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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歌者

2018-09-10熊召政

青海湖 2018年12期

熊召政

龙仁青的散文很迷人,这篇《百灵鸟·掩去高贵的布衣歌者》,我几乎是一口气读完的。这篇既是叙事又是抒情的散文,分为《孤独的歌唱》《弟弟的角百灵》《普天下的雌鸟》《掩去身份的歌者》四个章节,它们既是独立的,又互相连属。读完全篇,有两个关键词印在我的脑海,一是牧童,二是百灵鸟。

几乎可以肯定,作者在童年与少年的时候,有着放牧的经历,他笔下的草原,牧人与草原的相亲相爱,以及寻找鸟巢这个牧童的游戏,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则不可能有如此真实的描写,他说:

唱歌成了牧人消解孤独的一种方法,他发现,孤独是害怕他的歌声的,只要他唱起来,孤独就会躲开他。于是,每次放牧,只要离开帐篷,只要走上原野,他就开始唱歌。

……小说里的主人公与白云说话,甚至与一群蚂蚁吵架。

我从一个退休后侍弄鸟儿的老人那里知道,一只被养在鸟笼里的百灵鸟,有十三口,意思是要叫出十三种不同动物的鸣叫声,例如猫叫、小狗叫等等———我难以想象一只百灵鸟去模仿猫狗的声音,那是多么无奈,那是一只已经远离了草原、失去了自由的百灵鸟在人类驯服下的屈服與妥协。

以上都是摘录于《孤独的歌唱》一节中的文字,这些白描与感慨,都很有质感,让人感到这的确是草原上牧童的内心感受。作者草原生活的导师是他的父亲,而他的堂弟生来则是他一起长大的值得信赖的伙伴。父亲教他如何对付藏獒,生来陪着他在整个春末夏初的季节“一边放牧,一边寻找鸟巢”。他把寻找角百灵鸟巢的过程写得非常有趣,体会到鸟类的智慧,不仅仅是“辽阔隐藏了渺小”,而且对于哺育的雌鸟为了保护幼鸟而假装负伤引开“敌人”,其过程写得惟妙惟肖,如果没有生活的经历,这样的故事是编不出来的。

通过对父亲、生来以及百灵鸟的带着真挚感情的描写,我们从中可以看到作者悲天悯人的精神,他常常情不自禁地拿故乡作为坐标,来衡量城市与陌生的生活,并从中抒发愈来愈重的乡愁,这样的文字非常质朴,但非常感人。宋代词人曾调侃自己“为赋新词强说愁”,我认为他的“强说愁”,不是说没有愁,而是相对于中年之后的家国之愁,那少年时的闲愁便显得无足轻重了。我注意到龙仁青这篇散文,从少年的闲愁发展到中年之后对生态环境的关注、对故乡与亲人的眷念,以及对百灵鸟生存状态的担忧,他的愁,便不再是少年的孤独,而是对当下生活的反思。

读这篇文章,除了上述这些话题,最重要的是作者对百灵鸟的关注,他写了好几种百灵鸟,如角百灵、蒙古百灵、云雀、凤头百灵等等。关于凤头百灵,他写了这样一段:“一只凤头百灵的歌声,打断了牧人的歌声。牧人循着歌声举目看去,他什么也没看到,那声音充满了整个天空,也充满了整个草原。牧人猜测,这只野百灵,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孤独。”在这里,我们看到两个孤独的歌王,一个是牧人,一个是凤头百灵,他与它互相吸引,互相陶醉,人鸟合一,多么美的草原景象啊!

龙仁青爱鸟,这种爱是单纯且又执着的,甚至有着倔强的排他性,他曾写道:

我发现,在我身边的人群中,大多数人对鸟儿是视而不见的,由此我判断,他们对其他事物,比如对野花也是同样的态度。

我可以想象,龙仁青对这种人是排斥的。当他将一张在家乡的小寺院附近拍到的百灵鸟图片上传到朋友圈,有一位朋友发表感慨“这就是百灵鸟啊,好失望”。这让他耿耿于怀,他说:

其实,其貌不扬是百灵鸟出奇制胜的防弹衣,它就是凭借着它的其貌不扬———平庸的鸟巢、混杂的羽毛,保护着自己,保护着自己的雏鸟,保护着自己的后代。

读到这里,我意识到作者笔下的百灵鸟,其实就是作者本人的心迹,虽然是一个布衣歌者,“内心却装满了不容侵犯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