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妈妈让“智障女儿"变身特奥会冠军

桐溪

2018年5月的一天，武汉市江岸区的一处旱冰场里，身材苗条，面容白皙的漂亮女孩黄梦捷，像一阵旋风一样在场地中央盘旋起舞，她时而快速地掠过，时而又戛然停止，闪转腾挪的动作让人目不暇接，其高超轮滑技术不时引来旁观者的阵阵惊叹。

无数艳羡的目光中，旁观的母亲王小玉却显得十分镇静，她认真地观察黄梦捷轮滑中的每一个细节，同时不断地提示着。王小玉的心里很清楚，她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因为女儿生来就与众不同，她惟有付出寻常母亲无法想象的努力，才能换来花季女儿的精彩人生……

苦涩难言娇女天生智障二级

1998年年初，王小玉发觉一岁多的女儿黄梦捷有些不对劲儿，她的头常常无力地耷拉着，口水源源不断地从小嘴里流出来，双手也总是没有缘由地颤抖。察觉到女儿有些问题，王小玉立即将她带到武汉的一家专业医院就诊，等到诊断结果出来，王小玉像呆滞了一样，直挺挺地杵在了原地。诊断书上写着“智障二级”！

王小玉与丈夫黄康成都是普通工人，夫妇俩的收入都不高，生下女儿之时，王小玉已经34岁了。这个小生命的到来，无疑让夫妇俩的生活增添了许多快乐，王小玉还特地为女儿取名为“梦捷”，意思就是梦中的捷报。

可是，昔日的快乐都被一纸诊断书打破了。医生很严肃地告诉王小玉：“像小梦捷这样的智力残疾，其智力水平明显低于一般人，而且显示出适应行为障碍。”医生还对王小玉进一步解释，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智力残疾分级标准，按照智力商数和社会适应行为具体划分，人的智力共分为四个级别，而小梦捷所在的二级是仅次于最重度的“极度缺陷”，这种级别的最大表现就是智力水平极其低下，正常孩子的智商最低也会达到70，而小梦捷的智商仅仅有20！

听罢医生的话后，王小玉的情绪瞬间跌到冰点，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苦盼而来的宝贝女儿竟然是个残疾儿，眼眶里溢满了泪水的她拉着医生的胳膊哀求道：“求求您，想办法救救我的女儿啊……”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此后，不甘心的王小玉夫妇又把女儿抱到上海、北京等各大医院求治，医生们的回答如出一辙：“这病没有办法治疗哇！”

此后的日子里，医学上的定论被一点点地验证。小梦捷身体协调能力极差，无法握持任何小玩具，到了学说话的年龄，她的语言也含混不清。

2000年年末，王小玉辗转打听到：杭州一家医院有—位专家，采用中医推拿方法治疗有一定疗效。她的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希望。不过，这位专家年事已高、体力有限，每天只能诊治七八位患者。王小玉每天凌晨3点钟就起床，顶着刺骨的寒风，赶到医院的门诊大厅里排队挂号。8点钟挂上号后，她又跑回到旅店里，抱起还在睡梦中的女儿直奔诊疗室。

医生在给黄梦捷推拿的同时，还用中医针灸为她治疗。每一次医生都会在小梦捷的头皮上、胳膊上扎上十几根细长的钢针。小梦捷疼得哇哇大哭，高声叫唤：“妈妈！妈妈！”王小玉每每此时都会痛彻心扉，那一根根寒光闪闪的长针，哪里是扎在娇小的女儿身上，而是直接扎在了她的心窝上！

经过一段时间的中医治疗后，黄梦捷的病情渐渐有些好转。这年春节的一天，小梦捷扶着床边慢慢地迈开颤抖的双腿，艰难地向着王小玉走了几步。这一幕让王小玉欣喜若狂，这可是女儿迈出的重要一步啊！尽管与她同龄的孩子们早已能活蹦乱跳地四处玩耍，但对于女儿来说，却是一个跨度极大的改变！

2001年2月，就在王小玉受到巨大鼓舞，倾尽全力对女儿进行康复治疗时，又一场噩梦来临了。一天早上，王小玉在洗脸的时候，无意中摸了一下颈部，下颌左侧—块硬硬的、没有任何痛感的肿块引起了她的注意，一种不祥的预感隐隐地袭上了心头。

王小玉迅速进行了病理检查，结果不出所料，她患上了浸润性质的恶性肿瘤，也就是俗称的“甲状腺癌”。因为病情的发展不容乐观，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了甲状腺切除手术，术后存在一定复发的可能性，王小玉需要做放化疗，同时还要服用价格不菲的药物。

此时，在生死懸崖边上转了一圈的王小玉极度虚弱，无法从事任何工作。为了筹措今后的各种费用，王小玉的丈夫黄康成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前往广州的一家加工厂打工。王小玉继续留在武汉，一边努力照顾好大病后的自己，同时还要肩负起女儿的康复与教育重任……

风雨无阻倔强的母亲砥砺前行

与普通孩子相比，黄梦捷的最大问题是四肢绵软无力。为锻炼她手部的力量和灵敏度，王小玉积极同癌症抗争的同时，又买来了大堆的旧报纸和废书，没事时就陪着女儿玩撕纸的游戏。除了撕纸之外，王小玉还让女儿笨鸟先飞，每天晚上都让她练习握笔写字。因为反应十分缓慢，小梦捷握着的钢笔，不一会儿就从手里掉了下来。每当黄梦捷有厌倦的情绪，王小玉总是显示出超常的耐心，她一次又一次地将钢笔从地上捡起来，带着鼓励的笑容重新将笔塞到女儿的手里。

为了训练女儿的协调性，王小玉想了不少的土办法，她自己编排了一套体操，每当小梦捷写字累了，她便抓着女儿的四肢，帮其伸伸胳膊伸伸腿，口中哼着节奏感很强的音乐。这样的游戏让小梦捷很开心，她总是很认真地配合着妈妈，像模像样地做着这套自创的体操。而十多分钟的自创体操过后，小梦捷总是能快速地驱走倦意，重新投入到母亲为其安排的学习中……

2005年，黄梦捷到了上学的年纪，看到别的小朋友欢呼雀跃地上小学，黄梦捷的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情。王小玉读懂了女儿的眼神，她四处为其联系学校读书。这年10月，王小玉在一位亲戚的介绍下，终于找到了附近的一家小学答应让黄梦捷“旁听”。黄梦捷背起崭新的花书包，信心满满地跨进校园的那一刻，王小玉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可是，这种快乐仅仅持续了一个星期，黄梦捷就哭闹着不肯上学了。从女儿不停的哭诉中，王小玉得知了事情的原委：黄梦捷的双手在写字时，仍然有抓笔不稳的现象，这样一来，导致她在写字时过于用力，作业本被戳出一个个小洞。一些同学讥笑道：“你写字怎么像是划钢板一样，这么笨，还不如回家算了。”

女儿的哭声让王小玉感到辛酸，她不想让黄梦捷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王小玉知道，以前她总是集中训练女儿手指的力度，从那以后，她便不停地训练女儿手指的精细度。训练时，王小玉要求黃梦捷从一个盛满蚕豆的盒子里，用木筷子把所有的豆子一个个地夹出来，当黄梦捷对这项任务驾轻就熟后，她又将蚕豆换成了黄豆。过了一段时间后，王小玉又将黄豆换成了更小的绿豆……

就这样，经过了一番艰苦的努力后，尽管黄梦捷的双手依然抖动，可是她行动的准确性有了很大提高。黄梦捷很少再将作业本戳破，字迹也工整了。为了让女儿能跟上学习，王小玉还通过不断背诵，来增强她的记忆力。每天小梦捷起床后，王小玉一边帮着她穿衣服，一边念诗：“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唏。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为了让女儿对数字有概念，从系紧女儿的第一粒扣子时，王小玉便教她数清下面的几粒扣子，这样的寓教于乐，让黄梦捷很轻松地学会了一年级的加减法。第一学期考试时，小梦捷的数学与语文都处于班级中游水准，班主任看到后很是吃惊，因为实在难以置信智商如此之低的一个女孩，进步竟然如此之神速。

2007年下半年，在黄梦捷进入二年级后，王小玉让女儿全面地接触各种才艺，她送小梦捷学习民族舞、学习画画和弹琴，这—切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让黄梦捷慢慢地成为一个“正常人”，而每教女儿一项新才艺时，王小玉都会先行自学，然后再一遍一遍地教给小梦捷。就这样，王小玉不断地言传身教，用一个母亲的坚持，让女儿的生活充实而精彩。

有一段时间，由于家里的花费太大，王小玉交不起各种培训班的学费，于是，她就每周六带着女儿，辗转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赶到懂些舞蹈的姑妈家，让姑妈继续维系女儿的爱好和兴趣。此外，为了进一步节省开销，王小玉将日常必须开支降到了最低点，她常常在晚上六七点钟去逛菜市场，因为这时的蔬菜最便宜，买来成堆的有些发蔫的蔬菜，她拿回家泡一泡后，把好的蔬菜一点点地择出来。而对于黄梦捷的穿着，王小玉都是批发来各种便宜布料，然后利用晚上的时间为黄梦捷量好尺寸，自己剪裁与缝制……

涅槃重生智障女儿成为奥运冠军

2008年3月的一天，回家途中的母女俩路过一处轮滑场地时，王小玉发现女儿似乎对轮滑很感兴趣。黄梦捷满脸兴奋地观看着，王小玉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听见，仍然兴致盎然地学着轮滑的步伐，在场地外面一扭一扭地跑来跑去。看到女儿那兴高采烈的样子，王小玉不由地想到：智障的女儿心里一定有一个舞台，舞蹈和画画不一定适合她，也许小小的轮滑是她的发展方向。

几天后的一件事情，验证了王小玉的想法。那天晚上，母女俩打开电视机，正在播放的轮滑竞技表演深深地吸引了黄梦捷。平时只看十几分钟的电视，她便会坐不住，可是那天晚上她一口气看了一个多小时，要不是王小玉催促她上床休息，她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沙发。

第二天早上，王小玉故意引逗女儿道：“昨晚上的比赛结果怎么样？你喜欢的那个女选手得没得第一？”果然，黄梦捷一下子跳了起来，她拉着王小玉的胳膊说：“妈妈，轮滑实在太有趣了，我也要学习轮滑！”王小玉一边搂着女儿，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她，最近一年，她的身高增长得很快，两条腿又细又长，体形也非常匀称，也许她真的是学习轮滑的这块料啊！王小玉当即答应了小梦捷的请求。

从那以后，王小玉将黄梦捷送到了一家专业的轮滑学校，轮滑对身体的平衡力要求很高，为了减少受伤的概率，黄梦捷在最初的训练中，需要不断地练习弯腰、劈腿以及转身等基础动作。看到黄梦捷只要一走进训练室，便忘我地练习着，而且从来都摆出一副不服输的架式，王小玉不禁悄悄地舒了口气。看来，让黄梦捷学习轮滑是对的。

这年2月的一天，王小玉接黄梦捷回家时，发现她走路一瘸一拐的，一问才知道，原来她一直穿最普通的轮滑鞋，而她的训练又是所有学员中最为刻苦的，所以脚底下起了一个水泡。看到女儿脚上的大水泡，王小玉暗暗骂自己太过粗心了，她立即与教练联系，为黄梦捷买了一双最好的轮滑鞋。

8月的一天，炎炎烈日下的黄梦捷学习轮滑中高难度的转体360度动作，刚刚在空中转了两圈，她就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地上，由于双手先碰到地面，手掌处擦破了皮，瞬间渗出了丝丝的血迹。这时，黄梦捷沮丧地对一旁观看的王小玉说：“妈妈，我是不是太笨了，别人只练了一个星期就会了，我都练了一个月了，还是一点儿没有进展。”王小玉连忙安抚道：“有句话叫后来者居上，只要永远不放弃，你这个后来者就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那一个！”果不其然，经过大量的练习后，黄梦捷真的成为所有学员中动作最为稳定，姿态最为优美的那一个！

2010年10月，让王小玉最为幸福的一刻到来了，作为优秀学员的黄梦捷在选拔赛中脱颖而出，首次代表湖北省参加了全国第五届特殊奥林匹克运动会。在王小玉的殷殷目光中，黄梦捷自信满满地走上了赛场，随着比赛音乐的响起，黄梦捷像一只美丽的蝴蝶一样翩然起舞，在悠扬的旋律里，黄梦捷的每一个轮滑动作都非常准确，各种高难技巧也驾轻就熟，在旋转和起跳的不断变化中，轮滑赛场上的黄梦捷达到了忘我的境地，也将轮滑的美丽与浪漫表现得淋漓尽致。随着最后一个音符静止，全场掌声雷动，黄梦捷如愿捧得了轮滑组的奥林匹克冠军！

冠军的头衔，给黄梦捷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转变，她一天比一天乐观自信。此后的几年间，黄梦捷在王小玉的精心培育之下，说话吐字日渐清晰，还学会了电脑打字。2016年，黄梦捷又获得了一枚特奥会运动金牌。这一次黄梦捷从赛场上归来，王小玉惊讶地发现，女儿不但与正常人交流全无障碍，而且发微信和玩微博等年轻人的“专利”她样样都行，黄梦捷已经完全成长为一个健康而阳光的小女生！

如今，王小玉这位了不起的妈妈成立了“爱心妈妈联盟”志愿服务队，黄梦捷也在当地的一家图书馆找到了工作。由于女儿的情况完全好转，黄康成也结束了广州打工的生涯，回到武汉与母女俩团聚了。王小玉坦诚地表示，其实在培养女儿的过程中，她也经历过许多失意与绝望，不过说来也怪，照顾女儿的那段艰苦岁月里，她竟然忘了自己也曾是一个身患重症的人。这些年她的身体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转。王小玉说：“其实我要感谢女儿，是她让我的人生没有任何的遗憾……”

（文中黄康成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