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里的鸟鸣（组诗）

许天伦

捉述藏

一个傍晚

一群孩子在玩捉迷藏

他们形同三五只麻雀

在系着夕光的枝叶间

试图用一小片夜色

将自身遮藏起来

其中一个孩子

同伴们都相继离开了

他被独自扔给了等盼

夜色越扩越大

他还在大树后面藏着

他那让人叫惯了的乳名

从此只有一只蟋蟀叫着

等盼意味着孤寂

而无止境的等盼，会萌生

对孤寂的耐受性

那个孩子坚持不动

脸上麻雀般的细小期冀

也转变为乌鸦般的巨大恐惧

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一直蜷缩着藏在树后

当那些同伴回来

见到那棵树

便成了他展示给世人的

高大形象

沉默的银杏树

金色的秋风被你挂在树上

悬于枝头的秋风，一片片沉默的嘴唇

我站在树下，想要偷听秋风，在说些什么

秋风没有说什么

只是把银杏叶，一片接一片地往下扔

道路被金黄掩埋，好比掩埋于时光深处的爱情

没有谁比我更了解秋天，就像没有谁比你更了解我

秋天，请让我深一些，再深一些

从这一点点深入中，听见隐藏在灵魂尽头的低语

飘落是一种归宿

银杏叶正在飘落，它们要回归

回到哺育它们的母乳，回到孕育它们的子宫

这个下午，我仿佛一汪湖水

内心荡开一圈圈涟漪。沉默的银杏树立于风中

我抬头一次又一次仰望，一片又一片叶子在仰望中落下

我深知，这每一片叶子

都是远方的你

给我捎来的信笺

公园里的鸟鸣

我手攥一截时光

时光的两端，都系着我对你

沉甸甸的思盼

公园里

一棵梧桐树上

一片一片的鸟鸣像叶子

从高处落下

覆盖了我，和我身上

一些抖不去的城市喧杂

不远处有一汪湖水

这声声鸟鸣里也有一汪湖水

日夜思盼的我

此时像座岛屿被湖水围拢

頭顶的梧桐树上缀满了绿叶

绿叶上睡着晶透的露珠

晶透的露珠里蕴藏着水晶一样的鸟鸣

风穿过我的身体

我穿过风的斗笠

思盼啊，我手中这一截沉甸甸的思盼

我要把它系在树上

然后十指紧扣祈一个风铃般的祝福

就让那鸣叫的鸟儿

衔上我的祝福，传诵给

远在千万里之外的耳朵

在这清澈的早晨

我只属于风，属于云

属于清香翠绿的鸟鸣

萤火虫

树林里，那些调皮的小虫子

正趁夜色搬运着星光

提着灯笼，它们在湖面上低飞

像一群，夜间也持续作业的渔舟

那微微颤动的灯火

将水中鱼儿的梦乡，照了个通亮

当我穿过树林、来到湖边

萤火虫们似乎很乐意地围拢过来

仿佛要搬空我的躯骸

找出我深藏内心的秘密

萤火虫在我周围萦绕

像把我搬进了浩瀚宇宙。然而此时远处却传来

一声报晓的鸡鸣，使这翩舞的灵光突然消失无踪

一种无尽的寂然，瞬间将我征服

九只蝴蝶

九只蝴蝶，九对灵动的翅翼

那个阳光灿亮的下午

他们朝我飞扑而来

将我围在一座花园里

每一只蝴蝶都有其斑斓的色彩

每一只蝴蝶都有其独特的色调

我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何种花粉般的芳香

九只蝴蝶围绕我、簇拥我

好像我就是他们要在百花丛中

寻觅的花朵

我在他们中间

看他们唱歌、跳舞、弹吉他

或诵读我刚写下的诗行

扑动着的蝶翼把全部的春风

吹拂到我的周围

我伸出手鼓掌、赞美

让蝴蝶一只接一只停在手指上

让红领巾

一条接一条系在手腕上

灿亮阳光下

我感觉我这棵草

又重新找回了失掉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