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海报的人

七武海

如果说能把《卡萨布兰卡》《欲望号街车》《雌雄大盗》《发条橙》《驱魔人》这些题材不一、风格迥异的电影作品联系到同一条轴线上的话，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就是这个名字——比尔·高德。作为著名的海报设计师，他在70多年的创作生涯里，为我们绘制了2000多张电影海报。遗憾的是，他于2018年5月20日去世，享年97岁。怀念之余，我们也感慨他的独一无二，他为一代代影迷创造了可以留存一生的图像。

年少已成名

比尔·高德，这个站在电影海报背后的男人，自小就被大银幕所吸引。

高德于1921年出生在美国纽约的布鲁克林区。当别人家的孩子都在骑车、打球的时候，8岁的他每天就待在屋子里画画。后来，他在美国著名的艺术院校普瑞特学院学习艺术设计和绘画。毕业之后，他向华纳兄弟电影公司海报部门艺术总监的纽约办事处推荐自己，当时华纳在纽约的艺术总监是曾参与设计电影《红衫泪痕》的约瑟夫·提斯曼。他给高德的面试题目是为4部早期的电影设计海报：埃罗尔·弗林主演的《永不言弃》和《罗宾汉》，艾达·卢皮诺主演的《我爱的男人》以及贝蒂·戴维斯主演的《冬季会议》。提斯曼在看完高德的作品后告诉他：“你被录用了。”一开始高德主要还是在华纳做布景师的工作，因为当年很多电影场景的背景都是由画师们手绘而成。高德在布景之余，在华纳的海报部门绘制海报。

高德不仅具备天赋，并接受过很多年的专业绘画训练，还具有敏锐的观察力。在华纳期间，他绘制了自己的电影海报处女作《胜利之歌》。真正让他声名鹊起的则是为迈克尔·柯蒂兹执导的电影《卡萨布兰卡》绘制的海报。制作这张海报时，高德起初的想法是以蒙太奇的方式，在海报上呈现电影里的所有人物。在海报中，高德将亨弗菜·鲍嘉放在前面，英格丽·褒曼则在他身后看着他，这样除了能表现他们之间的爱情关系，也暗示了在影片中两人并没有终成眷属。电影发行商很喜欢这个版本，但觉得缺少一点战争片的冲击力和吸引力。高德就在鲍嘉的手中加了一把枪，这把枪还是从《夜困摩天岭》中“借”来的。这张海报一出来，发行商们便拍案叫好。在这张海报中，高德让鲍嘉走在最前面，让其余的演员都位列其后，然后他用红色将后方渲染，这样的设置给观众带来一种阴谋、浪漫和戏剧相结合的感觉。为了增添海报所传达的危机感，高德用红色扁头铅笔在海报上写上“卡萨布兰卡”的单词，设计师迈克尔·贝瑞特称赞高德把微妙的细节带入海报之中。除此之外，高德还使用大量手绘元素，用铅笔画出的人物，很有一种小说人物形象的感觉。

关于高德的海报设计风格，电影评论家、作家兼海报收藏家伦纳德·马尔廷说：“我发现有趣的是，高德的每张海报都像个人宣传的电影一样。我无法辨别出高德的风格，这是一种恭维，因为他试图通过视觉方式将各种不同的电影拼凑成一种思维方式，他适应的范围很广。”

年仅21岁的高德已在首张海报里展现出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结合的艺术质感，这样的天赋和能力，让他在5年后成为华纳海报部门的直接负责人。1959年，高德正式把绘制电影海报当作一生的事业，和弟弟査理·高德一起开办了一家叫作“高德兄弟”的电影海报公司，开始专门为电影制作各种富有艺术想象力和视觉冲击力的海报。谁也无法想到，接下来的60年，高德将会创作出2000多张经典的海报。

好莱坞的梦

高德为希区柯克、库布里克和费里尼的电影均设计过海报，但他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进入20世纪70年代后，高德一手包办了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导演或是主演的电影的海报。从1971年《肮脏的哈里》开始，一直到2011年的《胡佛传》，在这长达40年的时间跨度里，两个人一直保持着亲密的合作关系。高德从剧本创作阶段就开始参与海报的绘制工作，他从故事的根基入手，综合考虑演员、电影的质感和风格以及导演的喜好来设计海报。

在《肮脏的哈里》的海报中，高德改变之前采用的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手法，而使用开始盛行的波普艺术。在这个版本的海报上，高德把手枪当作核心元素来使用，他夸大了那把44型口径的马格南手枪的大小，用重复的技巧和迷幻的色彩，展示出影片的特色。《完美世界》的海报中并没有高德以往那种个人特点鲜明的风格，我们不再看到伊斯特伍德沧桑的脸庞、深邃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一大一小两个主人公温情相依，旁边伊斯特伍德的脸上也写满了沉思。在高德设计的《不可饶恕》的先导海报中，只有一个背影、一把枪，十分简约。不过，这张海报却成为展示电影风格的最佳范例。伊斯特伍德说，高德设计的海报，是他在一部电影中最不需要操心的部分。原因很简单：“他是一个懂电影的人。”

长期繁重的工作使高德的身体开始亮红灯，他在绘制完成伊斯特伍德的电影《神秘河》的海报后，被诊断患有阿尔兹海默症，头脑不再像之前那么清醒，隨即宣布退休。直到2011年，高德因为伊斯特伍德这位老伙计的电影《胡佛传》选择重新出山，完成了自己最后一幅海报的绘制。

很多人对海报的理解比较简单，认为只要把一张剧照拿出来，稍加处理，写上电影信息就大功告成。尤其是现在，电脑绘图技术日新月异，海报设计的质量也显得参差不齐，一些海报设计师随便糊弄一下就草草收场。有的海报设计师可能为了省事，会描摹照片，然后随意地加上一些文字就完事。要知道，电影海报对于比尔·高德而言，是一件艺术品，他在设计中会追求精致和完美。他会根据电影的风格和气质选择不同的表现形式，有些海报坚持手绘，有些会借用摄影元素，有些则会在签名字体上做文章，总之要表现出海报与众不同、非同一般的质感。关于海报的创作秘诀，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试着用最简洁的方式去讲述这个故事，因为多则生惑。”

正是比尔·高德这种对艺术设计的执念，使他在好莱坞的名气绝不亚于任何一名大牌导演。纵览他的作品，仿佛在欣赏好莱坞的流金岁月。对于一部电影的完成而言，电影海报不可或缺，它就是电影的门面；对于高德而言，更是一个“故事”。这张海报已经不再是平面的设计广告，而是立体的、有形象的甚至有感情的三维存在。2018年5月，比尔·高德与世长辞，我们感谢高德给我们留下的一张张经典，假如真的有“天堂电影院”，高德也许还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和一些电影大佬讨论新的海报设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