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马兹洛夫诗选

[马其顿]尼古拉·马兹洛夫著 杨东伟/译

写作的人

你写作，关于已经存在的事物。

而他们说你耽于幻想。

你保持沉默，像偷猎者

陷落的网。像一个天使

知道黑夜将带来什么。

你旅行，你遗忘，

以便你能够返回。

你写作，但你不想记住

石头、大海，和信徒们

他们分开双手睡觉。

对空间不由自主的征服

当我们分开

空气中的含量将会改变，

悲伤将会悄然降临

在水龙卷的外侧

像一只受惊的蜥蜴的影子。

每一个在我们床边醒来的人

都将受到谴责，

胸腔的每一次充盈与排空

都将成为对空间不由自主的征服。

亲密从我们手中逃脱，就像水

从刚捕获的鱼的身体上滴落。

当太阳与月亮一触即暗，

它们仍要分开，而所有的一切

都变成黑夜，假装睡着的树叶，

阴影，野生动物。

存在的方式

太多的升起与坠落

没有被记录进

在通常的战争中被烧毁的书里。

有人写过那些从窗口扔出

落得比雪片还快的

面包屑吗？写过瀑布仅仅只是

它们名字的牺牲品吗？他们写下

帝国和时代的衰落，却没有写下

那个凝视着推土机

挖出玩具的老人。

交通信号灯不能停止时间

而我们的不确定性只是

秘密存在的一种方式。

当烟灰从飞向天空的

火花中分开

恐惧只存在于远方。

但迄今为止没有人写过

一篇短文是关于

融进黑夜的蜡烛之烟

或是关于在我们的鞋子上

变硬的蜡滴；

每个人都在谈论

那照亮我们脸的火焰。

一个人应独处的日子

的确如此，这个小镇

突然涌现，正如谎言的重要性

对人、花盆和宠物

一样必不可少。

（那就是我如何装备自己

以必要而正当的理由）

的确如此，所有人

都从建筑物中出来

（像发生了地震）

手中握着花瓶

动身去草地。

他们归还三次悲伤

以手中的灰尘

和某些声音

像他们记忆中的洞。

然后

共同的沉默再次升起。

时间之外

在清澈而辽阔的天空中

我们等待着观看我们

灵魂底片的轮廓

我们离时间很远

看，那些建筑物已沉睡在

一年生植物

干枯的种子上，

风筝将尾巴

丢弃在我们的

屋顶，然后离去

我们已经在循环的日期里

生活多年，凭借

寒冷而欢乐的议程

我们的祖先长久以来都是

向每个路人的肩膀

屈头的雕像

但我们在时间之外

我们接受永恒然后归还它，接受它

然后归还……

返回

我惶恐地打开门

用阳光在地毯上

划上一条边界

我想说些什么

但没有配置家具的房间里的回声

比我更快。

留在门把手上的汗不是我的

我脖子上的苔藓

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意识到自己

在几层记忆之中

我的灵魂是一个遥远的

母亲的子宫副本。

因此，返回的事后之思

像铰链温柔的窻窣声

我将一步步扩展这空间

增加一些灰粒

和掉落的头发，

这总是源于光的

白色。

渴望的年代

我保持隐蔽

像海鸥等待着鱼跃起。

拥有相同誓言和期望的乘客

在海港的墙上来来往往。

岁月在船帆上缓慢滑行

像雨水在平整的路面流淌。

渴望的年代最终超越了地平线，

在岸边村庄的某个夜晚

一位老妇人把她的硬币藏在

曾裹住她头发的方巾里。

在我们出生之前

在我们出生之前

街道上都已铺满了沥青，

所有的星座已经形成。

树叶正腐烂

在人行道边。

工人们身上的银器

正失去光泽。

有些人的骨头

正從睡梦中长出。

在我们出生之前

欧洲正在统一

一个女人的长发

正静静地铺展

在海面。

新土地

有人应该擦去

潮湿的墙，而绘出

新世界的地图

新的分割法应该被采用。

在它们之下，石头应该

重新任意排列，像

一个逃离恐惧的人的脚印。

一个人应该成为

半打开的手掌上的圆镜

反射出他人如剪刀刃般

锋利的拥抱，他们相互接触

仅当事物被切割之时。

新土地应该被发明；

而人们可以再次在水上行走。

一切都是爱抚

雪越过山峰时

折叠起翅膀，而我把手掌轻放在

你的身体上，像一把卷尺

只能沿着其他事物的

长度展开。

因为宇宙存在

所以我们出生在不同的地方。

所以我们的祖国成为

连接两个互不相识的

花园的彩虹。

而时间继续：

恐惧正从我们内部升起，

而敬畏之心从他人之中诞生。

我们的影子

在毒泉中下沉，

讲过的话在消失

和重现，像沙滩上的玻璃碎片——

锋利而破碎。

关干天气的沉思

我知道我的嗓音

受大气条件的影响，

而我的哭泣取决于

强大的入侵者们的领地。

我知道在我后面的口袋里

存留着一份简报——

天气预报

坚信彩虹会再次出现

像无人居住的山上

长满了荆棘花冠。

我知道怜悯会消失

像树皮从古老的部落

曾建造过的船只上

剥落。

冷静是一条

让历史保持笔直的纽带。

人应该坐下来待一会儿

并看看天空

在岸边一个打开的

锡罐之上。

存在

穿上夜晚的太空服

将苹果切成两半

而不伤及种子。

停在安静的桥上

让你的影子飘走。

把你的手举过头顶

像一个水晶酒杯

等待第一滴雨

当无人飞机离开之时。

成为一个梦，一间阁楼，

包裹底部的芝麻种子，

路边的“鹿”标，

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字母表——

你和那个并不信任你的人。

你独自一人，但并不孤獨。

这样天空才能拥抱你

这样你才能拥抱孤独的大地。

醒悟

在短暂的拥抱中

我谈到永恒。

在羽毛之间

我们倚靠着昏睡的头。

风带给我们教堂钟声的召唤。

这是清晨。潮湿的空气

从高架桥下飘过，云

一触即溃散，建筑物在燕子的飞翔中。

雇工们乞求雨停，

树木放弃它们的叶子

所以天空变得更辽阔。

这个清晨你的双手柔软

柔软如苦杏仁的花瓣绽放。

在附近的教堂里

他们曾宣示几个世纪以来的爱

说它将活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