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口罩的小男孩

杨聪

我在医院的挂号大厅等一个熟人。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个戴着口罩的小男孩，斯斯文文的，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模样。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目不斜视，只看着水泥地板。

“小朋友，你是感冒了吗？”

他缓缓抬头看了看我，没应声。

“你和谁一起来的？”

他依然沉默不语。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提着一袋早餐朝小男孩快步走来。

“这位大姐，他是你孩子吧？”

“是呀……”女子满脸的忧愁，把早餐递给小男孩，“喝点粥，好消化，快趁热吃。”

小男孩摇了摇头。

“还是没胃口呀？那你少吃点……就吃几口吧！你不想动，妈妈喂你……”小男孩却把头侧向了一边，女子焦急地叹着气，“唉，你呀，真让妈妈操心啊！”

“这孩子长得不错呀，眉清目秀的！他怎么了？不就是感冒吗？大姐不用担心，过几天就会好的……”

“難说呀，前几天我也以为只是一般的感冒呢，可是在一个私人诊所打针吃药不见好，就急忙赶到县医院来看了。医生说比较严重，孩子免疫力差，很可能是流行性感冒，要住院治疗……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

“这孩子读二三年级了吧？看上去是不是平时很少运动，比较文静？”

“说来不怕你笑话，他已经读六年级了，不知怎么的，长得比同龄人都小。你看我也不矮，他爸爸也有一米七啊，不知道他怎么就特别矮，好多人见了都以为他才渎二三年级……成绩倒还不错，从一年级开始，读书写字都挺自觉的，也不用我们操心，老师也时常表扬他学习认真。可就是整天喜欢待在房间里看书做作业，也不出去玩……饭也吃不多，就喜欢吃零食。身体也不太好，常常感冒，看他这么瘦小，我都急死了，叫他多去运动运动，不要老是坐在家里看书写字，他就是不听，还说老师没叫他这样，他才不玩呢。”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这孩子身体弱小，抵抗力差，长得缓慢，其中有一个原因肯定是缺乏户外运动，太阳晒得少。小孩子本应该多玩多动的，小学这几年正是长身体的重要时期，错过了是没法弥补的。”

“就是呀，可是他的老师都在抓孩子的学习成绩呢，别人家的父母担心孩子太贪玩不爱学习，我却烦恼孩子对学习太用心不爱玩，我宁可孩子学习成绩差些，但身体要好些，活泼健康，不用我操心。”女子说着说着，眼圈红了起来，“你看现在，我自己都没上班，要陪着孩子住院，还提心吊胆的，也不知道这病啥时好……”

我想了想，转身对小男孩说：“其实，我也是小学老师，我姓杨，你就叫我杨老师吧，今年也教六年级。刚才你也听到妈妈和我的对话了，我平时对自己班级的孩子都是要求多运动，要经常走出家门去外面玩。你要是想身体好些，长高长壮，就不能把时间都花在学习上，也要多玩多运动。不然你的身体就有可能越来越差，而且爸爸妈妈也为你担心。你将来读书的路还长着呢，要想坚持下去也要有个好身体才行啊！”

小男孩抬起头，眼神里透露着惊讶，认真地端详着我。我知道，他可能是第一次听到一个老师说让孩子“多玩玩”。他的目光在询问，你真的是老师吗，你凭什么让我相信呢……

我微笑着说：“这学期你的语文第一课是《山中访友》，第二单元的第一课是《詹天佑》，也就是第5课，对不对？我们班已经上到17课《少年闰土》了，是鲁迅写的，是写他小时候和好朋友闰土的故事！”

小男孩睁大了眼睛，不知不觉点了几下头。他妈妈开心地说：“你看，他就是老师，你平时都要听老师的话，现在也要听哦！”

只一会儿，小男孩的眼帘又低垂了下来，他拉下口罩的一边，轻声嘟囔了一句：“说不定你只是一个家长，你看过孩子的语文书，所以比较熟悉……”

“这孩子！杨老师说的难道没道理吗？就算他不是老师，他也是为我们好啊！”

“嘿，没关系，你的怀疑我可以接受……那我再想想，看有没有更好的证明……”我一边说，一边考虑着，片刻间我就有了主意——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从中抽出身份证，一边递给小男孩，一边说：“请查看，这是我的身份证，上面有我学校的地址。”

小男孩顿时来了兴趣，一接过手就翻来覆去地看着身份证的两面，还对照着头像仔细地瞧着我，然后轻声读着身份证上的那行住址：“浙江省苍南县灵溪镇河口叶村灵江小学……灵江小学……”他提高了声音重复着那四个字，情不白禁拉了拉他妈妈的手臂说：“妈，他真的是老师耶，杨老师……杨老师好！”

“你好，小同学，现在相信了吧！要记住刚才杨老师和你妈妈说的话，多去玩玩！”

“可是……你又没教我，我的老师都没这样说。”小男孩眼睛又直视地面，“他们说这学期读六年级了，要迎接小学毕业考，更要加把劲努力学习，多做题目，不要再想着玩了……其实我也不想玩，每天的作业很多，做完都感觉很累了，还哪有时间和精力去玩呀……就是想玩也不知道玩什么，还找不到人和我玩呢！”

小男孩的话让我哑口无言，虽然刚刚我还能证明我是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