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曲子就在山腰的拐弯处
2018-09-17马彧
马彧
芋头学大提琴两年。按老师的看法,她肯定不是天才:节奏感不强,手上速度偏慢,力量也不够。但她也有优点:坐得住,性子稳,模仿能力和理解能力尚可。节奏感、力量、速度是可以后天培养的,因此,芋头大约是可以“拉下去的”。
跑到商场,买了儿童哑铃,试图让她练手劲,一开始挺新鲜,当个新玩具,过几天就放下了,如今变成芋头爸爸的玩具。
4月,美丽清秀的助教小朱老师告诉我,芋头可以考级了,还能考5级。我有点犹豫,并不是反感考级。考级就和你上了一学期功课,期末要考试一样,检验一下你的学习效果,这无可厚非而且行之有效。可是,在我一个乐盲看来,5级的代表曲《第五协奏曲》看起来好复杂,旋律变化大,时快时慢,三连音、四连音很多,跳弓、重音多,音阶音程幅度也大,对速度要求很高,感觉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回家找资源,塞茨的《第五协奏曲》网上很多,时而悠扬、时而欢快有力的旋律从音箱里传出,让芋头和我都感叹不已。塞茨是德国浪漫时期的作曲家,浪漫主义往往情感充沛,更注重旋律感,这支曲子分为3个层次,每一层都由缓到疾,情感一步步累积,最后达到高潮,高潮处又戛然而止,给人回味。
芋头当即表示,她要练这首曲子。小朱老师和张老师的经验之谈是,拉完《第五协奏曲》,后面的进度就会快很多。
一开始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在后来的学习中,渐渐明白了。拉《第五协奏曲》的过程,是暴露芋头拉琴的问题,并进行一个大总结、大整理的过程。学琴就像爬山,这首曲子就是山腰的拐弯处,停留一下,喘口气,做个深呼吸,调整一下,然后再往上攀爬。
拉了一段时间,第一个问题显出来了:三连音总是做不好,大把位手指不到位,音准不是偏高就是偏低。与张老师约课,专门训练三连音与大把位。我悄悄问老师,大把位做不到位,跟手指不够长有关吗?张老师纠正我,芋头手指头不短,是技巧和意识的问题。张老师总结,小朋友一开始拉琴的习惯,小拇指喜欢朝上走,而食指呢,容易往下走,因为这最不费力。而想要做出标准大把位时,手型很重要,必须是食指和小拇指完全打开,才能达到要求。张老师明确地说:“当你觉得这个动作讓你觉得手指不那么舒服,不那么容易了,那就对了。”
如此练了一周,上海音乐学院的刘老师来南京,帮芋头上了一次小课。芋头信心满满,谱子记得蛮熟,一气呵成拉完了《第五协奏曲》,眼巴巴地看着老师,盼望听一句表扬。刘老师优雅地笑了笑:“不错,不过我们先来看看音阶吧!”
那次小课让我意识到一个错误,我总觉得孩子会拉的曲子越多越好,进度越快越好,因此,平时的练习更愿意让芋头去拉曲子,忽略让她做基本功的训练,音阶、琶音这些只是点到为止,握弓、坐姿就更不做深究,将开始学琴时老师强调的“每天至少练10分钟的音阶基本功”抛到脑后。但事实上,这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想想身边有类似情况的还不在少数。堂弟就跟我诉过苦,他女儿练了两年钢琴,有次请南艺的一位资深老教授听听她的演奏,结果老太太一点不客气,表示:“你女儿的手指、动作一切全都是错的!”
知耻而后勇。我带着芋头回家苦练指法、手型、握弓、把位、音阶。用练习曲做道具,芋头开始蛮配合,然后渐渐烦躁。当妈的“恩威并施”,算是初有成效,半个月过去,小朱老师说,现在手型准确多了。
芋头把《第五协奏曲》拉得很熟练了,我的期待值渐渐上升,希望芋头把速度提一提,从一开始的60,提到70,再到80。可是,怎么就这么难听呢?
上海音乐学院的陈老师来南京,芋头展示了一下她拉的“最难听”的《第五协奏曲》高潮的四连音部分。和蔼的陈老师坐在旁边听完看完,问我:“是不是平时训练更重视左手?”可不是么?音准、指法、把位,都是左手的事儿。“拉琴是用右手拉,右手也很重要啊!要懂得使用弓段。”拉大提琴本身是一个物理现象,靠着弓和弦的接触,引发琴身的共振,从而发出乐音。那么,自然是接触得越到位,弓段分配越合理,共振越大,声音就越好听。
陈老师娓娓道来,我则如梦方醒,陈老师又是在提醒我,所谓欲速则不达,拉大提琴很像是一个工匠活儿。工匠活没有捷径可走,快不得,急不得,只有慢工出细活,方是正道。
孩子的错,有时候便是父母的错。幸运的是,我认识到了这些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