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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的经学思想

2018-09-10文丹

教育文化论坛 2018年2期

文丹

摘要:张之洞是晚清洋务派代表人物,同时师从鸿儒、8岁即读完四书五经,勤于治学,可谓集文治武功与文章学术集于一身,在中国经学史上占有特殊的地位。自汉代经学兴起以来,主要区分为古文经学派与今文经学派。两派壁垒森严,互相攻讦,今古文之争绵延数千年。张之洞强调治经“以汉学为本”,从“文字训诂入手”精研经书。自宋代始,理学立为正统学说,传统学术的重心转入对人心、人性、人欲的主观世界的探究,使儒学由孔、孟时代的伦理政治学演变成道德哲学,明清逐渐走向空疏清谈。张之洞以汉学为宗,一贯反对空疏清谈而尊承孔儒“经世”之传统,主张“通经明理致用”。 通经明理致用最终“归于有用”,这种思想与张之洞尊承汉学“经世”之传统并行不悖。

关键词:四书五经;通经明理致用;汉代经学

中图分类号:G529;G52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7615(2018)02-0135-04

DOI:10.15958/j.cnki.jywhlt.2018.02.027

张之洞(1837-1909)字孝达,号香涛,晚号抱冰。直隶南皮(今河北南皮县)人。清同治进士。历任翰林院侍讲学士、内阁学士等职。张之洞是晚清著名的洋务派代表人物之一,同时师从鸿儒、八岁即读完四书五经,勤于治学,可谓集文治武功与文章学术于一身,在中国学术上特别是经学史上占有特殊的地位。

一、守古文经学、恶古文经学

中国之学术以经学为主流。自汉代经学兴起以来,主要区分为古文经学派与今文经学派。两派壁垒森严,互相攻讦,今古文之争绵延数千年。

张之洞早年所师从者,有如韩超、黄政钧、王含章、敖国琦、丁诵孙、童云逵、洪次庚、吕文节等,皆宗古文经学,这无疑给予张之洞以决定性影响。张之洞恪守古文经学立场,而对今文经学深恶痛绝。在《读聂氏三礼图札记》、《汪拔贡述学》以及《读书札记》、《輏轩语》、《劝学篇》等著述中,都表达了他的立场和观点。

张之洞强调治经“以汉学为本”,从“文字训诂入手”精研经书。他认为清代的经学“为千古之冠”,“必以国朝人经说先之”。但是,他不赞成不解大义、繁琐考证,指出“经学贯通大义”,“会通贯串方为有益”。[1]

张之洞秉承古文学派于五经中推重《诗》、《礼》的一贯传统,认为治经当以《诗》、《礼》为先,“《诗》、《礼》兼明,他经方可著手”, “治《诗》、《礼》可不兼三经,治三经必涉《诗》、《礼》”。[2]

五经之中,张之洞对《易》、《礼》、《春秋》致力较深。其中,对于今文经学家推崇备至的《春秋公羊传》,张之洞明确持否定态度,言明“平生学术最恶公羊之学,每与学人言,必力抵之。”[3]他认为:“《春秋》乃圣人治世大权,微文隐义,本非同家人言语。”“学者于《春秋》,若谓事事能得圣心,谈何容易。”[2]《读书札记》中《驳公羊大义悖谬者十四事》、《驳公羊文义最乖舛者十三事》两文,张之洞依据古文经学的《春秋左氏传》举以实证,批驳《春秋公羊传》,指出《春秋公羊传》“大义悖谬”“文义乖舛”之处,如“隐元年春王正月,左于传文加周,文义自明(犹言王制之正月,周正之正月),而尊王之义大著。公羊以王为文王,乃用纬书文王改元受命之说,遂为后世僭逆悖乱之祸首”。[4]此外,张之洞还指出今文经学后师之谬说甚多,“其何劭公创造坿益者尤多,故不具论,此外迂曲刻深不合于理者,不可胜计”。 [4]对于晚清出现的经学异端,更是遭到了张之洞的猛烈的批判。晚清今文经学之张大旗者,乃维新领袖康有为。康有为著《新学伪经考》,言西汉经学并无所谓古文者,凡古文皆刘歆伪作。刘歆所以作伪之故,在佐王莽篡汉。他又作《孔子改制考》,力证《春秋》等儒经皆孔子为托古改制而作,“孔子之圣意,改制之大义,《公羊》所传微言之一第一义”。为了给变法维新提供理论依据,康有为在阐发引申经义时,“往往不惜抹杀证据或曲解证据,以犯科学家之大忌”,[5]这种任意发挥、曲解经义谶纬之说,张之洞最为厌恶。他曾约请古文经学大师章太炎“为书驳难”,但未果。又曾让今文经学家廖平“著书自驳”,以辩古文经学之为大统,今文经学之为小统。张之洞自己作《劝学篇》,指出春秋公羊“实有不宜于今日之世道人心者,如禁方奇藥,往往有大毒,可以杀人。假如近儒《公羊》之说,是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喜也”,[6]虽然没有明指康有为一派,但时人了然于心。不过,张之洞反对今文经学,基本上是立足于学术本身,主要针对今文经学特别是春秋公羊臆解经书、曲意附会大加批驳,而对于治学深厚、实事求是的今文经学者及著述并无微词,在《国朝著述诸家姓名略》中,张之洞就曾将庄存与、刘逢禄、龚自珍都列入“汉学专门经学家”,在《书目问答》中亦开列今文经学者孔广森《公羊通义》等书。张之洞反对今文经学者谶纬之学说,但是对于龚自珍、魏源、康有为等人的“经世”和变法主张,张之洞也没有太大异议,因为他本人也是经世致用、力图变法的倡导者之一。虽然在学术上,张之洞恪守古文经学的立场,坚决反对今文经学“六经皆我注脚,群山皆其仆从”的学风,但戊戌变法期间,他与康有为等维新派在“变通成法,以图久大,不泥古而薄今,力变从前积弊”方面达成了共识,亦主张变法。后人曾向梁启超问及张之洞为何反对“孔子改制”说,梁启超曾说是由于“学派不合”,梁所称“学派”。即今、古文经学派,而非维新派、洋务派之谓也。

二、汉宋兼采

汉学,即以古文经学为代表的汉儒考据训诂之学。多从文字训诂入手,通过对自形、字音、字义的训释和名物制度的考据,求得儒学经籍之“甚解”,学风质朴无华,故又称“朴学”,但亦往往病于烦琐支离。宋学,即以理学为代表的宋儒性命义理之学,以理学观点注释儒家经典,重在发挥义理,而不在名物训诂上多用工夫,其学之长是精微博大,其弊则在虚妄空疏。

张之洞立身古文经学,恪守古文经学立场,反对今文经学。但是,他对于宋学,并不排斥。清代,程朱理学仍占据正统学说的地位,朱注“四书”即为考场试帖之本,科举士子对宋学可谓烂熟。晚清内外交困、时势维艰,张之洞亦摈弃门户差异,兼采于汉宋之学,以图挽救之方法。张之洞曾说:“近代学人大率两途,好读书者宗汉学,讲治心者宗宋学。逐末忘源,遂相诟病,大为恶习。夫圣人之道,读书治心宜无偏废,理取相资,詆諆求胜,未为通儒。”[2]他还说:“学术有门径,学人无党援。汉学,学也;宋学,亦学也;经济、词章以下,皆学也。不必嗜甘而忘辛也。大要读书宗汉学,制行宗宋学。汉学岂无所失,然宗之则空疏蔑古之弊除矣。宋学非无所病,然宗之则可以寡过矣。”[7]这是张之洞任四川学政时撰写的《輶轩语》、《创建尊经书院记》中阐述的主张,表明了其治经思想中汉宋兼采的观点。

除調和汉宋外,对于理学内部的程朱、路王两派,张之洞也主张加以调和。他认为:“王阳明学术宗旨虽与程朱不同,然王出于陆、亦学生也,犹如继别后更分大宗小宗,不必强立门户,互相訾謷。”[2]

值得一提的是,晚清另一位注重学术的大臣曾国藩亦主张“汉宋兼采”,但是曾、张二人见地却不尽相同,曾国藩“汉宋兼采”是以宋学为本,而张之洞则是以汉学为本。

三、通经明理致用

自宋代始,理学立为正统学说,传统学术的重心转入对人心、人性、人欲的主观世界的探究,使儒学由孔、孟时代的伦理政治学演变成道德哲学,明清逐渐走向空疏清谈。张之洞不以宋明理学为本,而以汉学为宗,一贯反对空疏清谈而尊承孔儒“经世”之传统,主张“通经明理致用”。

张之洞24岁作诗“仁厚守家法,忠良报国恩。通经为世用,明道守儒珍”,[8]表明“通经明理致用”的思想。19世纪60年代,张之洞出任湖北学政,宣传“通经学古、经世济用”。70年代任四川学政时,创办尊经书院,以通经致用为宗旨,培养通博之士,致用之才。他还撰写了《輏轩语》、《书目问答》、《创建尊经书院记》等论著,教导学生广博见闻,通经明理以为有用。

张之洞指出通经乃治学之首,强调“以汉学为本”,而通览包括古文经学、今文经学、宋眀理学在内的各种经书。张之洞说:“今日学者必先通经,以明我中国先圣先师立教之旨;考史,以识我中国历代之治乱、九州之风土;涉猎子集,以通我中国之学术文章。然后择西学之可以补吾缺者用之,西政之可以起吾疾者取之。斯有益而无其害。”[6]“新旧兼学。四书、五经、中国史事、政书、地图为旧学,西政、西艺、西史为新学,旧学为体,新学为用,不使偏废”[6]。笔者认为张之洞的“通经”亦有以下几层外延。其一,经、史、子、集应贯通,归于实用。诸史可以“益人神志”“有益实用”“且时代愈近者,愈切于用”。历代史籍,“各有所用”,尤其是北宋司马光领衔编撰的《资治通鉴》、宋元之际马端临撰写的《文献通考》等书,“详博综贯,尤便于用”。诸子之书为通经,“子有益于通经”,“以经学家实事求是之法读子,其益无限,大抵天地间人情物理,下至猥琐纤末之事,经史所不能尽者,子部无不有之”。[2]其二,不惟经、史、子、集,其他学术诸如经济、算术、地理等学术有用者都可通博。其三,张之洞后期更将西学纳入其治学之范畴,其通经之义实扩及中西学说在内之一切学术,合汉宋中西,以求体用兼备之学,并形成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之思想。

“读书斯于明理,明理斯于致用”,通经之根本在于明理,明理即晓“大义”,“通经贵知大义,方能致用”[9]。何谓明理,何谓大义,“经学通大义。切于治身心,治天下者谓之大义。”张之洞在《劝学》中云:“以激发忠爱讲求富强、尊朝廷、卫社稷为第一义”。[6]具体来说就是振兴洋务、革除旧弊,以挽救国家民族之危亡、维护清廷之统治,其宗旨实为保国、保种、保教,维护中国传统之纲常名教。辜鸿铭亦云:文襄之效西法,非慕欧化也;文襄之图富强,志不在富强也,盖欲借富强以保中国,保中国即所以保名教。其通经致用的目的在于维护纲常名教。

通经明理致用最终“归于有用”,这种思想与张之洞尊承汉学“经世”之传统并行不悖,其实质是相同的。张之洞《輏轩语》分语行、语学、语文3部分,语学部分又分读经、史、子、集和通论读书等5个问题加以讲解,其中通论读书一题,约7千字,类似经世、通经致用、读书明理致用、有用、实用等语的地方就有20多处。再如《书目问答》,共收录约2200种书,补充了800多种《四库全书》未列或后来出版的书籍。“凡无用者、空疏者、偏僻者、淆杂者不录,古书为今书所包括者不录,古人书已无传本,今人书尚未刊行者不录,旧椠旧钞偶一有之,无从购求者不录”,[10]凡以“通经明理致用”为目的,不论各家,收录各书,其所录多为精审且有益于经世之书。贺长龄、魏源所编《皇朝经世文编》、魏源《海国图志》、徐继畲《瀛寰志略》等皆收录在内。张之洞几十年振兴洋务、立命实践,创办汉阳铁厂、湖北枪炮局、大冶铁厂,粤汉铁路等等,继李鸿章之后,成为洋务派之首领,这些都是其通经明理致用之表现。

参考文献:

[1]辜鸿铭.张文襄幕府纪闻[A].辜鸿铭文集(上册)[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419.

[2]张之洞.輏轩语[A].张文襄公全集(第四册)[Z]. 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1990:601-602.

[3]张之洞.抱冰堂弟子记[A].张文襄公全集(第四册)[Z]. 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1990:1033.

[4]张之洞.读书札记[A].张文襄公全集(第四册)[Z]. 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1990:738.

[5]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70.

[6]张之洞.劝学篇[A].张文襄公全集(第四册)[Z]. 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1990:556.

[7]张之洞. 古文[A].张文襄公全集(第四册)[Z]. 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1990:760.

[8]许同莘.张文襄公年谱卷1[M].上海:三联书店,1947:6

[9]张之洞.书札[A].张文襄公全集(第四册)[Z]. 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1990:90.

[10]张之洞.书目答问[A].张文襄公全集(第四册)[Z]. 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1990:626.

(责任编辑:赵广示)

Abstract:Zhang Zhidong was a representative figures of Westernization School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taught by the learned, finished reading the Four Books and the Five Classic, diligent in learning, and gather together in himself the martial arts, versed in literature, military affairs, essay writing and research, possessing a special position in the history of classics. Since the uprising of the Classics in the Han Dynasty, there hab been mainly the Classical School of Thought and the Present School of Thought, both fortified and attaching each other, disputing for thousands of years. Zhang Zhidong emphasized “taking sinology as the basic”, making confined study of classic book “starting from text exegesis”. Since the beginning of the Song Dynasty, Neo-Confucianism was made as orthodox theory, the traditional academy shift the center of gravity to the exploration of such worldviews as human heart, human nature and human desire, making Confucianism evolved from the Ethical politics in Kong-Meng times to the moral philosophy, thus leading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to emptiness and shallowness. Zhang Zhidong took the Han school of classical philology as ancestor, respectfully inherited Confucius tradition as constantly opposing emptiness and shallowness. He also advocated mastering classics, understanding reasons and applying to practice, which finally reaches “being useful”.

Key words:The Four Books and The Five Classics;mastering classics, understanding reasons and applying to practice;Classics in the Han Dynas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