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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世界”里的“光荣与梦想”

2018-09-10

作品 2018年5期
关键词:体育精神科幻小说

广东广州张勇飞

读科幻小说烧脑,写科幻小说更烧脑,要编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比写现实题材小说难度更大。小说中的五位选手采用的科技手段各不相同,从单个选手的方法来说,各有各的不同,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但是对照比赛规则,五位选手使用的方法都不成立。我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从第四位出场的美国选手的方法上受到启发的。既然美国选手通过“特异功能”达到了“以静制动”的效果,细胞扫描仪测得看似一动不动他其实是在运动,那么选手都可以选择比这更简单的方法就可以了,只要在原地踏步不前进,都可以满足比赛规则,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周折呢?写小说好比耍魔术,科幻小说更是个技术活。小说不管编得如何神乎其神,只要能令读者信服就算是成功,只要露出一个破绽,整篇小说的“可信度”将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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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负限奥运会》这篇小说,给我的感觉是:新奇。作为一篇科幻小说,它无疑为我们展示了人和科学的某种结合所带来的陌生的新鲜感。但作为一篇小说,它给我带来的阅读感受似乎也就止于此。作品只是罗列了几个不同选手利用不同科学手段,完成一项玄而又玄的负限运动比赛的事情,似乎不同选手对于科学的认知都仅仅是某个面而已,只是为这个第一人称的“我”的最终“炫技”做了铺垫。也许是这篇小说的致命伤吧,每个人的表演最终都只是为“我”的闪亮登场做了垫脚石,或者说是为了在小说最后表达对体育精神的阐释。而对人物的个性化塑造也不是那么深透,我们看到的,不是活生生的有着鲜活个性的个体,而更接近于“参赛机器”,似乎离我们很远,人物关系上也有令人疑惑之处。毫无疑问,由于科幻成分的介入,整篇小说还是比较好看的,但读后却让人觉得对主题的挖掘还是略显单薄了。如果这篇小说能在故事的营造上、人物个性特点的呈现上再下点功夫,则可能会有一个整体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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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奇特的比赛由中、美、英、日、西亚共和国五国选手参赛。他们或求助于传统武术的翻新,或借力高科技的辅助,或凭借高科技前沿理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最终,“我”这个前奥运冠军以“从今天出发,在过去抵达”与借助细胞运动极限调控的美国选手并列冠军。可严酷的现实是“我”不能到场领奖,因为“我”没有未来,只活在过去。没有未来的人生或世界是多么可怕。一心为国争光的西亚选手辛妮,将变身为半眠半跑的“军舰鸟”并为之付出一生,又是多么残酷的反人道。篇末,作者水到渠成般道出了他的洞见:“从来就有没什么虽败犹荣,世界上只有一种体育精神,那就是发现了竞技的残忍却依然热爱它。”这发现,成为该小说独特的创意,具有极强的问题意识,启迪人们去追问奥运精神为何走向了偏差,又该如何去修复,从而,使一部科幻小说与当下现实进行了无缝对接而显露出锐利的批判锋芒。

创意或点子,远比怎么写重要。它是精准钻探生活的黄金分割线,是文本发力的爆破点,也是一个作者成败的关键点,更是一篇作品超越平庸之路的牢固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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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秩序和历史感是当代人触摸时间最直观的两种方式,前者指涉规律的展开和呈现,后者的侧重之处则在于混杂记忆的生命体验。在我看来,田兴海的《负限奥运会》正反映二者之间的互文关系。

“负限奥运会”的诞生是无可奈何的决胜方式:当人的身体被物化乃至基因被改变之后,原始的,追求胜利的标准也随着技术革命崩塌。面对这种异化,田兴海给出的方案是探索以不同的方式抵达速度之慢,显然,进化论的历史秩序与匆忙的、失衡的历史感在作者身上发生着碰撞。如何权衡这二者的关系?重现古法的井山越泽和展示现代文明大成的兰伯特先后失败,浪漫主义的遗腹子辛妮得到同情,但很快玄学派伊恩超越。而“我”以放弃未来的方式强行回归历史,无视了一切历史秩序,在记忆中获得历史感的最大体验,并实质上成为赢家。而这种历史感的重新体验,最终让“我”找到和时间和解的方式,即回归自我,热爱艰难。

不过,对进化论的反叛只有退回子宫这唯一的方式吗?试图以绝对化的负限克服绝对化的正限,正是作者的精神局限。认识事物并超越的过程,不可能是记忆的二次重现,如果我们不能意识到这点,就正应了黑格尔那句著名的断语:“人类从历史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没有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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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名思义,它指的是挑战人类最慢的极限。这是小说的主要内容。主人公“我”是传统奥运会的冠军,为了向象征科技成果的小男孩“复仇”参加了“负限奥运会”。个性十足,人物丰满。“想到我将要在比赛中使用的那个方法,我就有些黯然。辛妮绝对没可能打败我,用那个方法,没有人能打败我。只是那樣的胜利,未免有些凄凉。”小说第一部分的结尾因“我”与辛妮的对话读来很吊人胃口。而在小说中常被使用的悬念手法使得故事结构比较严密,情节较为紧凑。接着参赛国日本、英国、美国、中国轮番上场,各有特色,知识性与故事性也比较足。但作者在叙述时,语言僵硬,这一点尤其体现在艾伦科学化的解释上。

而在解释主人公的比赛时,作为小说的参与者与叙述者的“我”像被撕裂了一样:既然“我”已经跑进了过去,那为什么“我”又现身于小说中进行解释呢?结尾直白的表述也显得画蛇添足,使小说的张力轰然倒塌,无意间就剥夺了读者阐释小说的更多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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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这是一篇写得非常糟糕的科幻短篇小说。

与“更快、更高、更强”的奥林匹克精神不同,作品中的“负限奥运会”旨在挑战人类慢速的极限,日本选手采用“反难波跑法”,英国选手使用机械轮子,而西亚选手为了祖国荣誉,将如同“军舰鸟”一般,终其一生地在路上跑步,而“我”为了复仇,为了“体育精神”,“跑回”了过去,“我”在那天死了。

那么,问题来了,请问“我”参加这次“负限奥运会”到底为了什么?为了向那个被基因改造过并打败过自己的孩子复仇?然而那个孩子似乎并不在这个比赛中,那为了体育精神?然而体育精神并没说清楚,只在作品的结尾,作者改用罗曼·罗兰的那句“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它”为“世界上只有一种体育精神,那就是发现了竞技的残忍却依然热爱它”。请问作者的意思是,竞技是残酷的?体育精神是残酷而复仇的?众所周知,奥运会、体育比赛都有着友谊团结、和平尊重的精神内涵,然而作为一名传统奥运冠军的“我”却认为体育精神是残酷复仇的?而您为什么要罗列那三个国家选手的不同参赛方式?似乎这并没有烘托出“我”的“体育精神”,只是列材料似的展示给人一种科幻感。

科幻感并不等于科幻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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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兴海的科幻小说《负限奥运会》是一出关于人性以及个体生命在竞争中毁灭的悲剧。唯独从这个角度去理解,才能凸显该小说的深刻与独特。小说男主角“我”是一个参加负限奥运会百米竞赛项目的运动员。所谓负限奥运会,不是比更高、更快、更强,而是比更低、更慢、更弱。讽刺的是,“我”曾是真正奥运会百米短跑项目冠军。但在人类基因可强化的年代,比快比强已经没有意义,似乎比慢比弱更能体现公平和人性。在这场比谁最慢抵达终点的百米决赛中,女主角辛妮在大脑中安装了一个模拟军舰鸟的半睡眠装置,从起点反方向起跑用一辈子绕地球一圈然后抵达终点。为了祖国能赢,辛妮牺牲一辈子的幸福和人生的多样性。这是一种悲壮,但更是悲剧。而“我”为了复仇或只是为了获胜,不惜牺牲未来和现实。“我”借助科技对时光逆转的发现回到过去,做到了“从今天出发,在过去抵达”,最后赢得了比赛却也永远在现实中消失了。这样的结局令人唏嘘心痛,也极为深刻有启发。“我”最后沦落为一架竞赛机器,只要比赛能赢则可摒弃一切原则,包括生命,也包括爱和人性。人类社会如果失去人性的光辉和爱的温暖,那么竞争还有意义吗?因此窃以为《负限奥运会》是一部审视人类的竞争关系,呼吁人性复归的科幻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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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商榷的是,这是100米田径负限比赛,辛妮却绕着地球跑,这虽然增加了戏剧性,但是不是偏离了100米的主题?辛妮偏离100米主题跑道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嫁人生子、休息睡觉,难道休息睡觉后细胞就停止运动了么?况且,美国选手伊恩在比赛的时候,用扫描仪才能观察到他的细胞在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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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掩卷刘慈欣的短篇小说《光荣与梦想》,随后便看到田兴海的《负限奥运会》,甚是惊喜。这篇小说乍一看似是大刘故事的续作,但说续作又不太准确,其科幻色彩更浓烈,探讨的主题也截然不同。而反观《负限奥运会》,故事的叙述方式和对科幻因素的运用很像大刘,先是对焦,在简明扼要地说明背景令读者进入语境后迅速地扼住故事的节点,接着再对矛盾真相一点点逼近,并且随着文章的展开,一个个新奇的概念与自圆其说的逻辑便是令人徜徉于科幻小说之处。作者田兴海同样信手拈来一个个新奇的概念,如古武术中的南波跑法、军舰鸟、哥德尔旋转宇宙等等,在为我们展现了一种不同于大刘笔下的最贫穷、同时也是最团结坚韧的西亚共和国的同时,更是运用科幻渲染,建立起了一个在负限奥运会无与伦比关乎人性、命运的制胜模型,将重点放在了体育竞技精神上——就像罗曼·罗兰所说,人生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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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道有终点,人生有终点,那么时间有终点吗?辛妮抵达自己生命的终点时,就到达了比赛的终点。而“我”找到时间的缝隙,走向了过去,仿佛到了一个没有终点的未来。

菲律宾小孩与“我”赛跑,暗示人类通过基因改造,能制造出“更高更快更强”的运动员,所以真正的奥运会不再有意义。但是,负限奥运会和真正的奥运会在本质上是一样的。正如辛妮所说:“只要能抵达终点,走哪条路并不重要。”

人们没法改变时间流逝的速度,只能改变前进的速度,以极致的方式到达终点,时间才有意义。时间的终点没有答案,“我”在過去抵达,是一种反向的胜利。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生活。”如果说这是一种横向的精神灌注,那么《负限奥运会》是对这句话的纵深维度的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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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不长,但信息量很大,不仅关乎科技、时空,更关乎生命本身。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作者的腔调,在读前300字的时候,我对这篇小说并不看好。作者的语言,那种美国式的“油滑”,削弱或伤害了悲悯深沉的内涵。

田兴海的奥运会,从侧面密集展示了未来科技革命的图景,包括新的宇宙模型的大统一。但这些并没有改变人类的命运、贫富不均乃至精神匮乏和心灵的空虚。人类越接近科学,反而越失去方向,依然需要通过古老的诗句,吟出“在诸神那里必得到自己的路”。

整篇小说都笼罩在对荒谬的抗争中。

“世界上只有一种体育精神,那就是发现了竞技的残忍却依然热爱它。”这篇科幻最终还是归结到精神关照的终极层面。这个时候我想到的不是卡夫卡的《饥饿艺术家》,而是阿尔贝·加缪的《西绪福斯神话》。既然目的是没有的,既然科技不能给我们答案,既然生命本身是无解的,不如让我们以酒神的精神和希腊悲剧的精神,将这份可爱的荒诞继续下去。

一开始,我还着迷于科技理论的细节,看到最后,才发现这些并不重要。甚至语言的戏谑也变成了一种黑色的自嘲。这种阅读的反差让人印象深刻。

广东清远向明伟

田兴海的小说《负限奥运会》充满了硬科幻元素,作为理科成绩是体育老师教的读者,那些元素无疑是让人头大的“梗”。好在这篇小说中,作者漂亮地完成了自圆其说,甚至,让我轻易就触摸到了小说对现世的隐喻和解构:无论主流或边缘,高速运转的现实世界,要真正慢下来,谈何容易。那么,我们行动的意义何在?

读完《负限奥运会》,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英国作家伊恩·麦克尤恩的短篇小说《立体几何》。两个短篇的结尾何其相似。《负限奥运会》中的“我”通过一套“哥德尔宇宙模型”理论,成了负限奥运会冠军。但是“我”跑进“过去”,没有了“未来”,参加不了颁奖典礼——“我”消失了,“我”已经死了。小说《立体几何》告诉读者:立体几何(solid geometry)从数学角度讲,是三维欧氏空间几何的传统名称,据说也是我们生活的空间。我们生活的过程,也许就是“解析几何”的过程。当一系列复杂的折叠趋于极限时,被折叠的物体就会消失。小说中的“我”最后用立体几何的魔力,冷静地进行了一次谋杀——让“精神世界空虚无聊的妻子梅茜”,最终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两篇以“大变活人”式结尾的小说,“凝聚了神奇和智慧,凝聚了生活中生机勃勃的烦躁”(余华语)。

责编: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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