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国王J和他的疆土(短篇小说)

2018-09-11李浩

南方文学 2018年4期
关键词:国王

李浩

大臣们告诉他说,由一些直着腿走路、煮着吃牛肉甚至都不能把上面的毛剃净、只会发出一些咕噜咕噜怪声的人统治的Z国仿若一颗小小的弹丸,而且一直处在摇晃之中——因此,他更加不能容忍Z国使者在大殿上的傲慢。当着所有大臣的面,这个脸面苍白而细瘦的使者竟然敢指责他:“尊敬的国王,从您的话中可以看出您对我们了解甚少,而且充满了偏见和误解。我们国王要求的是……”“你们国王要求?他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我不同意他的要求,甚至我都不想听他的要求!”

若不是大臣们苦苦阻拦,朝他使各种眼色,以国王J的脾气很可能不等这位使者把话说完就将他赶出宫殿,甚至直接差人将他架到绞刑台上去。“你们屡次犯我边境,杀我边民,掠我财物,奸我民妇,我几次派人找你们交涉竟然一直不知收敛反而一次次得寸进尺……还要向我提什么要求!还指责我对你们有偏见!我不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绝对不会!告诉你们直着腿的国王,让他死了心吧!”

离开议事的大殿,国王J依然愤恨不已,他觉得那个苍白而细瘦的Z国使者简直就像一只嗡嗡叫着的苍蝇,另外的两个随从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他们两个不飞也不叫。“告诉Z国的使者,他不受欢迎,限他两日内离开我的京城,快快滚回他的弹丸中去。”就在跟随的大臣转身的时候国王J又叫住了他:“这几天,你也给我严查來自Z国的商人、工匠和艺人们,要么找个理由将他们关押起来,要么驱逐出去。你们不是说,在我京城有三百多Z国的人了吗?我希望半个月后,我的京城里一个来自Z国的人也没有。谁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大臣们告诉他说,由一些直着腿走路、煮着吃牛肉甚至都不能把上面的毛剃净、只会发出一些咕噜咕噜怪声的人统治的Z国仿若一颡小小的弹丸,而且一直处在摇晃之中;大臣们告诉他说,Z国的骑兵倒是骁勇,他们的弯刀也较为锋利,不过这个建立在弹丸之上、还处在荒蛮之中的小国可用的骑兵太少了,它无法与J国强大的、巨龙一样的、更为骁勇和有实力的军队相提并论。如果接受比喻,那就是一只苍蝇和一头大象的比较。何况,茹毛饮血的Z国的确一直处在摇晃之中,他们的王位争夺充满着血腥和蛮力,此时的Z国国王就是指挥他的骑兵杀死自己的哥哥而夺得的王位,而此之前,他的哥哥则是用毒酒杀掉了父亲而获得的王位。在更北的北方,Z国国王还有一个特别强悍的敌人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不满这个弟弟的作为,国王Z也根本无法调动他弟弟的军队,而且他们时有冲突……大臣们告诉国王J,Z国一直保持着一些极为荒唐可笑而且又极为愚蠢的习俗,数百年的时间Z国的所有成就都是依靠蛮力所获得的,这样的蛮力又极易被另外的蛮力所击毁;大臣们告诉国王J,Z国的生产能力极为低下,民不聊生,这也正是他们为何时常进犯J国前来掠夺的首要原因。大臣们告诉国王J,自从英明、伟大的国王将Z国的使者赶回去并驱逐了在京城的Z国人之后,J国的各州各郡也相继效仿,这一举动自然使Z国国王不胜恼怒——他的骑兵和一些零散部队不断骚扰进犯,前几次J国的将士英勇抗敌取得了不少的、可谓是花团锦簇的胜利,不断挫败的Z国国王当然不肯接受这一结果,于是,他竟然亲自出征率领自己最为精锐的骑兵利用上谷后防的虚弱,竟从一个几乎无法通行的小峡谷中突袭而来……上谷郡约有七千将士战死,上都失守。

“国王Z带了多少骑兵?”

“回禀尊敬的、伟大的国王,他带了不足三万人,这,已经是倾Z国全国之力了。”

“上谷郡有多少守军?”

“回禀尊敬的、伟大的国王,上谷郡有我精锐骑兵九万八千,弩兵七千,步兵四万。还有负责城防与治安的战士约两万。”

“那,我们以逸待劳,且有重兵,怎么防不住奔袭了一千七百余里的Z国部队?你们告诉我,你们难道感觉不到这是J国的奇耻大辱吗?”

大殿上,头戴乌纱帽,身穿方补圆领袍、皮弁服的官员和身穿比甲、铠甲等公服的官员们七嘴八舌,一一向国王J陈述上谷失利的理由:天时问题;地利问题;主观问题;客观问题;前方和后方的问题;路线问题;注意力问题;情报问题;精神力量的比较问题;国王亲征所带来的士气提升问题;双方顾忌不同的问题;给养问题;守与攻之间的问题……

“你们的意思是,这场失败是在所难免,而那些吃我俸禄吃得肥头大耳的将领们没有半点儿的失误和责任?”

“不,不是。”

大殿上,头戴乌纱帽,身穿方补圆领袍、皮弁服的官员和身穿比甲、铠甲等公服的官员们又一次七嘴八舌,他们由分析升级为指责,由指责升级为漫骂,由漫骂升级为……“够了!你们不要再吵啦,我的脑袋都被你们吵大啦!”血气方刚的国王J勃然大怒,“够了,你们还记得刚才说的话吗?我要听的不是这些!我要的是,必须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国王Z以迎头痛击,将来犯之敌一一碾碎!你们说,怎么办,怎么做到!”

又一次七嘴八舌,在一些大臣嘴里,Z国的这次进犯得逞不过是一时之勇,而上谷的失守也不过是一时之危,只要J国重视用不了多久Z国来犯之敌就会因士气问题、给养问题、语言问题和一系列难以解决的其他问题而迅速溃败,即使J国不增兵上谷情况也会如此,上谷地广人稀多是荒漠,当地百姓吃饭穿衣尚无法自足,水土不服的Z国三万兵马很快就会断粮断炊……不足为虑。在另一些大臣的嘴里,Z国兵马进犯虽是蚂蚁撼大树之举,但J国绝不能听之任之只让时间来击溃它,而是必须要在它最为得意嚣张的时候给予重击,否则,它一定会有幻想,以为自己能在与J国的对抗中得到好处。何况,西边的A国、南边的X国与R国、东边的C国也一定都在注视着国王J的反应,一旦让小小的、弹丸的Z国占了便宜,那势必会引诱其他国家虎视眈眈,他们也想从J国的领土上分一杯羹,绝不能允许这种示范存在,即使代价略略高昂一些也在所不惜……血气方刚的国王J冲着面前七嘴八舌的官员们点点头:“你们说,我们应该如何做?一切为即将开始的战争让路,我告诉你们,我大J国将不惜一切代价让Z国的三万军队有去无回,成为飘散在上谷空气中的灰烬!”

“把他们撕成碎片,比米粒还要小的碎片!”

“把他们压成齑粉,就像肉羹里的细末一样!”

“让他们的鲜血,把整条滔滔的九曲河都染成红色的吧,让他们的肉,成为河水中鱼和鳖的餐食吧,我们叫人把吃肥的鱼送到京城……” 胜利仿佛指日可待,不,如果一定要使用“仿佛”这个词,更为准确的用法应当是:处在大殿黄昏的晦暗中的国王J和他的大臣们,“仿佛”已经提前看到了國王Z的哭嚎和走投无路的绝望,“仿佛”提前看到了丢盔弃甲的国王Z军队的溃败。一个粗略的、但并无破绽、前途明亮的作战计划很快制定完成,将有四十万大军调入上谷,除了驻守西边的大军不做调整,其余各部都调派最为出色精锐的兵马参战,沿途各府各郡的后勤保障也做了分工,隶部、兵部和工部也担起了各自的职责。

“三天后,我们三天后就会调齐全部的人马。只是,我有一个担心,”兵部的大臣面露难色,“尊敬的、伟大的国王,我担心,我们的兵马一进上谷,Z国的部队就闻风而窜……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大殿上一片轰然,所有人,包括国王、大臣、侍卫和宫女们仿佛都看到了这一结果,国王J的耳边响起了一片乱哄哄的嗡嗡声。刚刚还在愤怒之中的国王J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也在这份乱哄哄的嗡嗡声中有了热度,它加快了流动的速度,甚至也开始轰鸣。在血液的轰鸣声中,国王J做出决定:“我在十九岁的时候成为国王,至今已经三年,没有获得一点儿战功。我父亲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身经百战,树立了威名。我也想像我父亲那样,他一直是我最为敬重的榜样。我决定,此次征讨国王Z,我要亲自出征。”

嗡嗡声立刻小了下去。

尊敬的、伟大的国王……七嘴八舌里面充满着各式各样的理由,它们涉及安全、行政、气候以及保障——“好啦好啦,我当然知道如何照顾自己,刚才你们不是说此次出兵不过是探囊取物吗?那就让我亲自去取,何况,上都,我一次也没有去过,我也想去看看。刚才你们也说他们高昂的士气和国王Z的亲自领兵有巨大的关系,那,我们的将士就不需要我吗?”

又一番苦苦阻拦,又一番七嘴八舌,但国王J还是决定了自己的行程。他决定五天后将亲自在城门口检阅自己的部队,鼓舞士气,然后率领五十万大军(因为国王J决定亲征,户部、兵部、吏部、工部经过诸多协调,又从各地抽调了十万兵马,以确保万无一失,一击必胜)开往上都。国王J任命自己的十三弟为监国,代行职权,然后请五位德高望重的大臣细心辅佐……“我相信你们能够尽心尽力,守好我的大好河山。当然,我想你们也必然会守好我的大好河山。”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国王J一直处在一种莫名的、试图压抑却始终难以抑制的亢奋中,他的亢奋自然也传递给周围的每一个人,王妃们、太监们、侍卫们、宫女们,包括距离他最近的大臣们,以及负责监国的十三弟。“为什么我们还不出发?不是说,今天早上我去点兵吗?”“尊敬的、伟大的国王,您记错啦,是明天,明天啊。听说您要亲征,将士们可兴奋啊,本来准备在别的州郡出发的将士也要求赶到京城,接受您的检阅!这些为您和我们J国出生入死的将士,完全不顾及他们的心愿也不好不是?您可要好好看看您的将士们,那可真是生龙活虎,精神着呢!”“好吧,那就明天早上!”“尊敬的、伟大的国王,您看能不能把时间略略向后移一下,正午之后再开始?那是一个好时辰……再说,您也让我们为您准备得更充分一点儿是不是?尊敬的、伟大的国王啊,您的一举一动,都牵着臣子的心啊!此去上都可非同一般出行………‘等我检阅完,还能当日出发不?”“尊敬的、伟大的国王,我们也想这样,建议您在检阅过部队之后先休整一天,我们安排您先检阅先锋部队,这样他们在您检阅完后可先行出发,绝不会有半点儿耽误……”

“那……监国?”

“您说您那兄弟啊,回国王话,刚刚我听到老臣们说,他正在熟悉大小业务,正在为您行程的安全、舒适做着准备。我觉得等您回到京城,他也未必能熟悉其中的规程。但愿他不那么焦头烂额。”

“哦,不管他了,先让他熟悉着吧。明天正午,你们给我安排好,我要好好检阅我的虎狼之师,我要好好地给他们鼓鼓劲儿,让他们把Z国人的屁和尿都从肠子里面踩出来!”

第二天正午,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悬得很低的太阳发着牛乳一样的白光,那层白光里面仿佛包含着一层厚厚的、带有烧灼感的油脂。上午十点,等待国王J检阅的部队已经集合完毕,另外的将士们也正从更远的地方遥遥地赶来,他们按计划要填充先锋部队走后空出的位置,然后跟随着国王一路前行——十一点,十二点,十二点半,国王J理所当然地没有出现,某些因为站得太久而晕厥的士兵们被早有准备、负责此事的士兵抬到暗处,穿着同样铠甲的士兵则一路跑过来填充好刚刚空出的位置。大约一点钟,城门打开,国王J出现在经过练习的、巨大的欢呼声中,他的马走在最前面,后面则是前呼后拥的大臣、将领、侍卫和宫女,简直像一股不大不小的洪流。

国王J在每一位军官的面前勒住马:他们很好辨认,一是从服装上,二是他们始终会站在队伍的前面,所以国王J不会犯错。“告诉我,我的将领,你的名字是?”“回尊敬的、伟大的国王的话,我是北城兵马指挥司曹有清。率八百骑兵,一千四百步兵,四百七十七名弓箭手。军中九年。”“退回你的队列中,曹将军,现在是J国最需要你的时候!”“感谢尊敬的、伟大的国王的器重!我曹有清一定奋勇杀敌,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国王J走到另一队队伍的前面,打量着骑在马上的军官,“告诉我,我的将领,你的名字是?”“回尊敬的、伟大的国王的话,平知郡都指挥佥事蒋云赫!率三千骑兵,二百步兵。军中十一年。”“退回你的队列中,将军,现在是J国最需要你的时候!”“感谢尊敬的、伟大的国王的器重!我蒋云赫和我的战士们一定奋勇杀敌,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好样的,将军!”

国王J走到另一支队伍的面前,他打量着眼前的军官——这名黑脸的军官脸色通红,汗从头盔里涌出来。“告诉我,我的将领,你的名字是?”“回回回回尊敬的、伟伟伟大的国国国国王的话,我我我是……”国王J掩饰着自己的不悦,“将军,你紧张什么?”“回回回尊尊敬的伟伟伟伟大的国王的的的话,我我我是因因因为……”费了很大的力气和口舌,这位红脸的将军才解释清楚:作为国王J的一名新获晋升的将军,他是第一次见到伟大的国王,因此他确实既兴奋又紧张,感觉自己的嘴里多出了十多条舌头,可一条也不好用,都是木木的发麻。“你不用紧张,我的将军,”国王J的心情又一次好了起来,他骑马过去为这位将军整理了一下头盔,并用马鞭轻轻地敲了两下这位将军的肩膀:“现在是J国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一定要给我把Z国人的肚子撕开!”“回回回回回……”国王J不等他说完,他的马已经驮着他朝下一支队伍走去。“你的马掉膘了。记下来,我要给你的马增拨草料!”

国王J的检阅一直坚持到夜幕垂降、在火把的照耀下将士们的面容也看不清楚的时候才告结束。“打败国王Z!咬碎Z国人的骨头,喝光Z国人的血!”“打败国王Z!咬碎Z国人的骨头,喝光Z国人的血!”“打败国王Z!咬碎Z国人的骨头,喝光Z国人的血!”在队伍中,将士们声嘶力竭的呼喊简直像是滚滚的雷聲,这雷声甚至让国王J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

那一夜国王J始终兴奋异常,他无法入眠,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求偶期的鸟,急于飞到上都,仿佛那里有另一只鸟在等着他——那是他的领地,那是他的疆土。几次,国王J直起身子,询问身侧的妃子:“你说,我的将士们……他们现在都睡了吧?”“回尊敬的、伟大的国王的话,他们应当早早就睡了,天一亮他们就要赶路,您也听兵部的说了,即使马不停蹄也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

“我都想现在就把他们叫起来,马上赶往上都。上都的百姓可是在盼着呢!我的大军晚到一个时辰,他们就会在血和火中多煎熬一个时辰。这些可恨的Z国无赖!我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要加倍地还给我!”

“尊敬的、伟大的国王,消灭那些弹丸之地的狂妄之徒不过举手之劳,我们知道您是一位爱民如子、时刻以天下苍生为念的伟大国王,您不顾自己的安危和劳顿亲征上都,您的子民和将士们哪一个不心存感激与爱戴……不过尊敬的、伟大的国王,您还是早早地安睡吧,毕竟明天一早就要出征,毕竟,J国的子民……”

“不要说了。我睡不着,你不知道,我的胸口似乎有一团灼热的火焰,我没有熄灭它的办法,再说,我也不希望它会熄灭。”

《搜神说》与《右传》中均较为详细地记述了国王J的“豪华出行”,二者小有矛盾之处。在我看来,《搜神说》中关于国王J在征讨中的饮食起居的描述是不可信的,它等于是搬来了“半个王宫”,安全不符合上战场的必然要求,至于在部队行军的过程中还派出一支专门的部队为国王寻找一种叫“葛雉”的鸟作为国王J烹饪的食材的说法则更是想象之物。后来的史学家曾撰文证实,“葛雉”是一种已经灭绝的、生活于南方的鸟儿,尽管在国王J的统治时代北方也相对暖一些,但从京都到上都,在考古中没有发现“葛雉”的骸骨或羽毛,说明它们从未出现于这一区域。而《右传》中关于“军中禁有女眷,程王妃化装成医生暗暗侍于国王J身侧,直至国王J在战争中被缚押解至Z国的路中竟无一人发现其为女儿身”的记载也颇让人存疑。作为官方的历史文本,《明书》《研石铭存忆》《二十七史》均曾记载,国王J被缚的时候,有数名随军的王妃与宫女也一并被国王Z的士兵抓获——是的,国王J浩浩荡荡的亲征以一种事先张扬的辉煌开始,而以一种屈辱的、走投无路的被缚为终……五十万人部队,其中不乏J国的精锐,而面对的是Z国匮乏的、不足三万的人马——这一失败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在国王J的军队进入上谷郡境内的时候,原本非常顺利,他们只和Z国的小股部队发生了一些零星的战斗,面对庞大的J国精锐,这些骑在马上的Z国士兵虽然骁勇异常但很快淹没于洪流中,确如国王J所期待的那样,J国的刀刃和战马的铁蹄将战死的Z国士兵的尸体变成了一团团稀薄的肉酱。一座座成为断壁残垣的城,一个个已经无人烟的村落,重新又回到了J国的版图,尽管它们已变得破烂不堪,空气中散发着隐隐的死亡气息。可以想见国王J的愤怒,他下令,凡是抓到Z国的士兵,无论军职大小可一律就地处斩做成肉酱,只有国王Z允许例外。“我要让他看到,我们的铁骑是如何踏碎他的家国的!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接下来,战斗变得更为轻易,Z国的骑兵一见到国王J的大军立刻“闻风而逃”,J国的大军即使奋力追赶,战马和骑在马上的人追得满身是汗疲惫不堪,而结果往往是Z国的将士在风声和呐喊声中抱头鼠窜,跑出得更远。国王J先后三次参与了这种追逐,其中两次是他下达的命令——他骑着自己的汗血马,一路冲在前面,在战马的颠簸中他感觉自己的阴茎一次次坚硬地勃起,在他血气方刚的身体里充满着难以控制的巨大力量。

把Z国的骑兵赶跑这当然是胜利,但它难以让国王J满足。国王J亲自给国王Z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他提出要和国王Z来一场“真正的、男人的”战斗,地点,就选在城高墙厚的上都,并且意气勃发的国王J进一步向国王Z提出,他们两个人不仅要指挥两军而且还可以面对面搏斗,“听说你是骁勇善战的马上的国王,而我一直在王宫里得到名师的训练却无实战的机会,我们两人来一场真正的搏斗吧,也算满足我的一点心愿。”

国王J差人把信送入了上都。得回的消息是,国王Z看了信后一言不发,面色沉郁。过了许久,他才在羊皮卷上写下回信。回信说,他当然要在上都等着国王J的到来,他也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一下羞辱了他的使节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过他拒绝了国王J带部队拉出城外好好决一死战的要求,他说“Z国有自己的战法,你没有命令我采取什么方式来战斗的权力”。

“你们看,他都说了些什么?”

“写在羊皮上!侍卫,你早点把它收起来送回京城,让监国也闻闻上面的腥臭!告诉他,千万别把这张臭皮给我弄坏了,让他在我返回京城之前一定要想出保存臭皮的办法,这可是太珍贵的东西啦!要是它能存下,我愿意用五倍的黄金来交换!”

“尊敬的、伟大的国王,从这封信上的语调来看,国王Z这个老奸巨猾的老贼已经吓坏了,明明色厉内荏!说什么我们有我们的方式,明明就是怕了,不敢嘛!”

“就是就是,他一听到我们尊敬的、伟大的国王亲征上都,魂儿早丢了一半儿,而这一路上两支军队的相遇,他已领教了我军的钢铁和虎狼,魂儿丢了一大半儿。而我们尊敬的、伟大的国王这封气势磅礴、字字有千钧之重的战书一下,那个狗国王的魂儿一定是全丢啦!攻下上都,根本用不着吹灰之力!说不定,我们进入上都的时候,发现国王Z的兵马都跑光啦!”

“这一次,我们可不能让他跑啦!这个狗国王,就像是一只兔子似的,以兔搏象,一定会费些力气……我们是不是先将上都围住,断他后路?要不然他们一触即逃,那么大的草原我们上哪里找几只兔子去!”

“尊敬的、伟大的国王……”

“尊敬的、伟大的国王……”

国王J听取了将领们的建议,一部分精锐部队跟随国王从正面攻城,而另有两支部队从侧翼佯攻,主要任务是不放走从城里逃出的敌人。而另外的重兵,包括另一部分的精锐部队则迂回至上都以北三十里处埋伏下来,堵住国王Z的后路——“这一次,我们一定要一举歼灭,打出气势和威严,要让Z国、A国、X国、R国以及C国都不敢再侧面看我们J国一眼!”“尊敬的、伟大的国王啊,这一战,您必将名垂青史万古流芳,您将像历史上那些显赫的、让人景仰的帝王们一样,甚至比他们更为显赫!您也将为我们J国打下万古基业……”

“各位将领,J国的荣耀和威严就寄托在你们的身上了!”

“国王英明!我们一定要……”

休整了两天之后一切就绪,国王J下令攻城。然而,他的军队只遇到了一些极为零星的抵抗,只有南城门处的战斗激烈一些,但至黄昏时分那些抵抗的人已被团团围住。据前方传来的消息称,在这些抵抗大军的死士中,有不足五分之一是Z国的兵士,而其余大半儿竟然是J国人,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成了Z国死心塌地的效忠者——“把他们一一射死,一个也不留!凡是帮助Z国守在南城、杀我将士者,一律诛灭九族,一条狗、一只鸡也不能留下!”得到这样的消息,国王J出奇地愤怒,一只古老的官窑天目盏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可恶,实在是可恶!我痛恨这样的人,这些无赖远比Z国的入侵更让我痛恨!”

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国王J就浩浩荡荡地收复了上都,列队欢呼的上都百姓让国王J忘掉了适才的不快,他朝着那些在火把中闪烁的脸挥手致意,某个时刻,他甚至感觉泪水在自己的眼眶里旋转,不过它没有流出来。“你们受苦啦!我,以J国国王的名义向你们发誓,上都永远不会再遭此劫难,整个J国都感恩上都的付出。我们也一定要让荒蛮的Z国加倍偿还!”

“国王英明!国王万岁!…‘国王英明!国王万岁!”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国王J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飘,简直是可以进入云端的样子。“多好的子民,”他对自己说,“我一定要为他们报仇,我,一定要做一个受万民爱戴的国王。”

晚上,国王J住进了经过打扫后的上都王宫,那里的花和树,桥和廊都是完整的,他的父亲所题写的匾额竟然也还在,而门前那株落光了叶子的核桃树据说也是他父亲亲手植下——处在兴奋中的国王J决定犒赏三军,并在王宫里摆下宴席,让大太监传令邀请随军的百官和受奖的将领出席。席间,国王J向大臣们询问:“我为什么没有遇到国王Z的抵抗?他在哪儿?他的军队在哪儿?”

“尊敬的、伟大的国王,他一听到你亲自征討,吓破了胆,在您来到上都之前早就逃之天天了!他真是一只兔子,不,比兔子跑得还快!”

在一片声音响亮、厚重的哄笑声之后,有位将军起身:“尊尊尊敬的、伟伟伟伟大的国国王……”国王J也跟着笑起来,他制止了这位将军的话,“将军,你把你要说的写到纸上呈给我吧!不过我想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啦!现在,我想知道,有谁有国王Z的消息,他现在何处?”

一阵没有具体内容的七嘴八舌之后,有一位职位较低的宣抚使告诉国王,就在刚才,国王Z的人马与负责埋伏在上都北面的J军精锐部队遭遇,J军拼力抵抗而没想到的是国王Z的弟弟从背后掩杀过来,腹背受敌的J军只得撤出战斗而国王Z则逃向了北方……

“胡说!你是谁,你哪里来的这等军情?作为北方指挥官,我得到的消息是,只有不足三百人的Z军外逃,已被我部全歼!将士们现在的任务是把他们的尸体剁碎做成肉酱……”

“谁不知道国王Z和他的弟弟关系不和,而且我们尊敬的、伟大的国王早就派出使者说服了他弟弟,他不帮助我们劫杀国王Z就已经是背信了,他怎么会前来帮国王Z?荒唐,荒唐至极!”

“好好饮酒就是了,你竟然罔顾国王恩典,王宫里岂能有你说话的份儿?就是说话,你也得找合适的、准确的话来说,怎么能……”

“这样的胡言完全是故意捣乱,试图蒙蔽我们尊敬的、伟大的国王!你的上司是谁?你的所谓的消息又是从何处得到的?”

“将军,我是他的上司——请谅解我管束不严,还请国王和将军们责罚!我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线报,他说的我也是刚刚才听到!对于他这种不负责任的胡言乱语,我也是非常非常的愤慨!”

国王J走下来,走到那位宣抚使的面前——他面色惨淡,低着头,手和腿都在发抖。“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回回回尊敬的、伟大的国王的话,我,我是……刚才在进入王官的时候,听到一个上都百姓的议论,我,我就信以为真了。我真是该死,一时昏了头……”“真的不是密探的情报?”“不不不……不是,我那么说,是想让尊敬的、伟大的国王和我一一一样相信,我真是罪该万死!”

“好了,”国王J的脸色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今天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你的行为会得到特别宽恕,让你的上司小小地惩罚一下就是了。现在,你坐下来继续饮酒,不过,以后注意,谎报军情可不是小事,我也未必总有这样的好心情。”

第二日,国王J早早地起床,他向一侧的王妃承认亢奋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它几乎用之不竭而且他感觉不到疲累。“我们一定要乘胜追击,千万不能贻误了战机。我一定要把国王Z打得一想到上谷就会做噩梦!”

然而,一直深受信任的大太监却劝国王J在上都略做休整,他的理由是:“将士们一路追击已经人困马乏,而且更多的将士来自边关,他们走了很长的路,如果不是为国效忠的精神力量他们早就趴在地上了,尊敬的、伟大的、仁慈的国王应该体恤一下您的士兵;后勤给养有些匮乏,不适合马上出击——也不能责怪户部和工部准备不足,谁能想到国王Z竟然如此怯懦,竟然不敢与尊敬的、伟大的国王打个照面,一直闻风而逃,这,也给户部的人以措手不及,我们只要再多休整两天,两天,所有的粮草、兵器和马匹都会源源不断地送到军士们的手里,如此庞大的军队,给养一直是大问题大关键,请尊敬的、伟大的国王一定三思;还有一个缘由,是关于尊敬的、伟大的国王的——上都是先王一直念念不忘的地方,是一块宝地,其不远处的青龙山则更是龙兴之地,景色也美不胜收,现在正是金莲花开得艳的时候……现在国王身强力壮,年富力强,也应当多为J国王室的子嗣繁衍考虑,您这几日正逢破敌建勋的大事喜事,精神也爽,多停两日也好………‘好吧,我听你的。不过我的先锋精锐必须要乘胜追击,可不能让那只兔子跑回到山里去!”

停了一日,两日,三日,国王J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上都待了下来,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他的军队,他的随从和太监,他的官员们似乎都没有要继续战斗的意思。也不能把责任全部推卸出去,这些日子,大大小小的事情足以让国王J焦头烂额,他也不得不暂时把追击国王Z的事情交给自己的前方将领去做。在上都,国王J处理过的事务之多简直是“罄竹难书”,而且会有诸多的临时事件加入进来,让他劳心费神。先是在城外驻守的将领向他告状:军队的粮饷明显分配不均,城外的守军已有三日断粮断炊,不得不向当地百姓买粮度日,而驻守于上都城内的两支卫戌部队则多有剩余,他们甚至用整车的粮草和当地的富商进行交换,换取他们想要的金银、丝绸和酒;负责城内守卫的将领向国王否认了城外将领的说法,而负责发放粮草的户部官员则向国王密报,城外某支守军上报三万兵士,经查实际兵士不过两万一千四百余名,它说明一定有将领虚报人数领取了多年的空饷,不给予他们充足的粮饷其实是对他们的必要惩罚,而所谓城内守军待遇不同、用粮草易物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某位上都的文职官员向国王禀报,有将士在城里随意捕人、侵占财物,凡是他们能看上的、觉得好的一定会据为已有,据为已有还算罢了,原物的主人往往会被安上一个通敌资敌的罪名不经审问即被处死,一时间人心惶惶,青天白日之下竟然家家闭户,诸多百姓不得不想办法逃出上都……“有这等事?给我好好地查一查!若是属实,一定严办!”当日傍晚,佥事指挥使在宫中太监的引领下进入王宫,他向国王请罪:国王前些日子下令,凡是帮助Z国守在南城、杀我将士的J国人,一律诛灭九族,一条狗、一只鸡也不能留,这些日子他一直殚精竭虑地处理这件事,要知道,士兵们也最恨这些投敌资敌的人,所以他们在侦察的时候、搜捕的时候、处理的时候没有注意方式方法,的确造成了一定的恐慌,不过这也是一种必要的恐吓手段,让上都的民众再也不敢有投敌资敌之心……他会约束自己的部下的,已经按照国王的吩咐传令下去了。“好好好,一定要注意方法,别让上都的百姓寒心。当然,也必须要恐吓一下那些有心资敌的人,让他们看到投敌资敌的下场!这几天里,你也应当知道那些J国人为什么要投敌,而且死心塌地为Z国卖命了吧?”这位佥事指挥使给出的答案是:他们多是一些作奸犯科的歹人,无恶不作,本来多被上都原郡守收监准备秋后问斩的,可Z国悍匪攻下上都后便将他们放了出来并纳入军队中——一旦上都收回,这些歹人自是要重回监牢,刚刚在Z国军营中得到的鱼肉上都百姓的好处也一并会被剥夺殆尽,他们当然会不甘心……“原来如此。这,也说得过去。这样,你继续给我去查,注意不要造成普通百姓的恐慌。我不希望放过一个这样的歹人,包括他的家人。他们必须要付出代价。”

刚刚料理完这些事儿,国王J吩咐自己信任的大太监:明日,我的大军继续追击Z国的军队——他的话没有说完,只听见院子里突然一声巨响——一口硕大的水缸竟然没有半点儿预兆地碎裂成七半儿。“这是怎么回事?”国王J跟随着侍卫和太监们来到院子里,看到了水缸的裂片和一大片的水渍:没有人動它,没有人在它的附近,甚至也找不出任何一种将它击碎的外力。就在他们围绕着破裂的水缸试图一探究竟的时候,传来了国王J的一支军队在城外哗变的消息。

只用一天的时间,哗变就被镇压了下去,发生哗变的是一支由东林郡调来、守在城外的小股部队,至于发生哗变的原因,都督佥事给出的答案是:这支部队常在边区,野蛮懒散惯了,竟然化装成平民悄悄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负责军纪的士兵将所获得的证据呈给了宣慰使,宣慰使差人叫这支军队的长官前来问责,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这位自知理亏、一旦受军纪处罚必死无疑的军官竟然铤而走险,胡乱制造了一个理由鼓动他的士兵们跟着他哗变……而茶陵卫指挥佥事带来的则是另一份供词,这份供词是由哗变部队的宣抚使写下的,在供词中那位宣抚使向国王J发誓,他的供词中没有一句假话,若有一句假话则请国王灭他三族。他的答案是:这支部队已经有数日断米,而营中痢疾横行,许多战士和将领都染上了重疾。营中的大夫开出了药方,可是军士们却抓不到药:许多的草药都是以次充好根本起不到作用,而几种相对名贵些的草药竟然被人换掉了,打开药匣,大夫们发现里面是一些树根、树皮、枯草或者干脆是土。有两个大夫和三个士兵气不过,去城里找负责药品采购和供应的,五个人没有一个回来,有人说他们被关进了大牢,有人说他们已被秘密处死,那些苦熬的,以及饥肠辘辘的士兵们气不过^……“是不是这样!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谁,这么大的胆子!”亲军都尉府的官员密报:下发各军队的药品确有以次充好的现象,但哗变部队打家劫舍也是真的,事情的起因应在于此而不在于药品问题,不过,大夫和士兵的确被关进了大牢,其中两个染上时疾的人已经死在了牢中。吏部给事中递上奏折,他在奏折中谈到军中医药的检查情况以及对三位小吏和一位将军的处理:三日后,新的、保质足量的药品将运抵上都;对于已经患有痢疾的军队应做出隔离,避免他们传染给其他人影响整个军队的战斗力。作为心腹,大太监提醒国王J,都督佥事素来与吏部尚书不和,而茶陵卫指挥佥事则是吏部尚书远房的侄子,二人走得很近,亲军都尉府则与兵部的关系微妙,这奏折中的重与轻、真与假……国王可不得不防。

这一事件让国王J的行程又耽误了七日,接下来是一场大雨。

在上都的水文志上,国王J所遭遇的那场大雨是相关记载中降雨量最大的一次,一般而言上都的秋天一向干旱,可那一年的那个时节不同。被困在雨水中,国王J感觉自己的房间就像一条飘零在大海上的船,他竟然有种一个人行驶在茫茫海上的颠簸感,这颠簸又显得那么孤独。屋子里生起了炉火。站在门口,望着连绵成一块厚麻布的大雨,国王J的耳朵里竟然灌满了风的呼号——其实并没有风的存在。半年之后,当国王J成了阶下囚,他才从同时被关押起来的战士们口中得知,他听见的的确是呼号:诸多由南方调来的战士只有几件单衣,没有下雨的时候他们还感觉不到冷,可在没有遮挡的雨水中……国王J听到的,是他们所发出的哭声。

国王J翻看着从京都送来的密报,上面说,监国做事认真严谨,从不越矩,凡事都与国王J托付的大臣们商量,有关文牍的处理也越来越熟练。他无时无刻不挂念着自己哥哥的安与危,乐与悲,似乎略有消瘦。上面说,监国喜欢王官前院那株合欢的绒花,他自己在树下收走了不少落下的花,晒干后放进了自己的香囊。上面说,监国在处理完必要的政务之后,就会骑马返回自己的王府,已经十数日了,他的基本轨迹一直这样,只有一次他在参加完一次例行的围猎之后带着随从在一个小酒馆里喝了一壶酒。上面说……国王J在上面批阅:知道了。已经知道。你们要好好帮助他,一定要处理好与监国之间的关系,等等。有时,在百无聊赖中,国王J会重新将密报翻出,在上面重新批上几句话——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这个弟弟,看来还是挺能干的。”他说。他的这句感慨很快溶解在雨水中,甚至跟随在身侧的大太监或王妃也没听清没来由的话说的是什么。“你们有没有前方的消息?”“回尊敬的、伟大的国王,前方的捷报刚刚送达,又是捷报,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啦!要不是这么大的雨,怕影响到您的身体,我和将军们都想早早陪着您到前线上去,看看国王Z那只兔子狼狈逃匿的模样………”“是啊,我不能总在上都待着,这和在京城里待着有什么不同!等雨一停,我们马上出发!”

捷报就像雪片,即使瓢泼大雨也无法阻挡住它的到来。它们,就像是小小的火苗,因大捷、中捷和小捷程度的不同而闪烁不同的光亮……或许是因为大雨,或许是因为在上都待的时间有些过久,国王J已经没有了当初亲征时的兴奋,即使这雪片一样的捷报也无法让他重新获得。此刻,他只希望这次的亲征能够早早结束,只要把国王Z的兵马赶出上谷郡一时不再来犯就可以了,至于公告和记载——大太监他们会处理好的。

雨终于停了。第二日,国王J坚持要他和他的军队离开上都,可所有的人都在苦苦阻拦:道路太过泥泞,且有多处毁坏;寒气太重;给养、药材准备不足;到达不了安营的地方;痢疾的问题、饮水的问题、生火的问题……“够了!”国王J甚至拔出了腰中的剑,“告诉你们,谁也不准再阻拦我!否则,我将让他付出代价!”可是,众人还是相劝,国王J只得答应:“那就再休整一天,明天一早,一定要出发!”

“国王英明!国王万岁!”

早晨,露水沉重得像沙砾一样的早晨,打着哈欠的国王J从一个不安的梦中醒来,他吩咐在门外打着瞌睡的大太监:集合三军,立即出发。“尊敬的、伟大的国王,我们要不要晚一点儿再走,也告知解救他们于水火的上都百姓一声儿,让他们也来送一送帝国的军队?您知道,上都的百姓有这样的心愿。”“不,”国王J自己推开房门,他说得斩钉截铁:“立刻,马上。我们出发。”

……从上都阴郁的早晨出发的国王J不会想到,两日之后,在一个叫作瓦砾堡的地方他将和Z国的精锐部队第一次相遇;他也不会想到,十日之后,他将被闻风追赶而来的Z国士兵从草丛里面抓起,就像是老鹰抓起一只不断挣扎的小鸡。他不会想到,他的所谓五十万大军其实不过只有二十余万之众,且有一部分是老弱之躯,而他的先头部队在他进入到上都的那日就已和国王Z的部队混战在一起,先头部队的求救信函一封一封送到上都,而摆到国王面前的则是早已写好的捷报;从上都阴郁的早晨出发的国王J不会想到,兵部悄然派出增援的部队竟然会罔顾军令在抵达谢云堡后迟迟不肯参与战斗,而等国王J的先头部队被歼灭后这支增援部队才草草地战斗了一下,不到两个时辰就败下阵来,十几位将领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会想到,国王Z的弟弟带着七万大军前来为自己的哥哥增援,早已得到消息的兵部尚书、大太监、六部给事以及他所能接触到的将领们一致瞒下了这个消息,直到在瓦砾堡无法再向国王J隐瞒的时候。从上都阴郁的早晨出发的国王J甚至不会想到,暗地里的贪腐是怎样以一种癌细胞的方式渗透到这支浩浩荡荡的军队的内部的,大约两万人早在抵达上都的时候就已基本断粮,而被刺伤的、患有痢疾等疾病的战士们所能得到的就是一些并无药效的根茎、树叶或者土。他当然也想不到,瓦砾堡的最后一役,落荒而逃的官员、将领和侍卫们竟然没有谁试图护驾,那些溃败的、奔逃的士兵們就从他的面前窜过去,任凭他声嘶力竭地呼喊也没有谁肯多看他一眼。他自然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建立在弹丸上的、直着腿走路、煮着吃牛肉甚至都不能把上面的毛剃净、只会发出一些咕噜咕噜怪声的Z国人的俘虏,并且将要关押两年之久。他也想不到那些在他面前反复说要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的太监们、将领们竟然对他充满着怨恨——成了Z国的俘虏,他们才开始如此表达。

当然相对于那个早晨来说,这些都是后话。国王J骑在马上,望着自己一望无际、浩浩荡荡的队伍,虽然已经减少了兴奋,但心头的火苗还是闪了一下,两下。他觉得他走向的,将是一个旷古的、惊天地的伟业,他将为父亲所留下的疆土再做拓展,他想象,自己和浑浊有力的铁骑将踏上陌生的领地,而它,将在不久就会归入J国的版图中……

猜你喜欢

国王
国王被绑架了等
我是国王
圆滚滚国王
当当吃国王饼
蠢国王
会飞《像国王—样吃早餐》
兔子国王来我家了
国王的王冠
国王的爱好 ——原载“伊朗漫画网” ▲
The Mystery of a Gold Se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