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波:立波有难 八方“点赞”
2018-09-13吴丽玮
吴丽玮
用自嘲解嘲
美国官司结束之后,周立波回国只做两件事:一件是按捺不住在媒体和网上发声,与案子的其他几方相互对峙;另一件是玩他最爱玩的航模和无人机。回来之后,他跟着朋友的无人机公司去过好几个地方,有试飞的,也有与地方政府谈无人机飞行表演计划的。
我们在西安与他第一次见面。他被市领导邀请到西安参观,双方讨论未来能有哪些合作的可能性,除了无人机,还有他个人的舞台。一个离奇的官司刚刚平息,自己又成为娱乐八卦自媒体竞相消费的对象,再强大的内心多少也会觉得尴尬,周立波的破解之法就是主动自嘲。
朋友的无人机公司名叫“亿航”,正是唐爽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恰好提到过的那家。在周立波与唐爽两人的诸多分歧之中,“大疆东去浪淘尽,亿航白鹭上青天”这个双关标语的创作权也是其中之一。唐爽通过微信发给本刊一段小视频,上下滑动两人的聊天页面,把他们关于这个标语的微信讨论过程展示出来,他觉得比截图更真实可信。在两人的对话中,周立波希望唐爽为亿航无人机公司想两句朗朗上口的广告词,唐爽依次想出了上面两句话,周立波回复说:“牛,就这二句了。”唐爽希望以此来佐证,他经常帮周立波草拟文案、贺信等等,是以“有才华”自居的周立波背后的枪手。但周立波和亿航CEO胡华智都不承认这一点。胡华智向本刊回忆道:“在一次广州的饭局上,聊着聊着,波波想出这么一句,‘你看,古人都说好了,一行白鹭上青天,是波波很随意聊出来的,跟唐爽没有关系。”在西安的一天,某知名歌手给亿航公司录制的主题曲制作完成了,拿给周立波看,他眉飞色舞地打趣道:“记得词作者一定要写唐爽哦。”
有一天的活动是他与当地领导座谈,一张口,称呼错了领导的职务,但周立波不会让任何一个哪怕小小的尴尬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随即说道:“那我干脆不叫你的职务了,亲切一点,我叫你‘军军(领导名字中的最后一字)吧,我是‘涛涛唉。”所有人哄堂大笑。没有关注过周立波的八卦新闻,绝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于是暴露了那些正襟危坐的伪装。
赢了官司也赢不了舆论,让周立波陷于不利的首先是案件相關人士全都成为他的敌人
“军军”和“涛涛”的梗来自周立波案子结束之后衍生出的一个狗血“断背山”故事。
2017年1月19日美国当地时间深夜,在纽约长岛驾车的周立波被警察拦截,搜查之后,发现周立波包里有非法枪支和毒品可卡因。周立波与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唐爽同时被警方拘留。去年7月,美国法院宣布唐爽无罪。今年6月初,美国法院开庭,检方因搜查程序不合理宣布撤销对周立波的起诉。检方还提取过两人的DNA进行检测,结果显示,枪和毒品的袋子上都没有发现两人的DNA,由此更可证明二人的清白。
事情发生在2016年农历年尾,这条爆炸性新闻当时给国人的春节长假添了不少谈资。在一年半的时间里,案子数次开庭,媒体诸多猜测。原以为案子了结,一切该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好戏才刚刚开始。而在这其中,尤以周立波和鄢军复杂的爱恨情仇最令人瞠目。
在纽约的华人圈里,鄢军是一个富商的形象。2016年年中,周立波在纽约卡耐基音乐厅演出之后,鄢军主动通过朋友与周立波结识。他对媒体说,因为曾在电视上看到周立波救助偏远山区的孩子,因此深受感动,觉得周立波是一个单纯善良的人,认识之后他送了周立波贵重的礼物,还很暧昧地给周立波起名叫“涛涛”。
事发当日,周立波与唐爽到鄢军家做客,其间他们参观了鄢军家存放枪支的房间,还去鄢军家的后院打猎。从鄢军家出来后不久,警察在周立波的包里搜出了鄢军家的一支枪,而周立波是没有持枪证的。到警局之后,周立波包里又被发现装有毒品。“事发后,我仔细想了几天终于想明白了。”周立波告诉本刊,“为什么我刚从鄢军家一出来就被警察盯上了?那片是豪宅区,人很少的,这个时间不应该有警察。在我被拦下9分钟之后,其中一个警察已经出现在另一个事故发生地,你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警察可能在9分钟之内,将我们拦下、搜查后座和后备厢,并且赶到另一现场吗?不可能呀,肯定是有预谋的。”周立波觉得鄢军是始作俑者,“而且他在事发之后表现得很反常,他要顶罪,要主动帮我付律师费,还要帮唐爽付。如果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干吗这么积极?”
重重迷雾之中,鄢军也接受了媒体的采访。在当时的采访中,他表现得深情大度。他说,如果周立波要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那么他愿意承担,如果周立波下半生需要他来养活,他义不容辞。这种让人意外的表达,直接导致该事件走上了娱乐新闻的道路。但仔细看鄢军的说辞,其中有很大的想象空间,对于关键性的枪和毒品的来源,鄢军全都避而不谈。我们曾试图联系他,但中间人表示,鄢军决定近期在上海开新闻发布会,不愿单独接受采访,但直至发稿时,新闻发布会的消息一直未对外公布。
周立波当然不能任由网友戏谑他“代表爱情”,但又一时找不到攻陷舆论阵地的法宝。在西安的时候他灵光一现,准备找一个做公交车广告的朋友帮忙。“在一个统一时间,在全国各大城市的公交车液晶广告牌上滚动一行字:‘波波,我们仰你一辈子。”谐音是鄢军在被媒体采访时所称,周立波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你养我一辈子”。周立波一边跟着旁人消遣自己,一边微微得意:“首先你得有这个‘断背山的故事;你还得有智慧,能想到‘仰这个字;你还得认识全国最大的公交车广告公司的老板。”
美国庭审期间,周立波夫妇一直很高调,每一次出庭,两人的服装都要精心搭配一番
相互起诉
即便法律给了周立波清白,但仍有很多人不愿意相信他。就像辛普森请了个高超的律师,好像周立波也是给律师砸钱,找出一个搜查程序不合法的漏洞,而并不是真的被冤枉。那份DNA检验报告早已淹没在无休止的口水战里。
赢了官司但赢不了舆论,让周立波陷于不利的首先是案件相关人士全都成为他的敌人。
首先是他的首任辩护律师莫虎。案件开庭几个月后,周立波夫妇更换了律师,理由是莫虎收费高昂,并且与事件相关人鄢军关系过于热络。“事情刚发生时谁都是蒙的,也无法去比较。有朋友介绍莫虎,他开价20万美元,我们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周立波的妻子胡洁告诉本刊,“但后来慢慢了解,很多朋友告诉我,在美国请律师不可能这么贵的。我后面又请了两个律师,其中一个还是很资深的,两个律师加起来只要5万块。”不信任感由此种下。胡洁说,案件审理期间恰逢莫虎的女儿结婚,“他请了我们,又请了鄢军。这是不符合律师职业操守的”。鄢军在当时已经是周立波夫妇严重怀疑的幕后黑手,周立波说,鄢军曾用钱贿赂莫虎,两个人因此走得很近。作为律师的莫虎显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已向美国法院起诉周立波对其侮辱诽谤。周立波也同样准备马上起诉莫虎。
其次是这个一石激起激情四射的鄢军。鄢军一开始在采访中表现出了对周立波的宽容和爱怜,但与此同时对胡洁的评价极其负面,他指责胡洁故意打时间差,在事发后第三天保释两名嫌疑人时,让周立波比唐爽早出来了几个小时,目的是为了制造有利于周立波的舆论。这更加激怒了周立波,鄢军试图隐去自己的名字和形象,但周立波给他通通曝了光。
最后一个是另一名当事者唐爽,现在双方也撕破脸了。除了释放的时间间隔,唐爽对与此同时在国内传出的舆论声音也很不满。“这是胡洁故意设计的,目的就是让我没有机会在媒体面前发声,舆论倒向了周立波一边。”唐爽告诉本刊,事发后没多久,周立波夫妇在国内的代理律师在媒体上发表言论,有意引导公众误以为枪和毒品是他的。唐爽认为这也是胡洁的精心设计。但国内代理律师表示,那时事件刚刚发生,有媒体来采访,这仅仅是他从律师角度的分析,没有任何人的授意。车上发现了枪和毒品,并不能证明这些属于周立波本人,因为车上还有同行者,车主是谁,涉事物品属于谁,目前还都不清楚,他并不认为自己在影射唐爽。此外,周立波夫妇还曾说过,鄢军除了贿赂莫虎,也给了唐爽不少经济利益,唐爽对此予以全部否认,他为自己的学者清誉受到的负面影响异常愤怒,他也准备起诉周立波。
事件发生之前,唐爽跟周立波曾是忘年交。两人在纽约的一家餐厅里相识,当时唐爽还在麻省理工学院攻读博士学位。周立波很欣赏唐爽,既是一个理工科的高材生,同时又热爱国学,两人很快建立起友谊,不但在纽约,唐爽到上海时依然是周立波家中的常客。事发当天,两人到鄢军家玩,周立波声称,此行的目的是希望鄢军为唐爽安排一份高薪的职位,胡洁说:“唐爽在美国的工作一个月薪水只有5000美元,他又一直想回国,正好鄢军说在杭州有公司,我们希望他能给唐爽安排一个顾问的职位,年薪200万元人民币,让他先把人生的第一桶金赚到再说。”这一说法遭到了唐爽的坚决否认,他告诉本刊,当时已经联系好了国内的科研院所,回国工作的日程已经基本敲定了。鄢军则称,周立波到访的目的是为自己拉投资,周立波想让鄢军投资1000万元到他与哥伦比亚大学合作的幽默学院项目上。
作为当事者,唐爽的说法给周立波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唐爽称,周立波和胡洁在事发后一直要求他作伪证,说枪是鄢军硬塞给周立波的。甚至在唐爽导师的葬礼上,他还接到了周立波的电话,继续要求他去作伪证,完全不顾他当时已经泣不成声的状态和悲痛的心情。尽管周立波夫妇全部否认了唐爽的说法,但唐爽得到了鄢军的支持。鄢军称,周立波与律师莫虎之间的决裂,原因就是莫虎不同意周立波想作伪证的想法。
从局势上来说,周立波四处受敌,而莫虎、唐爽和鄢军的立场大致相同。但孰是孰非,除了几人的各执一词之外,局外人很难知晓法律判决之外的真相。不过,仍有几个细节是值得商榷的。
让周立波最意外的是唐爽的态度,在身边的工作人员看来,唐爽曾经是周立波夫妇最珍视的朋友。但唐爽说,他与周立波夫妇并不熟,相互之间仅仅是礼尚往来,周立波对他的所谓馈赠不过是一套旧西服和一块旧手表,但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琴师沈灏从2008年开始跟周立波合作,除了在舞台上共同表演,他还是周立波的助理。他向本刊回忆说,周立波与唐爽在美国认识之后,关系非常好。“唐爽学历高,人很聪明,知识面很广。比方说我们说到‘超级玛丽,他就马上可以告诉你这个程序是怎么写出来的。他了解的领域跟我们完全不一样,先生非常喜欢他。”沈灏说,2015年,唐爽在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周立波联系之后,突然从美国打来了电话。“当时是我接的电话,我听到他的声音觉得事情有些嚴重。”沈灏说,唐爽在电话里告诉他,自己遇到点事,各种通信方式都被监听了。“他说他现在腰不好,站不起来了,需要坐轮椅。当时先生正在应酬,我把电话给他,就听先生说:‘你能回来哇?让唐爽赶快回国,回来怎么都好说。”
沈灏说,周立波非常关心唐爽的情况。当时他们正在杭州录制《中国梦想秀》,唐爽刚抵达上海,就被直接接到杭州的录制现场。原《中国梦想秀》总导演蒋敏昊也记得当时的情景。“在见到他人之前,我们早就听周老师说起唐爽。跟我们这些做电视的相比,他觉得跟唐爽的共同话题有很多,很喜欢他。”周立波让唐爽住在上海自己的家中,帮他安排看病,蒋敏昊两次去周立波家吃饭的时候,唐爽都在。“他穿着睡衣,拄着拐杖,人也很客气,招呼我们坐下,那个感觉就像是家中的小少爷。当时唐爽在做按摩,他觉得效果很好,按得很频繁,我记得当时大家还跟他开玩笑:‘不知道你这个背痛,是本身的问题,还是按摩按坏了?”
唐爽在上海治疗了两三个月时间,周立波夫妇在这期间去了美国,把唐爽交给了沈灏和自己公司负责财务的纪玉鸣。“先生走的时候交代,‘要像照顾产妇一样地照顾他。”纪玉鸣向本刊回忆,“听到唐爽说跟先生不熟,我心里很不舒服。我们当时是5个人一起照顾他,除了我和沈灏,家里的保姆24小时在,司机带着他出门,还有一个按摩师隔一天来一次。先生托关系去上海的各大医院,还去过杭州的医院,从生活到治疗都没有让他出过钱。”纪玉鸣说,唐爽刚回来时情绪低落,等3个月后准备回美国时状态已经好了很多。“临走的时候,太太带他去买了很多衣服,拎了很多袋子回来,这个我是看到的。”
胡洁说,唐爽态度的变化出现在事发两三个月后。因为唐爽曾在鄢军家住了一段时间,她怀疑是鄢军给唐爽洗脑。唐爽确实信赖鄢军,他告诉我,首先,鄢军第一时间是希望替周立波顶罪,这说明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其次,鄢军始终没有栽赃给自己的意思,相比之下,他可以从很多迹象中推测出周立波企图嫁祸于他的阴谋,好换得一身清白,“继续回国捞金”。但鄢军真的值得唐爽如此信赖吗?
胡洁有一段35分钟的连贯录音,她告诉本刊,这是事发两三天后在鄢军公司里录的。在这段录音中,鄢军告诉胡洁,暂住在他家的唐爽今天急匆匆地赶回学校了,唐爽说,担心FBI调查,需要回学校把一些文件处理掉。鄢军在录音中说道:“恐怕枪和毒是唐爽的。”唐爽因为与列入“红通”的潜逃在美国的几个人有联系,被FBI盯上了,这一次是有预谋的对唐爽的抓捕。“我并不相信鄢军说的,”胡洁告诉本刊,“我只是希望这份录音能够证明鄢军的人品,满嘴跑火车。”
在《中国梦想秀》的节目舞台上,周立波始终强调真实与即兴,这与电视娱乐节目的策划性天然存在着矛盾
剧场与电视的观众缘
案件涉及到的最主要的3个人全都反目了,这种境地已经很糟心了。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不但不设法去平息,周立波现在还要不断地去挑起新的口水战,隔三差五在微博上放一点对方的黑料,即便新闻能持续霸屏,就一点不爱护自己的羽翼吗?“因为我没有错啊!”周立波蹙起眉毛和小眼睛,“我现在不是为自己,而是一份社会责任感,我不能再让他们继续去害人了。”
“十多年来没人说我好,这回总算看到有人在帮我了。”周立波曾对纪玉鸣说道。纪玉鸣告诉本刊:“他知道外界是怎么看他的,以前他还调侃自己,‘立波有难,八方点赞,我们听了都要笑死了。”周立波很清楚自己的舆论场,十几年积攒下来的口碑,负面新闻远超过积极报道,等到了美国这案子,当即减掉不少舆论分。
周立波刚刚为全国观众所熟悉时,他在剧场演出中的言论就被媒体大做文章。最有名的是“咖啡与大蒜”,在表演海派清口时,他说有人拿他跟郭德纲作比较,“一个吃大蒜的怎么可以和一个喝咖啡的在一起呢”,这句话一出,把爱好曲艺的北方观众全给得罪了。后来他也曾解释过,“哪个更高档,是由用它们的人所决定的。吃了大蒜不肯刷牙,喝了咖啡满嘴脏话的属于一类人。吃了大蒜也能唇齿留香,喝了咖啡还能满腹经纶的也属于一类人”。但私底下,他仍然认为自己比北方曲艺更高级。“对我来说,给人带来快乐是‘呼吸之间的事,很容易,但那不是我的终极追求,我追求的是社会价值,酒驾问题、领导带头下矿都是我在《壹周立波秀》最先说的,后来才落实到法律和政策上,我要在台上引领社会。我从不在台上开黄腔、嘲笑残疾人,他们都太低级了。”
2011年在东方卫视《中国达人秀》录制现场,一名女选手因为不服判决,和她的家人一起在台上闹事,导致节目无法继续,周立波派自己的两名保镖上去,把闹事者制服,赶出了现场。随后他自己也生气地摔掉话筒,用上海话破口大骂,后面的节目也不录了。这一桥段经媒体报道,又给人留下他狂妄任性的印象。沈灏替周立波感到委屈:“那个选手当时闹得特别凶,场面已经失控了,但节目组没人敢上去阻拦。我记得高晓松当时说了一句:‘那么多人站着干吗呢!你们上海人真有劲!先生听了这句话坐不住了,只好派自己的保镖上去。”但最终的处理方式,节目组并不买账,据当时被邀请观看现场录制的媒体记者回忆,节目的主持人曾到后台跟记者们道歉,同时骂了周立波,记者们这才意识到周立波跟节目组之间的罅隙。
第二年,周立波结束了与东方卫视的合作,转战浙江卫视。他告诉本刊,原因是跟东方卫视新任领导不和。“你要知道我的定位,我是‘独立艺术家。别人要受各方面的控制,但没人能管得了我。”周立波的公司里一共只有5个人,除了他们夫妇俩,琴师沈灏身兼周立波的助理,另一个是负责财务的纪玉鸣,从周立波下海经商时就认识了,到现在有20多年,除了管理公司的账目,有时也做周家的管家,另外还有一个人是周立波的司机。“先生太太以前都做过生意,他们觉得养人很难,所以公司结构才如此简单。”沈灏说,有时他还身兼周立波的保镖。“录节目的现场特殊一点,因为喜欢他的观众太多了,经常有阿姨婆婆拉着他拍照拍个不停,我一个人阻挡不过来,所以会临时请保镖。”
“我不需要经纪人啊。”周立波始终要保持一種得意的姿态,“我嘛,谈合作很简单的,我说一个价格,别人也不可能讨价还价。”周立波带着《壹周立波秀》到了浙江卫视,同时开了新节目《中国梦想秀》。原《中国梦想秀》总导演蒋敏昊向本刊回忆当时的情景:“他开完价格后,很直接地跟我说,这是他认为的合理价格,希望大家不要再讨价还价,他说:‘我不希望是做一个生意,我希望能通过这个节目让自己转型。后来我们也了解到,他出的价格只比《中国达人秀》高了一点,因为改到杭州录制,多了差旅费和沈灏的劳务费。这个价格在当年算是挺高的,但谁想到2013年明星真人秀节目一下子火爆了,明星出场费直线上升,但他的价格始终都没涨过。”
“一个人,一张嘴,一台戏,120分钟,我连暖场都是自己暖,你见过自己暖场的演员吗?”周立波对本刊说,“所以我才能是独立的,我不需要别人。”2008年,周立波在告别舞台近20年之后,回到上海的剧场里,开始了自己“海派清口”的演出。上世纪90年代周立波下海经商时,纪玉鸣是他的员工。“他当时的文化公司要招一个出纳,朋友介绍我过去。我跟他坦白说,我的经验不是很丰富,现在还在学习,但他觉得我很认真,谈完第二天就叫我来上班。”纪玉鸣告诉本刊,后来周立波又改做装潢公司,直到他把钱借给朋友做混凝土生意失败,去了日本,她才去找了其他工作,但两人的关系一直相处得非常好。“他在兰心大戏院的第一场演出我打算带着全家去看。我的一个朋友说‘滑稽戏买什么票啦,咱们提前半小时去等退票好了,结果我们傻眼了,戏院外全是等退票的人,一张退票都没出来。”
纪玉鸣和周立波年纪相仿,周立波80年代在上海滑稽剧团演出时,纪玉鸣就知道他“小滑稽”的名号。第二场演出的票是提前买好的,纪玉鸣说,坐在下面听,从头笑到尾。“讲的全都是我们小时候的事。他模仿国外刚进来的第一个广告、小时候吃的那个麦乳精要搅一搅,还有我们形容上海混混叫‘打桩模子的,全场都笑得七扭八歪。”
上海市演艺总公司是周立波“海派清口”剧场演出的承办方。当时的负责人徐忆黎向本刊回忆道,根据他多年承办海内外在上海的演出经验,他最开始一点都不看好周立波。“我们集团总裁是波波在滑稽剧团时的团长,他委托我,帮波波运营他的演出,当时的场地选在兰心大戏院,700个座位,演12场。我对这个有异议,我觉得12场很可能会办砸的,6场还差不多。当时我们跟戏院谈好,尽管订12场的时间,但一旦觉得运营不好,就马上停。”
2008年12月28日,徐忆黎在承接完这个项目之后,第一次走进剧场看周立波的“海派清口”演出。“第二天早晨9点,我去公司开会,马上就拟协议,我要跟波波签三年合约。”徐忆黎说起来仍有些兴奋,“从他上台演出开始,就凭他一张嘴,滔滔不绝讲了2小时10分钟,我统计了一下,全场笑声达到792次,而且不是稀稀拉拉的笑哦,是哄堂大笑。散场以后,我观察观众的反应,我记得有个一家三口,出场之后马上又去售票窗口买第二场的票,打算叫家里亲戚都来看。很快票房反馈回来,第二场、第三场的票在散场半小时内都卖光了。于是我们决定在第二天开始卖第四、五、六场的票,不到下午5点半,全部卖光。剩余后面6场的票也都开卖了,两天之内也全部卖完。当时波波的票火爆到什么程度?不但全上海所有的精英黄牛全都来了,外地还来了一大批。刚开始他们抽的是本地的便宜烟,3个月以后,黄牛拿出来的都是软‘中华。我见过最高价360元的票,黄牛开价6000元,最后双方以4000元的价格成交。”
周立波说自己的表演,“海派”代表兼容并蓄,“清口”强调所有的笑料都是干净的,不带脏字不开黄腔,谈社会问题,除了说之外,还有表演、唱歌和舞蹈。“你就说吧,全国除了我还能有谁这么演?一个人面对上万名观众,每场内容不重复,最长的一次演了3个多小时,一年票房收入1.5亿元。哦,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周立波对本刊说。
徐忆黎从专业角度的分析则理性得多。他回忆说,在当时的上海演出市场里,滑稽剧算不上高雅艺术。“看戏的都是小市民阶层,跟交响乐、歌剧、芭蕾舞等等相比,受众人群不一样。波波的出现改变了上海高雅艺术的现状,他的表演形式成了一门新的独立艺术。当时上海市一直在强调海派文化的复兴,已经好几年了,始终没有找到能够贴合上海大都市文化氛围的演出形式,而波波的出现,所有人都认为,找到了!就是这种海派文化的腔调。”徐忆黎说,“首先他说的是上海话,其次,他复出后最先讲的是《笑侃三十年》系列,当时恰好是改革开放30周年,后来他又做了《笑侃大上海》,2010年股市火爆,他又做了《我为财狂》,社会评价都觉得他是‘很上档次的一个人。”
因此,一个北方人和一个上海人,对周立波的印象应该是大相径庭的。北方观众通过电视屏幕和新闻报道了解他,在“咖啡大蒜”的诳语背景下审视他的表演,看媒体报道中他的自负和耍大牌,上海人是能真切接触到他本人的,上海话也天然地拉近了彼此的关系。
我在西安第一次见到他本人,令我意外的是,他的神态、语气、动作几乎跟电视上一模一样。7月的西安酷热难耐,周立波被安排去参观各处景点,从早到晚一整天,始终精神抖擞,无论是在车里,还是在餐桌上,永远滔滔不绝,几句话就把人逗笑。“我有多动症的。”51岁的周立波在台上可以劈叉,在西安的酒店外面抽烟,一脚抬到一个极高的石柱上,柔韧性十足。“他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胡洁对本刊说,“有一次家里来了两个朋友,待久了他觉得烦,偷偷溜走了。等人走了以后我满屋子找,怎么都找不到,后来我打开衣柜才发现他平躺在里面睡着了。还有一次我们跟别人谈事,我明明看他坐在我对面,怎么过了一会儿人就不见了,最后发现他躺在窗帘外的飘窗上。他从座位上走到飘窗的位置,不可能我看不到啊,后来我才想明白了,他是慢慢溜到座位下面,从地上偷偷爬过去的。”
除了张扬的个性,他用人际交往的方式面对媒体,也让他成了招黑体质。很多话,当你面对面和人谈时容易被理解,但从媒体报道出来就变了味道。胡洁举了个例子:“比如他跟另一个主持人一起跟电视台谈节目合作,两人谈的价格都差不多。下午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到出场费的问题,那个主持人会说‘我對金钱不是很在意,但周立波就会说‘这体现了我的商业价值。这么说很招骂,他自己很清楚,但他就是不愿意那样说。”
以前他是有喜爱的市民观众加持的,这些人看得见摸得着,紧密围绕着他的是热情的支持力量。纪玉鸣开了一家小饭店,周立波时不时会去光顾一下。“来我店里的都是老客人,他们都知道我跟先生的关系。先生一进来,就跟大家打招呼,还没吃完饭就跟我说,让大家排好队,一会儿每个人都可以拍照。还开玩笑说,收五毛钱拍一张。”在上海,周立波可以尽情享受这种亲切而仰视的关系。跟随周立波多年的沈灏和纪玉鸣始终称他们夫妻二人是“先生”和“太太”,这个颇有旧社会味道的称呼,透露出一丝阶层上的优越感。“先生人真的是很好的。”纪玉鸣说,“他做生意的时候,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复出,他说那这帮跟着我的兄弟姐妹以后怎么吃饭?后来他去了日本,我到别的地方工作,他回来说:‘小纪,我请你老板吃饭吧,我想让他对你好一点。后来他的演出成功了,他跟我说:‘小纪,你终于可以归队了。我永远记着这些让我感动的事。”
我问周立波,你觉得有多少比例的观众是喜欢你的?他想了想说:“一半以上吧。”这个答案从自信心爆棚的周立波嘴里说出来,有点意外,也许是这次美国的事件给了他更清醒的认识。2015年末,周立波决定跟家人去美国生活一段时间,“毕竟是50岁的人了,我们想回归安稳的家庭生活”,国内的演艺事业几乎全部中断,原本来自剧场和电视观众的力量也消失了,这一次的危机显然对他造成了更大的损伤。
胡洁对本刊说:“以前我们觉得不需要有什么团队去危机公关,现在真的要考虑考虑了。”如果美国事件发生在几年前,他回到上海可以在剧场里以人际传播的方式倾诉愤怒和不满,他的话语方式更能打动人。但现在留给他的全是媒体传播的空间,一个身处漩涡里的公众人物,过往从不表现出谦逊温和,这一次又是各方反目又是无尽口水仗,没有温暖的包围圈,那些恶评直直地扑上来,分外冰冷。
婚姻
即使是交恶的唐爽和鄢军都承认,周立波是单纯的人,但他们对胡洁的评价却都很差,“胡洁录音留证据很阴险,周立波是胡洁控制的提线木偶”。
在外人眼里,夫妻俩的感情确实很好。在西安跟着他们到处逛,周立波始终要拉着胡洁,一眼看不到,就左看右看,“婆呢,婆呢”,有时候还要扑上去勾肩搭背,完全不像年过半百的夫妻。在美国庭审期间,他们也一直很高调,每次出庭,二人的服装都要精心搭配一番。“我买的是Dolce & Gabbana啊,它的风格就是很花哨的。反正我买什么,他穿什么。”胡洁说。
2010年,周立波与胡洁高调举行的婚礼给公众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的婚礼由杨澜主持,黄晓明、任贤齐等六人做他的伴郎,成龙、刘嘉玲、陈凯歌等众多影视圈名人到场,还请到星云大师来做证婚人。这场众星云集的婚礼剪辑之后在电视台播出,在台上崔永元对周立波的一番“毒舌”调侃后来被许多媒体拿来大做文章。
“他觉得我受到了很大的委屈,必须要给我一个体面的婚礼。”胡洁说。结婚时两人的年纪都在40岁上下,不但都有过婚史,而且关系都极其复杂,他们的结合也因此受到了极大的舆论压力。“这一次美国出事都比不上10年前给胡洁造成的伤害。”胡洁的一位好友对本刊说,“当时胡洁可是身处旋涡之中啊。”
周立波这次在美国涉毒,很多人扒出他10年前的“前科”。2009年,周立波的前妻在网上发帖,称周立波吸毒,还发布了一段周立波趴在床上神情恍惚的视频。“那是我喝醉酒的视频。你没发现这段视频没声音吗,不信你问问她敢把声音放出来吗?”周立波对本刊说。他的前妻之所以爆料,是因为两人在离婚时对财产分割有严重的分歧。“她找到我们,要500万元,别说我们,就连我婆婆都说‘不能给她。”胡洁说,周立波与他的前妻其实早就协议离婚了,“净身出户,所有财产都给她了”。但他们离婚之时,正是周立波开始走红的时期。“他们在日本结的婚,本来在国内是无效的,但他前妻后来去做了公证,于是原来的离婚协议就无效了。”胡洁说,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财产,被拒绝后,网络攻击就来了。胡洁的个人信息被发在网上,周立波的前妻不但称胡洁是第三者,还把周和胡的关系描述成软饭男傍女富婆。
而胡洁之前的一段婚姻也不叫人省心。她的前夫是“红通一号”杨秀珠的亲信,潜逃后回国被判入狱。对胡洁和她的企业的调查直到2013年才全部结束,在此之前关于她涉案的谣言也层出不穷。
“最后能怎么办,还是拿钱出来给她。”
法院判周立波离婚之后,他的前妻写过一份悔过书,承认自己伪造事实。“但是这么多年,波波从来没有拿出来说过,为什么?他觉得这是跟他一起生活过的人。如果一个男人公开指责前妻,这样的男人你觉得好吗?”胡洁想了想,还是把周立波前妻手写的声明拿了出来,上面承认,“在与周立波办理离婚诉讼期间,向媒体披露了有违事实的信息”。但具体哪些信息是虚假的并没有列举出来。“这是律师去找她签的,我们当时哪想得到那么多。”胡洁说。不想再抓着不放了,拿了钱销声匿迹就好。
吸毒、贪官、包养、富婆与中年发迹的男明星,很难再找到比这更狗血的剧情了。但認栽绝不是周立波的性格,他就是要在所有人面前扬眉吐气,不管老百姓们怎么看,当事人肯定是感动得一塌糊涂。“一个男人能为你做到这份儿上,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不光是胡洁,周立波也需要通过这场婚礼来证明自己最终获得了胜利。
“但是我很冷静。我跟我老公说,我们搞这么大的阵势,必须要做成慈善婚礼,否则会很麻烦。”胡洁在婚礼上请来了上海市慈善总会,“他们在现场搞了一个募捐的大箱子,所有的礼金都没经过我们的手,最后一共将近4000万元,全捐掉了。按说我们可以拿10%的费用,但我们一分都没要,酒席的钱是我们另外掏钱付的,即便这样,还有很多媒体跑去慈善总会查账呢。”
拉着明星们一起做了场慈善大秀,这其中的情理,夫妻俩还是拎得清的。“来的客人们挺让人感动的,有的人都捐了几百万,但这份情最终还是要我们去还的。杨澜当时捐了不少钱,后来她的慈善拍卖,波波每一次都去主持。有时候有些拍品眼看着要流拍了,我看不下去,就自己拍下来。”胡洁说。
“我20多岁自己办企业,29岁就做温州市人大代表了,法律意识和风险意识都很强的。”胡洁要求周立波的每一笔收入都要通过银行打入账户,“有时候去演出,对方说给现金方便,我从来都不让。我们的每一笔收入都要纳税,我做企业出身,太了解了,一旦税务上有麻烦,你就死定了。”胡洁怀疑网上的污蔑跟自己的前夫家人有关。“他们恨死我了。当时我前夫的家人想让我拿300万元出来,给他拿去跟政府打官司。我拒绝了。他怎么可能赢呢?而且我是有企业的,我不能得罪有关部门。”早就隐退到周立波身后的胡洁露出坚硬的一面。“网上很多污蔑,说我前夫把贪污的钱放在我的企业里。检察院确实立案查了很久,最终撤案了。你觉得如果我有一点问题,检察院会放过我吗?当初他是说过要跟我合股,但我一直是拒绝的。你做你的企业,我做我的企业,我们结婚期间,我根本不认识杨秀珠,但我知道两个人掺和起来风险很大。”
胡洁觉得,在这次美国官司的纷争中,自己之所以遭到鄢军的诋毁,正是因为她太强了。“波波是很单纯好骗的,但我不一样。”
两人相识于张家界。当时胡洁回学校充电读书,跟班里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去张家界玩,有个男同学跟周立波是好朋友,把他也带来了,两人一见面,周立波就对胡洁很有好感。“波波永远跟在胡洁旁边。”胡洁的好友回忆说,“我们在张家界的一个溶洞里玩,波波就一直贴在胡洁身后,距离近得就差踩到脚后跟了。”晚上周立波给胡洁发短信,胡洁假装没看到,“结果第二天早晨在餐厅碰到了,我有点尴尬,他倒好,大声问:‘我发短信你怎么不回啊?”
回程的飞机上,周立波打着要给胡洁介绍男朋友的旗号,询问她的择偶条件。“我跟他说,我想安稳过日子,想找一个教授或者医生,收入不用高,年薪50万元就可以了。”胡洁说,结果周立波没有介绍别人,毛遂自荐,“他说‘想了想,觉得自己蛮符合要求的”。
恋爱的过程很理性也很实际。“我们认识半年都没有牵过手,一直都是很冷静地在讨论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两人是否适合在一起。”胡洁回忆说,“他明确跟我说,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希望我能放弃事业,他觉得一个家不能两个人都很强。”周立波和胡洁在婚礼结束后第二天就到电视台接受访问,周立波说,他说让胡洁回归家庭时,并不了解胡洁企业的规模,“等她带我去看她的企业时,我傻眼了。”胡洁在温州经营着一家规模很大的餐具企业,她在节目中满脸幸福地说道:“他没想到我的企业这么大,但还是说,给他3年时间,保证在3年之后,他赚的钱跟我现在一样多。”
于是胡洁就把所有股份转让给合伙人,有了他们现在这样的家庭经济结构。那时候周立波刚刚回到舞台,不用说全国,就是在上海都还未被人熟知,无论他是否真的不了解胡洁殷实的事业基础,这种说法无疑更塑造了他自信的舞台形象。
即兴演出
1981年,不满15岁的周立波报考了上海滑稽剧团,他的面试官是著名滑稽剧演员严顺开。严顺开让他用一个词来描述“电视”,周立波说:“黑白分明。”可那时候彩色电视已经有了啊,怎么叫“黑白分明”,周立波想了想,“因为那天放的是黑白电影”。就凭着这一句话,严顺开就决定录取他。当时周立波还不满15周岁,算是破格录取。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著名滑稽剧演员姚勇儿是滑稽剧泰斗姚慕双的儿子,他比周立波大十多岁,周立波入团后,跟他关系特别好。“当时一起入团的有十几个小孩,他是团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同学都比他大四五岁。但只有他往我家里跑,别人就不会。”姚勇儿告诉本刊,“他敢说,总是‘叔叔长,叔叔短,长得又矮又小,蛮讨人喜欢的。”姚勇儿说,那时的演出都在晚上,剧团里的演员们上午就给刚入团的学员们当老师,下午休息,周立波常常跑到他家里吃住。
周立波很反对别人把他归为草根喜剧演员。“首先我小时候生活条件很好的,我从来没在钱上受过委屈;其次,我接受的是专业的戏剧教育,我们在滑稽剧团的时候,老师的要求比现在戏剧学院里还要严格。”周立波的父亲以前是体操教练,后来在体育局工作,家境不赖。他现在的家也在上海市中心的高档公寓里,胡洁说,之所以不去人少的地方住别墅,是因为周立波特别喜爱这样的环境,“他小时候就住在这种低楼层的洋房里,周围老上海的气氛也是他最熟悉的”。很多人以为上海滑稽剧跟江浙地区的其他曲艺属于同一类型,但实际上它出身于戏剧,而不是戏曲。姚勇儿告诉本刊,150年前,上海领风气之先,率先受国外戏剧的影响,孕育出了近代话剧的雏形,其中的喜剧形式发展成为日后的上海滑稽剧。1949年后,上海人民艺术剧院成立,滑稽剧团是剧院里的第四团,当时把成立中国真正的喜剧院作为目标,剧院院长黄佐临为此还请来了中央戏剧学院的高材生严顺开,使滑稽剧团的学术气息变得更浓。“那时的学员学很多东西。文化课不用说了,还要学声乐、形体、方言、戏曲等等,当时的表演理论仍然是学苏联,但美国电影中的很多表演方式也已经被广泛讨论了。”姚勇儿说。
周立波毕业后与搭档一起表演滑稽独脚戏,类似于北方的相声。这是年轻滑稽戏演员入门的表演,等有了十年八年的积累,才能在剧团的滑稽大戏中担任角色。周立波在独脚戏的舞台上很快就崭露头角。“一开始,他最好的是唱腔和音准,”姚勇儿回忆说,“后来他语言控制的能力也上来了。他很年轻,有他独特的出噱头的方式,和观众交流对话的能力很强。而且滑稽戏一直强调演员要做文化人,不高级的噱头是不能要的,这些都对他日后的发展有影响。”
1989年,已有“小滑稽”之称的周立波因为打伤前岳父,至其一眼失明,被判入狱205天,从此他离开了滑稽剧界。之后的十多年时间,他下海经商,其间与前妻离婚、复婚又离婚,最终闹得一地鸡毛。他与复出后的第一个合作者,京剧演员关栋天也闹得很不愉快。周立波说,自己之所以又回到舞台,是看不惯表演的低俗化。“关栋天是唱京剧的,他怎么能给我策划出‘海派清口呢?这当然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你要知道,我在台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即兴的,不可能是别人帮我搞出来的。”两人在合作几年之后分道扬镳,如今关栋天不愿再提及此事。
即兴,是周立波标榜自己舞台风格的标签之一,也是他的自信来源与价值所在。“我从没见过他做案头功课,”胡洁回忆说,“也许他不愿意让我看到他用功,可能在洗手间里练吧,但我确实没见到他花时间琢磨要在台上说什么。”合作伙伴沈灏也好奇周立波的工作方式。“他可能在日常的活动中把营养就吸收了,他每天要看很多报纸,也喜欢看书,这些都为他在舞台上的表现做准备。”
周立波喜欢做电视台那种为选手当嘉宾的节目。“但我从不为改结果补录镜头,我要求全真。”周立波說。和他一起合作《中国梦想秀》的蒋敏昊对此也印象深刻。《中国梦想秀》是一档帮普通人实现梦想的综艺节目,选手进行才艺展示,和评判官周立波对话,由现场观众投票决定是否要为选手捐资实现梦想。“我们一开始见面的时候,没聊节目,而是聊他做慈善的经历和感受。他提出,能不能改变以前做节目对词、排练的套路,事先不给他梳理任何信息,让他跟观众一样,在见到选手时,感受是真实的。”
这种节目录制方式让周立波很兴奋,他充满好奇地与选手聊天,让对方打开话匣子,吐露自己的梦想。每次录制,从下午2点一直录到凌晨2点,观众要换三拨,但周立波始终站着,录制一名选手的内容,短的需要40分钟,长的能够达到两个半小时,绝对是体力的考验。
“在节目录制的过程中,我们对于该如何做慈善也有很多讨论,并不是所有的需求都是需要公益帮忙的。”蒋敏昊告诉本刊,比如有人想造潜水艇,这样的梦想是否值得支持,还有支教的志愿者想带着孩子去北京看看,周立波觉得这不是对孩子最直接的帮助,也不是孩子的梦想。“到2015年,我们双方都决定要停一停,对于公益事业我们渐渐有了很多的困惑。”蒋敏昊说。
那么,节目无法延续,是否跟即兴表演有关呢?求真与策划的矛盾,也许是周立波在剧场演出时没有想过的问题。
能量传播影视股份有限公司是《壹周立波秀》的制作方,总经理郭志成告诉本刊,他看了周立波的《笑侃三十年》之后,觉得终于发现了一块宝。“在美国,男性主持的深夜节目早就出现了,谈民生,谈时事,谈老百姓关心的话题,但中国很久以来都没有合适的人来主持这样的节目。”郭志成说,周立波填补了这样一个表现上的空白。“大部分嘉宾都是端着的,都要维护自己的形象,他不是这样,该哭哭该笑笑,该上台上台,该发火发火,很放得开。”
周立波认为《壹周立波秀》是他即兴表现的代表作。沈灏回忆说,在教育、反腐、食品安全等主题确定之后,在节目录制前半个月,节目组的两个撰稿人会到上海来与周立波对稿,“主要是把社会热点新闻和数据梳理出来,让先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来了之后,也从来没有严格地一起工作过,“来了就是闲聊,一起吃晚饭,吃完让他们回去休息,有时候半夜一两点又把他们叫来,还是聊天,有时候一起摆弄他的无人飞机。就是这样待半个月,所有的内容就在聊天里慢慢吸收,梳理出来”。
但郭志成对这种说法并不认可。“我们每年录制的时间只有3周,其余49周都是与他一起创作的时间,所有的内容都是节目组一点点磨出来的,不能否定这49周的价值。” 周立波总是强调自己临场发挥的能力,或许这可以体现他的自信与才华,但另一方面,这也否定了自己多年的舞台修养。“做节目是不可能临场发挥的,即便是他讲的段子,那也是反复创作和磨合的,一个好的段子,他可以从上海兰心大戏院一直讲到纽约卡内基音乐厅。总是强调即兴,那不是把自己勤于思考、几十年的舞台积累和与团队的合作等等,这些东西的价值都抹杀了吗?”郭志成说。
而这次从美国回来,一向“不打草稿”的周立波开始琢磨要写个剧本了。“电影名字我都想好了,《长岛寻枪记》,从案件开始,发展到‘断背山,最后回归主旋律。我,就我本人扮演,我老婆就演我老婆。鄢军嘛,估计他是不会来演的。”玩笑归玩笑,但这场舆论风波确实让他们开始重新考虑是否就此隐退,胡洁说:“等官司打完了,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们也许还会回到舞台。但我们没有任何的个人诉求,只想去做有社会意义的事。”
(感谢实习生王雯清、俞可薇为本文提供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