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碾压过的地方,是繁星点点的成长
2018-09-13
我的高三,是在离家很远的一个以艺考著称的县城高中度过的。
18岁,正是青春躁动的年纪。本应该有数不清的愿望读不完的诗,还有深藏于眸底的对即将到来的高考又爱又怕的期许与不安。但因为母亲的早逝一并家庭经济的拮据,相比同龄的孩子,我的青春早早便褪去了花季少女的诗意和明媚,多了份来自家庭的责任以及不得不过早独立的艰辛。再加上艺考生的身份,又多了一份准备专业考试的繁琐和参与各个院校招生考试的压力与忙碌。
我的家乡是在一个相对闭塞的华北农村。村民们大多每日尽心尽力地在田地里劳作,用以换取一年四季的温饱。地方闭塞到在我读高中之前,几乎没有人知道美术还可以作为一个专门的学科用来学习,甚至还能依仗它来考取大学。
所以至今每想及此,我都要在心底深深感激我的父亲。感激他在我的老师把我课堂上的涂鸦当作我不好好学习的证据拿给他看的时候没有大发雷霆,感激他在我自作主张选了艺考这条路的时候,尽管不甚了解却仍旧选择了默许和支持。
从学校到家大概有30多公里的路程。要转两趟公车,路费大概是我一个月生活费的十分之一,所以我没事很少回家。尤其进入高三之后,随着课业的加重,学习压力日趋增大,教室的后墙早早就被写上了用来倒计日期的醒目的大字,黑板的上方已然拉上了各种写有励志句子的横幅。
我每天忙碌地在宿舍、画室与教室之间默然穿梭,竭力思考怎样才能在保持体力和精力的前提下,用最少的资金撑过北方萧瑟而又漫长的严冬。
我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些在省城备考的日子。为了省钱去坐深夜一点多钟出发的火车,和小伙伴蜷缩在冷清的候车室里,一边对着熟睡的旅人练习速写一边等待火车的到来;考试间隙就提着行李和画画的工具穿梭在考场附近的大街小巷,只为寻觅一个相对便宜和位置适中的住处;暗黑的夜里蜷居在各自的一方天地聊着彼此心仪的学校和考试心得,仿佛是在聊彼此暗恋已久的那个很会打球的少年。我不动声色地静静聆听。
慢热和略显孤僻的我并不擅长于人前表达,但是这并不妨碍我感知她们的热情,以及闪烁在她们眼眸里的那份对未知期待的光芒。
最拮据的时候,为了省掉一天的房费和饭钱,我就住在一个在城郊租房学画画的同学那里,两个人挤一床被子,白天窝在房间里面画,饿的时候就用电热杯煮白水挂面。因为地处偏僻,互通的班车相对都比较破旧,再加上路况不好,遇到要考试的日子,早上5点便要起床,好赶最早一趟班车去往位于市中心的考点。
冬天的5点多钟,天还没有放亮,因为头天晚上下雪的缘故,平日因为缺乏管理而显得肮脏破败的地面在那样的一个早晨却像铺了一层松软的奶油蛋糕一样干净。听着自己的脚步踩在上面嘎吱作响的声音,心里立时升腾起一股仿佛经过精心准备的灰姑娘要赶去参加一场盛大舞会的悲壮。
我想起小时候家乡雪夜里的乡间小路,也是我一个人踩着刚下过一场大雪的地面从附近的人家玩耍回来,皎白的月亮挂在空中,四周是北方特有的高大白杨。一抬眼就能看到尽头一座整洁的院落,以及院子窗户里面透出来的一点橘黄色的灯光。那是我家的方向,那灯光,就是母亲等我归家的希冀。
时隔多年,有关儿时的记忆早已被岁月的车轮碾压成繁星点点,我却总也忘不了已被镌刻进生命深处的那一抹豆大的光亮,以及隐匿在那灯光里的母亲眼睛弯成月牙的模样。
我仍旧感激生活所赐予我的一切,感激父亲的支持和包容,感激隱藏在每一次磨砺之后所赋予我的更加坚韧的力量。
我知道,如果青春注定是一场义无反顾的漂泊,那我走得心甘情愿。那些暗夜里带着无畏默然赴考的日子,那些紧攥梦想在寒冬里一直画画的时光,早就暗自融入我的骨骼里,随着年岁一起成长,它们足以支撑我走过漫长而坚定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