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付国:艺术家就是要不断创造新语言
2018-09-12李冬莉
李冬莉
中国不乏众多偏居一隅、名满地方的名家能人。他们在当地的艺术圈、收藏圈里,有着明星一样的光芒;他们的作品往往一画难求,还没完成就被提前预定了。身在河北邢台的袁付国便是如此。但他却远远不满于此,年近60走上当代水墨之路,大胆而心无旁骛地做着自己的探索。袁付国说:绘画是什么我不关心,人是什么,宇宙又是什么才是我真正想表达的。
对于袁付国来说,在三十岁之前,从来没想过自己有天会变成个画家。毕竟,一开始连喜欢画画对于他来说都是有些奢侈的。
小时候对于画画的认识,来自看小人书,有钱了就买小人書看,喜欢得不得了。自己也跟着画几笔。但母亲很不喜欢他画画,也坚决不让他画画。那时候父母还受老思想的影响,断定画画未来肯定是吃不饱的。母亲曾说过最狠的话是:“你要是再敢画画,就把你的手打断。”初中毕业后,袁付国像每个年轻人样进入社会参加工作,当时也没想过有天自己能成为个画家和艺术家。
或者他是个天生要画画的人,不管过程中的路如何走,终点却注定了要落在画笔上。工作后,他步步做到了一家国有企业的装饰公司经理,装饰公司画效果图,他对手下人画得不满意,自己没学过,但一上手就能画得好。有一年去广州出差路过一个画廊,在20世纪90年代,画廊里的张水墨画卖2000块钱,当时他非常吃惊,觉得怎么这么贵。画面的画风他自认也能画得出来,也可以画。后来回到邢台,袁付国就跟领导申请,说自己想画画。以前的老领导都很爱才,说想画就画吧。这成了他走上绘画之路的开端。
而这开始就再也没能停下来。一开始他的画传统写实,尤其是牡丹很有名,
画难求。后来竹子、小鱼、小鸟这些传统样式都很受追捧。虽然他是从传统中开始的,但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野路子,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和说法。也不计较名利,类似改换风格会不会不受欢迎之类的都不在他考虑范畴,画到定程度,他就再也不愿意画这些了。“有人说,老袁,给我画一张芍药吧。我就说不会画了。其实就是不想重复,想不断找到内心里的新可能。我是半路出家,没有负担,怎么变怎么改都可以。一成不变的是画家,而艺术家应该是个探索自己的内心和世界的关系的过程,需要不断提供新的视野和角度的可能性。我的个性里也不喜欢重复。”
学习规范是为了摆脱规范
2006年,袁付国在北京待了
段时间,看了很多展览。看得多了,发现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后来就不再看画展,也不再看评论。“中国文人画学古人,但古人出门就是山,写生就是眼前的风景变成画。我们不是古人,现在的人出门就是坐飞机乘高铁,视野不样。西方的艺术家通过美术馆的训练,有自己的传统,人家的传统也不是我们的传统,但艺术的境界却是相同的。我要做的就是‘出了山门打师傅——找到自己。会画画的并不都是艺术家。”
之后,袁付国开始画佛像,也画得很好,喜欢的人也非常多。这些都是他绘画探索的一个过程,也是他希望从古人和宗教那里得到养分的过程。但这些都不是他追求的终点。甚至走到现在的抽象画,创作当代水墨,将丙烯颜料融入彩墨中,进行种全新艺术语言的尝试,都是不断演变而来的,也不是终点。
“我学规范的目的是为了摆脱规范,而不是变成规范。”
袁付国的作品经历过几次大的风格变化,在走向当代水墨的尝试之前,佛像系列和花鸟系列在他的收藏群体里一画难求。他的作品如他的人样,有着不同于当时年龄的反差感,年轻的时候特别强调作品的古意和典雅,而年近60之后走上当代水墨之路,大胆得如同毛头小子,全然不在乎是不是能被市场接受,能被过去的老藏家认可。
“只懂满足市场需求的是设计师,工艺师。艺术家就是要不断超越,创造新的语言。”他对这个话题有着自己清醒的认识。
有认识是回事,真正改变是另外回事。毕竟,抛掉过去的若干年积累的,不顾后果往无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中国有着庞大的水墨画收藏市场,尤其是地方性的收藏市场。这是多年审美积累的特色,也可以说是局限。说到市场层面,袁付国的不同之处则在于,他很在乎“懂他”作品这件事。话不投机的想要买作品的客人谈都不要谈,这样的性格拒绝了部分投机客也收获了很多真情实意的朋友。从作品的层面,让他也有这种自信。除了国内和当地,在海外特别是美国市场,他的作品也拥有众多拥趸。
在过去绘画古意风格作品的时候,他也喜欢像古人一样到处走走看看,让自己立于自然和当下的场景中。他说,一个艺术家笔下画出的东西,是心里的,而心里的又来源自眼睛和感受。好的艺术家都是情感表达的高手。没有这种能力,很难画出好的作品。艺术之难不仅在于它相比较般的专业性更强,更在于,它是种人类深层次精神性的孤独,无可逃脱,并且很难从教学和他人的成功案例中获得安慰。
做艺术家就是不断否定自己的过程
无论是传统的水墨画家还是当代油画画家,能够像袁付国样,完全半道出家,甚至自身因为当年父辈的历史原因,只上到了初中便辍学进入社会,唯一正式的训练来自于1999年的天津首届中国画高研班短训,却又能在艺术之路上走得如此深远的,堪称绝版。
从半路出家,完全靠着自己对艺术的热爱和天赋,不断跟自己死磕,不断否定自己,到进入写实、写意,再到如今抽象画的当代水墨之境,袁付国不断超越着自己。他在北京短暂的停留后,很快就回到了故乡邢台。作为邢台地区的名人,他很少见客,只是关起门来专心作画。经常画得多,毁掉的也多。不满意了毁,不喜欢了毁;今天喜欢,明天不喜欢了,依旧毁。他说,做艺术家就是不断否定自己的过程。
取得些小成就很容易,难的是推翻过去的成就不断挑战自己的新可能。尤其是到定年纪之后得到市场认可的艺术家,从这点,越发显得袁付国的难得、可贵。他似乎决定了艺术之路上要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不断尝试着当代水墨的纵深边界。中国的水墨画很难突破,光材料本身就有诸多限制,不像油画和丙烯的变化、层次这么多。
当代水墨是中国传统水墨艺术与西方现代艺术观念杂交的一个当代艺术品种。在保留中国传统笔、墨、纸等的基础上,大量运用西方现代艺术创作中的
些方法和观念进行创作,和传统中国画已有相当大的距离,和传统笔墨的概念也有很大区别,在形式上的追求大于传统笔墨的内涵,甚至有南辕北辙的感觉。
这种强烈的反差和实验性,对于无论在什么位阶上进行创作的艺术家都是不容易的。尤其是身处邢台这样的小城市,这里并不具备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创新氛围,那种很多可能都被支持和鼓励,仿佛只要你敢想敢做,世界自然会给你条路去走的宽松环境。而在小城市里成名虽容易,约定俗成的传统力量也更强。这也是为何很多年轻人要走向大城市的原因。
从2016年开始,袁付国仿佛不受任何压力影响似的,也不管之前那些喜欢他作品的收藏家懂还是不懂,只是心无旁骛地按照自己的节奏创作全新的水墨作品。不知道他背景的人,会以为这是个对西方艺术史有着深入了解的年轻艺术家,用色大胆,笔墨随性。每处细节都有自己的独特风格。对于这点,他想得很通透,“想要从事艺术之路,想要获得成功,就不能只想着怎么画,为什么这样画。而是先要改变意识,忘掉自己,不断接受新的观念,社会上各种变化和新的理念。”
他说,抽象水墨画的尝试,并不仅仅是绘画,而是想表现的人对宇宙的再认识,是个艺术家应该有的思想。“2004年,我开始在水墨里加入丙烯,当时也是要找各种可能性。我的作品都是宣纸、丙烯、墨的综合媒材。有时候,你不把自己限制在某种类型和状态里,世界反倒宽了”。
艺术是宇宙觀的表达
因为在当地很有名,很多年轻人找他来取经、学画。袁付国跟他们都说,你们跟着我学不了技法,只能学做人。艺术是教不了的。“现在中国的艺术教育有个问题,尤其在水墨画的教育上,就是儿童画的教材和成年人的教材大体相同。但绘画不是群众运动,不能拥而上。如果只讲怎么画,找本书照着画就行了,但艺术创作需要的是自己去感受生命的灵性。语言无法解释,也不能通过数字来理解。”
“对于我来说,绘画是什么我不关心,人是什么,宇宙又是什么,才是我真正要表达的。绘画只是我表达的种方式和方法。会画画的并不都是艺术家。只有艺术家才能创造出表达价值观和世界观的方法。”这也才是艺术家和艺术创作者的区别,前者看重方法论和价值观的一致性,而后者更强调方法论的简单呈现。
“想要从事艺术之路,想要获得成功,就不能只想着怎么画,为什么这样画。而是先要改变意识,忘掉自己,不断接受新的观念,世界上的各种变化和新的理念。”
当代水墨的改造非常之难,中国的水墨画本身就很难突破,光材料本身就有诸多限制,不像油画和丙烯的变化这么多。对于袁付国来说,有时候张画的颜色调出来特别漂亮,想再调张,调不出来了,全靠当时的感悟。
传统水墨作品中,没有纯粹的黑,靠墨的深浅来表现不同意境。而袁付国的作品里,黑就是黑,再用其他的颜色来破黑,所有颜色的分量都是平等的。充分利用丙烯和彩墨的肌理效果,在东西结合的艺术中,产生新的跨界语言。
袁付国认为,恰恰是这种难和挑战,让他觉得自己在做件有意思的事,因为这种有意思,让他的心态一直年轻着。
(编辑/李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