医保范围;二是在一定程度上加强医疗保险领域的政府干预,创立医疗保险费率管理局,负责保险公司保费政策的监管并对各保险公司保险费率调整进行监督和评估;三是政府通过提高针对高收入群体的个人所得税和高额保单的消费税来筹集医疗保险资金。

奥巴马医改前后,美国的医疗保险制度发生了一定的转变,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表2奥巴马医改前后美国医保制度的变化

从医改法案的内容和变更后的医改方式来看,奥巴马医改依然是以新自由主义民生思想为指导的。一方面,联邦及州政府只为低收入家庭、老年人和残障人士提供医疗保险,体现出的正是奥地利学派“有限保障”的思想;另一方面,对于收入正常的中产阶级而言,医疗保险这一公共物品的主要供给者依然是市场化的商业保险机构,这与新制度经济学派主张将公共物品的供给市场化的要求不谋而合。当然,奥巴马医改也体现出一些积极的内容,如政府开始试图实现全民医保,共同分享医保这一公共物品,政府对保险公司的医保项目进行监管,扩大医保的覆盖范围等。但是整体而言,奥巴马医改依旧是以新自由主义为指导的,是企图在不触及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前提下,通过政府对公共物品市场的有限干预来缓解民生困局的一次尝试。

医保方案通过以后,美国保险未覆盖率快速下降,2015年下降到低于10%的水平,2016年进一步下降到8.8%。*数据来源:Wind数据库。老年人、残障人士、低收入者等弱势群体被纳入政府医疗保险和医疗补助之中,客观上减轻了他们面对美国天价医疗支出和不断提高商业保险费用时的经济负担。从解决公共物品供给不足这一问题的角度来看,奥巴马的医疗改革方案是近几十年来美国最全面最彻底的一次社会福利制度改革,体现出百年来美国医疗保险制度改革的重大进步。

但是,坚持新自由主义取向的奥巴马医改在执行过程中遇到了来自三大利益集团的阻力,最终导致其无力化解民生困局,并遭到新任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坚决反对与废除。

第一,奥巴马医改遭到了来自美国医疗体制内既得利益集团的阻力,他们为了维持自己的高额利润,通过游说国会议员投票的方式,使改革只能局限在医保领域,而不能成为医疗领域的全面改革,这就为既得利益者们牟取更大利益创造了空间,进而导致了美国民众医疗支出的持续增长。在美国原有的医疗体制下,医生、药品生产商、医疗器具供应商均为既得利益者。他们通过游说国会议员等方式抵制对于医疗体制本身的改革,而在公共选择学派倡导的多数同意原则影响下,这些议员对医疗体制改革的反对使医改只能局限在医疗保险这一领域。高额的治疗费用、药物及医用器材费用并没有因为医改而得到削减,反而被既得利益者用来当作赚取美国政府医疗卫生支出的工具。以药品价格为例,“美国在药品定价上始终坚持市场化原则,而其他发达国家则采用政府管制。因此,美国人均药品支出比邻国加拿大高 44%”;[12]同时,由于高额利润刺激,许多制药商将研发基地设在美国本土,随着新药开发难度的增加,新药成本更高,追求利润也就更大,最终导致新药价格居高不下;最后,华尔街资本为追求利润,购买药物专利权并牟取巨额的垄断利润,如2015年9月,前对冲基金经理马丁·什克雷利购买了抗寄生虫药物“达拉匹林”的专利权并将药物价格从13.5美元/片提高到750美元/片。[13]高额的药价无论对于个人、商业保险公司及政府而言都是沉重的负担。随着医保覆盖率的上升,人均医疗卫生支出也在急剧增加(参见图7)。

第二,奥巴马医改遭到了来自中小企业主和中产阶级的阻力,旨在为医保支出筹集资金而征收的税收以及对不愿购买医保者征收的罚金,多数都要由中小企业主和中产阶级来买单,伴随税收及罚金负担的不断增加,他们开始消极对抗医改,导致原本支持医改的群众基础遭到瓦解,全民医保的目标依旧无法实现。一方面,奥巴马医改方案提出,“雇佣 50 人以上的企业则被要求强制给所有雇员上保险并承担保险的费用,如果企业不为员工购买保险,那么公司将在 60 天内面临每一个没有上保险的人 400 美金的惩罚,这一惩罚将在 60 天后变为每人 600 美金”。[14]这对于中小企业而言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一些中小企业甚至为逃避缴纳保费或罚款,只给员工提供临时岗位与合同,一些美国青年被迫打多份零工短工来维持生计;另一方面,对于中产阶级而言,他们如果不为自己参保,那么他将面临惩罚性的税收,这笔税收对于他们而言大大增加了生活的成本,如果他们选择参保,由于奥巴马医改中的标准医疗合同覆盖了很多中产阶级不愿意参加的医疗项目,所以“奥巴马计划提出的规则将减少消费者的选择,(因为)其中一些人宁愿购买比国会要求的更少(或更多)医疗保健”。[15]因此,中小企业主和中产阶级对于奥巴马医改的态度从之前的支持转变为坚定的反对,并在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中为反对奥巴马医改政策的特朗普投上了选票。

从美国联邦社会保险税的收入不断增长中可以看出,奥巴马医改来自中小企业主和中产阶级阻力的原因。这是因为社会保险税主要是由中小企业主和中产阶级负担的(低收入者无须缴纳,高收入者可以寻求避税),不断增加的社会保险税,促使他们不断反对奥巴马医改政策。

第三,奥巴马医改遭到了来自保险公司的阻力,医改中不允许价格歧视等条款使保险公司利益受损,保险公司为了转嫁成本大幅提高保费,打击了大量参保者的积极性,同样导致医改覆盖范围难以继续扩大。奥巴马医改对保险公司提出了若干限制,包括禁止背景调查、价格歧视等等。保险公司需要给众多慢性病患者等提供医保,成本大幅上升,因而在开始阶段对奥巴马医改持有抵触态度。但奥巴马医改中有要求全部不符合政府医保要求的人购买商业保险,否则对不买保险者课以罚金的条款。“尽管有一些条款可以限制保险公司最严重的滥用行为,比如排除那些拥有现有保险条款的人,但法律中没有任何条款可以阻止保险公司提高保费”。[16]这样的举措和法案条款导致医保市场的需求曲线接近于无弹性,保险公司借口政府对价格歧视进行管制,趁机提高所有参保人的保费,保费增长幅度屡创新高。与此同时,政府成立的公立保险公司也未能起到提供廉价医疗保险的兜底作用,甚至在一些州出现公立保险公司出租给私人保险公司运营的情况。以资本为主导、以利润为导向的私人保险公司,因为一部分不愿缴纳保费的年轻人逆向选择,最终提高了所有参保人的保费,并以此获得了大量的利润。美国前五大医疗保险公司中的三家,在2011—2015年的收入增速出现大幅增长。具体数据见表3和表4。

表3奥巴马医改前美国五大商业保险公司收入对比 单位:十亿美元

数据来源:各公司年度财报。

表4奥巴马医改后美国五大商业保险公司收入对比 单位:十亿美元

数据来源:各公司年度财报。

在利益集团的三重阻力下,尽管奥巴马医改投入了大规模的资金,但在公共物品供给效率方面却乏善可陈。2008年以来,美国人均预期寿命依然在主要发达经济体中排名垫底,且和其他发达经济体差距进一步扩大。此外,以奥巴马医改为导火索激起了绝大多数中产阶级(其中包含很多海外华人)的反对,最终导致民主党输掉了2014年国会中期选举和2016年的总统大选。奥巴马医改也随着特朗普的上台而遭到废除。

从奥巴马医改内容和最终结果足以证明,新自由主义民生思想指导下的美国民生改革依然坚持维护了其所谓的“过程公平”,坚持公共物品市场化供给为主的原则,只对老年人等弱势群体提供“有限保障”等的改革方案,根本无法有效地解决民生问题,也无法帮助美国走出民生困境。不难看出:首先,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至今还没有摆脱新自由主义思想的桎梏,即使是试图扩大政府干预的奥巴马医改政策,最终也沦为大制药商和大保险公司敛财的新方法。其次,只要新自由主义民生思想突破不了“有限保障”“最低保障”的原则,就无法实现公共物品的全民共享,公共物品供给效率也就无法得到有效提升。再次,新自由主义民生思想所提倡的公共物品“市场保障”“市场供给”绝非解决民生公共物品供给的“灵丹妙药”,市场化的公共物品供给一方面满足不了弱势群体的基本需求,另一方面也容易给中产阶级中相对弱势的群体带来巨大的经济压力,迫使他们放弃对公共物品的需求并只能依靠自己对抗相关风险,两大弊端使得市场化供给公共物品的方式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民生供给不足以及共享不均等问题。

三、新自由主义的民生困局对中国的启示

新自由主义民生思想指导下的美国遭遇的民生困局并不令人意外。其根本原因在于,新自由主义并不能够消除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即生产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从而不具备从根本上解决民生困局的经济基础,更无法阻挡资本追求利润最大化。新自由主义的民生困局以及奥巴马医改的失败至少可以为新时代我国建设“人民满意的服务型政府”提供三点启示:

第一,要旗帜鲜明地反对西方新自由主义民生思想,同时加快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生理论的构建。西方新自由主义民生思想认为,政府的目的应限于产权保障等方面,公共物品的供给应通过市场模式进行。而美国遭遇的民生困局充分证明了这种民生保障和改善模式的失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我们更应坚决抵制新自由主义民生思想的影响和渗透。

党的十九大提出“建设人民满意的服务型政府”,进一步明确了我国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政府,是将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的政府。而建设人民满意的服务型政府,需要科学的、创新的政府理论为指引。因此,我们应尽快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依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构建符合时代要求、人民需要的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生理论。

第二,要破除新自由主义民生公共物品“市场供给”“有限保障”的观念,理顺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同时,更好地发挥政府作用,构建民生型政府,将“建设人民满意的服务型政府”落到实处。

我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要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目标,要自觉并有效地利用市场经济规律,大力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但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相对于一般市场经济的制度优势表明,我国的经济发展与改革离不开政府的作用。2014 年5月26日,习近平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五次集体学习时曾特别强调,“不能用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取代甚至否定政府作用”。在政府和市场关系问题上要讲辩证法和两点论,“看不见的手”和 “看得见的手”都要用好,努力形成市场作用和政府作用有机统一、相互补充、相互协调和相互促进的格局,推动经济社会健康持续发展。在民生问题上,尤其要发挥政府作用,坚持全民共享的价值取向,提供满足弱势群体的基本公共物品和服务,使公民的基本公共需要得到满足,实现全民共享改革发展成果。

第三,要打破公共物品供给依赖“私人企业”的观念,必须坚持和完善我国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和分配制度,毫不动摇地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政府在民生方面发挥作用不只意味着财政资金对民生的投入,更应当关注财政资金的使用——因为公共物品的提供者大多数还是以各类企业为代表的市场主体。在美国,由于参保的强制性,私人保险公司为追求利润对保费不断进行上调,从而使得本应普惠民众的医疗保险成为广大中产阶级的负担,奥巴马政府无力对其进行约束。这是资本为追求利润最大化对奥巴马医改所作出的回应,是资本主义本身所固有的弊端,也是资本主义无法建设“民生型政府”只能建设为“资本服务型政府”的根本原因。

当前在我国,建设人民满意的服务型政府,实则是为满足人民需要提供服务的民生型政府。在构建民生型政府的过程中,必须坚持和完善我国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和分配制度,毫不动摇地巩固和发展以国有企业为代表的公有制经济——因为国有企业是提供公共物品的主力军。只有立足财政、以国有企业参与为依托,才能更好地在民生问题上发挥政府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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