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生态视域下的《金翅雀》解读

王秀银 左梦妮

摘 要：小说《金翅雀》是美国文学作家唐娜·塔特耗时十余年創作出的又一部大师级巨作，出版于2013年，并于2014年获普利策小说奖，出版三年一直位居畅销书榜。而生态批评的研究近几年逐渐从外在批评转向内在反思，文章从精神生态的，主要分析主人公西奥，因为一系列变故，其精神受到了极大影响，内心出现了真空化，行为也体现出无能化，但最终他在自身努力和他人的帮助下逐渐走出空虚，重建精神世界，内心世界得以平衡。

关键词：《金翅雀》；生态批评；精神生态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332（2018）02-0087-04

一、引言

唐娜·塔特（Donna Tartt），1963年出生，是美国当代著名女作家。她的每一部长篇小说都是“十年磨一剑”，到目前为止塔特只出版了《校园秘史》、《小友》和《金翅雀》等三部长篇小说。虽然数量不多但都是精品，这三部小说都广受好评，出版后一直在三十多国家和地区畅销，这就奠定了她在文学界的地位。2014年，《时代》杂志评出“年度最具影响力的一百位人物”，唐娜就是其中之一。

《金翅雀》是唐娜·塔特的第三部作品，于2015年底被译为中文推向国内市场。这部作品距离她上一部小说《小友》已有十一年之久，出版后好评不断，一直位列全球很多国家的畅销书榜，小说还获得普利策小说奖和其他多项荣誉。美国著名评论家、作家斯蒂芬·金更是对《金翅雀》做出了高度评价：“《金翅雀》是每十年才会出现几部的那种珍品，这部璀璨的文学作品直抵心灵和意识的深处……唐娜·塔特的这部小说太特别了”[1]。 故事虽然很长但情节紧凑，毫不赘述，主人公内心变化描写很细致。“金翅雀”作为小说的题目，指的是一幅名画，画中是一只鸟，初看题目会让我们以为这是一部讲述自然生态和鸟类的故事，但事实上，“金翅雀”在书中还有深层的含义，它作为线索一直贯穿整部小说，与主人公精神世界的变迁息息相关，主人公的命运与画的命运很相似，都历经了坎坷，而且这幅画作为爱的寄托，最终也正是它一路支持着主人公从精神生态的失衡中振作起来，重建精神世界。小说主要讲述了“一个悲伤男孩和一幅躲过劫难的名画的故事”（普利策小说奖授奖词）[2]。男孩西奥的母亲不幸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爆炸事件中丧生，而当时年仅十三岁的他奇迹生还。但是因为其父早已抛弃他们母子远走他乡，西奥不得不暂时寄住在同学安迪的家中，完全陌生的生活环境，人际关系，不得不面对的生活困境让他倍感挫折，他的灵魂变得空虚，行为也变得无力，他的精神世界遭到毁灭性的破坏，很长时间都无法从中恢复过来，过着迷茫和颓废的生活。他在博物馆意外救下的名画《金翅雀》是他回忆起母亲的唯一慰藉，支持着西奥振作起来，开始对生活有了憧憬，重建他的精神世界，最后过上了安稳而幸福的生活。与主人公有着相同心理状况，甚至有相似行为方式的人并不少，尤其是现代人面临着各种自然生态危机和精神危机的压力，有如此情况者更甚。自从20世纪以来，虽然人们物质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但人类的幸福感却不升反降，不同程度的精神问题困扰着越来越多的人。因此从精神生态角度解读以主人公为代表的现代人的精神世界污染状况很有意义，只有更深的了解问题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

二、何为“精神生态”

生态批评是21世纪新世纪文论界的一大显学，它研究的是文学和物质环境的关系[3]。就是要借用文学作品来“探索人类思想、文化、社会发展模式如何影响甚至决定人类对自然的态度和行为，如何导致环境的恶化和生态的危机”[4]。把“精神”的概念引入生态批评是国内生态批评领域对目前严重的生态问题深刻反思的结果[5]。事实上，西方哲学中对于“精神”的定义，也是通过对工业文明发展所带来的一系列副作用进行反思之后慢慢形成的。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现代人对物质的追求和崇拜，精神的力量一直都不被人重视。但是，每次当人类在物质的蒙蔽中看不到希望的时候，他们又不得不向精神求助[6]。为什么精神的力量对人类如此重要呢？那是因为人类自身实际就是一种特殊的精神存在，被现代化的生态所污染的同事，精神上也免不了遭受着折磨和灾难。所以，“为精神设置一个相对独立的专门性研究领域，把它当成地球生态系统一个至关重要的子系统，以区别于我们熟悉的物质领域和其它人类生存的生态圈，是目前哲学家和文学批评家正在努力建构的理论目标”[7]。

法国著名思想家夏尔丹曾提出，地球上不仅仅有生物圈，还有一个精神圈，在精神圈里，人们通过综合产生意识。中国学者教授鲁枢元就明确提过： “人类社会如今面临的种种足以致人于死地的生态困境，也正是由于人类自己营造的这个‘精神圈出了问题”[8]。他首次把生态批评的观点有逻辑地分成三个层次：“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自然生态学以相对独立的自然界为研究对象；社会生态学以人类社会的政治、经济生活为研究对象；精神生态学以人的内在的情感生活为研究对象”[9]。鲁枢元教授还给“精神生态学”下了一个定义“一门研究作为精神性存在主体（主要是人）与其生存的环境（包括自然环境、社会环境、文化环境）之间相互关系的学科。它一方面关涉到精神主体的健康成长，一方面还关涉到一个生态系统在精神变量协调下的平衡、稳定和演进”[9]。自从精神生态这一观点提出以来，越来越多的学者从此角度对外国文学作品进行分析。例如，对《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精神生态分析中，作者从不同角度向读者诠释了小说主题“美国梦”破灭所带来的精神危机；对《儿子与情人》的生态批评解读中，从“自我迷失”的角度分析了小说文本中的一个精神失衡的家庭结构…对文学文本的精神生态研究越来越多，并且还在不断丰富。在《金翅雀》中，其实大多数人物的精神世界都已经被或多或少地“污染”，因此不仅要重建自然生态，还要恢复已经被破坏的精神世界。西奥因为母亲的离去，生活的艰辛等一系列变故，西奥的精神世界受到了污染，甚至有些崩塌。而后，在其自身的努力和他人的帮助下，西奥得以成长，被污染的精神世界也逐渐得以重建。

三、小说主人公西奥的精神世界变迁

通过分析总结现代人表现出的精神生态失衡的症状以及精神世界被污染的情况，鲁枢元教授对人类的精神世界和精神生态污染做出了具体描述，在小说《金翅雀》中主要体现为主人公西奥精神上的“真空化”和行为上的“无能化”。

（一）精神状态的“真空化”

主人公西奥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西奥的父亲是个酒鬼，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抛妻弃子，远走高飞。父亲的不负责任使西奥对母亲的依恋更强，可以说谦和且有才华母亲就是他心中的明灯，既温暖又为他指明方向。爆炸发生前他们的生活还算幸福，那场爆炸带走了他母亲的生命，母爱的缺失对西奥的影响是巨大的，从此他的精神是空虚的，内心始终缺失一块无法弥补。鲁枢元先生提出：“精神的‘真空化是指‘现代人既失去了动物的自信的本能，又失去了文化上的传统价值尺度，生活失去了意义，生活普遍感到无聊和绝望[9]。当西奥从爆炸中逃脱一个人回到家时，由于对母亲情况的未知，他的内心是空虚的，这时候他的精神正处于“真空化”的状态。“家里的寂静有些异乎寻常，就连电视机里的大声播报也无法驱散寂静……但新的疑虑和恐惧很快又包围了我。强忍冲出家门的冲动，不放声高呼母亲的名字，就是我能做到的一切了”[10]。 西奥心里是害怕的，无助的，他不敢想象失去母亲会怎样，他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因此只能不去思考，任凭精神处于“真空”的状态。

罹难的母亲是西奥最亲近的人，母亲的离开让他感到无助，当母亲不幸遇难的消息得到确认之后，西奥一度感到绝望。“我该怎么做？绝望攫住了我，让我动弹不得，就像那些试验中失去了希望、躺在迷宫里挨饿的老鼠”[10]。 那一刻，他的内心似乎缺失了一块，无法填补，就像迷宫里挨饿的老鼠没有方向，命运摇摆不定。西奥和爷爷奶奶之间的淡泊感情也让他感到心寒，本来出现“真空化”的精神世界开始受到污染。他知道世界上没人能想母亲那样爱着他。他想念母亲，甚至把母亲的死归咎于自己并经常因此陷入深深自责。西奥的整个童年都笼罩在母爱缺失的痛苦之中。爆炸和母亲的离去永远改变了西奥的人生，甚至改变了他的性格。后来他和父亲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但由于本来和父亲也没有很深的感情，再加上父亲对他的不关心态度也使得西奥的精神世界被进一步污染，于是他经常和他的玩伴鲍里斯一起吸毒、偷盗，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二）行为方式的“无能化”

“行为的‘无能化是心理学家弗洛姆在描述现代人失去勇气一味被动依赖时使用的一个用语”[9]。因为现代人的身心都承受着各种各样的压力，个人的能力越来越无法满足自我的要求，这就使得其心里出现莫名的焦虑情绪。从博物馆爆炸事件中幸存下来的小西奥无法想象也不能接受母亲的离去，“我一直想着她有多么焦急，我要赶快回家告诉她我很好，从没想过她可能不在家”[10] 。可他最终还是没能等到母亲回家，等来的只是母亲遇难的噩耗，他的行为是无力的，他没有办法改变母亲离去的事实。

后来，西奥遇到了皮帕并对她产生了爱意，但是皮帕要离开，他很难受，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他而去。“我不愿去想她的离开。我受不了。在她走的那一天，我从梦中醒来，从心底感到悲痛沮丧。”皮帕是西奥在母亲死后的精神寄托，她的离去对西奥来说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西奥的精神世界又一步接近崩塌。面对这些，他无能为力，行为也是“无能化”的。

父亲的去世又给西奥带来了创伤。虽然与父亲感情不深，并不像依赖母亲那般依恋父亲，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所以当得知父亲离去的消息时，绝望和恐慌再一次袭来。“我没哭。难以置信和恐慌的冰冷海浪一阵又一阵席卷过我的身体。但这一切似乎太不真实了。我不停地转头寻找他的身影，一遍又一遍在喧哗中寻找他的声音，那轻松亲切、深厚到位、和阿司匹林广告旁白一样的声音”[10]。 西奥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他却无法改变，只能承受。于是他内心世界的精神生态进一步遭到破坏，他行为上的“无能化”也进一步得以体现。

西奥在父亲死后回到纽约，几经周折到了霍比的住处寻求帮助。但是他的生活并不是从此一帆风顺，西奥偷偷地在霍比的店里卖假古董，最后甚至还为了保护名画“金翅雀”和鲍里斯结伴来到阿姆斯特丹和持有名画的犯罪团伙交接。从染上毒瘾到亲人的离去再到画的丢失，生活中充满了磨难，而正是这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处处都体现了西奥行为的无力。正如那幅画中被拴住的小小金翅雀，他的一生同样需要不断地去摆脱各种束缚。对西奥来说，他的生活简直一团糟，然而无论如何，他的所作所为似乎都是丝毫没有影响力的，都是“无能化”的。

（三）精神世界的重建

在爆炸之后，西奥迷迷糊糊中遇到了一位重伤的老人，并且在老人的指示下带走法布利契亚斯的名画“金翅雀”，同时接下了老人临终前交给他的一枚戒指，完成老人的遺愿。他带走的那一幅“金翅雀”勾起了西奥对母亲坚定眼神的回忆，从此便成了他对母亲思念的寄托。画成了他回忆母亲的唯一慰藉。整部小说一直以“金翅雀”这幅画为线索写出了主人公精神世界被一步步摧毁，精神生态被一步步破坏，不过最终又一点点重建的过程。父亲死后，他回到纽约找到了霍比。西奥和霍比是因为那位在博物馆奄奄一息的老人而结识的，初次见面后就成为了朋友，相互帮助。在霍比的帮助下，他继续完成学业，逐渐从“真空化”和“无能化”中找到出路。几年后，西奥和霍比成了合伙人，帮着他处理古董店的生意。无论在哪，西奥总是心心念着那幅“金翅雀”，那是他和母亲唯一的“交流方式”了，代表着母亲的爱。正是这份母爱时刻提醒着西奥走正途，改正错误。

绝望之中不断寻找希望。虽然母亲不在了，但爱仍在，在安迪家暂住时，他们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给了西奥家庭的温暖，霍比的关心皮帕的青涩感情使西奥尝到了初恋的滋味，迷茫时候鲍里斯的陪伴，这一切源于爱，让西奥感受到了亲情，友情和爱情的珍贵和美好。而“金翅雀”就是这些爱的纽带，重新为西奥指明前方的道路，给他带来了精神上的慰藉。文中以名画“金翅雀”为主线，把“金翅雀”这个形象与母亲的形象多次结合，给西奥带来了生活的动力。同时，名画“金翅雀”历经磨难，命途多舛，从经历爆炸到丢失到最终在西奥的帮助下回到了博物馆，找到了归属。西奥的人生同画作一样命运坎坷，磨难重重，不过最终他也在自己的坚持和摸索以及他人的不断帮助下得以成长，获得自我的救赎，空虚的精神逐渐被后来充实有意义的生活填充，内心世界得到安抚，西奥内心遭到破坏的精神生态逐渐恢复平衡，几近崩塌的精神世界得以重建。

四、结论

从生态批评角度来分析文本，尤其是从精神生态的角度来分析是非常有意义的，也成为了当代的研究趋势。提出和界定精神生态，丰富了中国国情下研究生态批评的内容，拓展了研究视野和研究领域，同时为生态批评的研究提供了新的方向。如果不能拯救人心，何以拯救地球？

小说《金翅雀》最后是个美好的结局，无论对主人公来说还是对那幅画而言。西奥从经历了精神的空虚感和行为的无力感到最后的得以重建精神世界的平衡是因为“金翅雀”的支持和慰藉下获得成长的。整部小说对主人公西奥的精神和情感变化的描写体现了精神生态的观点。虽然最后西奥“真空化”的精神逐渐被填充，有所恢复，但精神生态问题也许并没有得以完全解决，我认为这只是作者的美好愿景罢了，作者希望当今世界被污染的精神世界和失衡的精神生态能够恢复正常。但是精神的真空化和行为的无力化是无法完全恢复的。要解决精神生态问题，最主要的还是要创造和谐友好的人际关系，处理好人与自身，与他人，与社会的良好关系。因此在分析文本的过程中要正确认识和看待精神生态问题并想办法解决，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拯救人心。

注 释：

[1] [美]斯蒂芬·金：《普利策获奖小说<金翅雀>读后感》，《纽约时报》 ，2013年10月13日。

[2] 苗福光：《<金翅雀>的金色光芒——评2014年普利策小说奖作品<金翅雀> 》，《外国文学动态》，2014年第4期。

[3] Cheryll. Glotfelty，The Ecocriticism Reader： Landmarks in Literary Ecology ，Athens：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 1996。

[4] [奥地利]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高觉敷译，商务印书馆，2009年。

[5] 王诺：《生态批评：发展与渊源》，《文艺研究》，2002年第3期。

[6] Gregory Bateson，Steps to an Ecology of Mind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0。

[7] 范登偉：《外国文学中的精神生态论》，《英语研究》，2011年第4期。

[8] 鲁枢元：《文学的跨界研究：文学与生态学》，学林出版社，2011年。

[9] 鲁枢元：《生态文艺学》，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年。

[10] [美]唐娜·塔特：《金翅雀》，李天奇、唐江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

责任编辑：杨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