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际合作”激活派出所战斗力

胡杰

因为辖区的特点不同，在全国各地的公安派出所警力构成不一样，民警的工作强度也不一样。在同一个分县局里，派出所之间也会出现“忙的忙死、闲的闲死”的情况。怎样破解这种忙闲不均、战斗力不一致的困局呢？陕西省西安市公安局长安分局推行的“所际合作”机制，就是破解这一困局的有效尝试。

“常量”下的新考评机制

长安区占地面积有1580平方公里，北边、西边紧挨西安主城区，南边则是秦岭山区。因为辖区治安状况差异大，长安分局的18个派出所警力配备、忙碌程度差异也非常大。韦曲派出所日均接警量稳居全市乃至全省派出所第一名，2017年最高纪录是一天出108个警；而地处秦岭山区的杨庄派出所，常常一周不发一起刑事案件。辖区治安状况的巨大差别，给分局的业务考评工作出了难题。多年来，分局的综合考评排名榜几乎就是“死水微澜”：韦曲派出所总是排名第一，而杨庄等小派出所则稳居倒数第一二名，中间的名次偶尔有点小变化。分局内部的考评不给力，导致长安分局在市局的综合考评榜上也很难走到前列。一般来说，在13个区县公安局中，长安分局的排名多在第七八名。

“分局是一级独立的法人，派出所只是分局的派出机构。所有法律文书上面，都要加盖分局的公章和法人代表的名章。我就想，小所的民警怎么不可以到大所辖区去办案呢？长安分局李会贤局长由此想到了“所际合作”这样一个概念。

于是，2016年10月下旬，在开展“清扫家园”严打行动之前，根据市局的考评内容，长安分局专项办把包括破案、刑拘、起诉、打黑除恶、刑事技术、治安案件查处、强制戒毒等在内的18项工作，全部进行了重新量化。

根据2014年至2016年三年各项工作的人均完成数字，长安分局将其上浮20%，作为每项工作的一个常量。这个常量，并不是任务指标，而仅仅是一个换算基数。以“破案”项为例，常量为0.5，人均破案第一名的单位，可以获得该项的满分。而第二名到第18名的成绩，则按照其与第一名任务完成率的差距来确定。比如，韦曲派出所“破案”完成数是常量的200%，排名第一，得到满分10分，虽然大兆派出所完成常量的100%得了第二名，但因为完成率是韦曲派出所的一半，就只能得到5分。其他派出所的成绩也是以此类推。在这样的动态考评机制下，派出所在单项得分上想要甩开或追上其他单位，就必须想方设法得到战果。

分局的18个考评项目都是这样的计算方式，如果派出所某项没有战果或战果少，就不得分或得分特别少。但是，各所之间的实际情况不一样，有的刑事案件线索多，有的毒品案件线索多。体现在考评上，就各有长短。“我们鼓励派出所之间合作办案、取长补短，在月底填写战果转移表说明情况，就可以二次分配战果。从一年来的考评看，所际合作多的单位成绩提升都比较明显。”专项办民警王超告诉记者。

与此同时，分局还出台了相应的激励机制。在每个月的分局大会上，考评排名靠前的派出所，所长要做经验发言；而排在后三名，所长也要做检讨发言。分局领导分管的派出所如果排名落后，也需要在党委会上做情况说明。年终算账，排在前三名的单位领导，会被调整到热点岗位任职。比如，鸣犊派出所所长被调到了治安大队担任大队长；常宁路派出所所长被调到了刑侦大队担任大队长；韦曲派出所的一名副所长被调到了鸣犊派出所担任所长。而连续三个月排在后三名的引镇派出所，一把手被停止执行职务，由教导员主持工作；分局将一名被市局评为“成长之星”的年轻民警充实到引镇派出所，代理副所长职务。

引镇是关中四大古镇之一。引镇派出所辖区有大峪口、甲午台等旅游景点，有西安火车南站，有物流园区。在长安区的东片儿，属于经济相对发达的地区。引镇派出所有14个民警，相对两个只有8人的派出所，警力也不算很薄弱。按过去的考评办法，引镇派出所从来也不会落在最后。长安分局专项考评办的工作人员、秘书科副科长赵翔认为，引镇派出所主要吃了缺乏所际合作的亏。

新的考评机制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因为小所也能走到前列，大所也有了危机感。有一次，韦曲所就在月排名上掉到了第四名，吓得所长主动找局领导说明情况，表示要重新争第一。有了派出所之间你争我赶的这种氛围，2017年度，長安分局在全市的考评中，5次取得第一名，最终年度成绩为全市第二名，实现了历史突破。

忙碌的大所有了“备胎”

“有个晚上，我在所里带班。我们4辆出警车、社区中队的两辆警车，还有一辆网格化巡逻车，全都派去出警了。最后，所里只剩下我和守电话的值班民警两个人。带回来的人太多，人手不够，我又只好帮着看人。”韦曲派出所副所长刘群道出了警力的“捉襟见肘”。

在长安分局18个派出所中，韦曲派出所绝对是一个“巨无霸”。韦曲派出所辖区常住人口13万人，但是加上流动人口，却超过50万人。韦曲有西安的“卧城”之说，派出所辖区光居民小区就有330多个。许多人都是白天到市区上班，晚上坐地铁回韦曲居住。论面积，韦曲与整个新城区基本持平，新城分局有上千名民警，而韦曲所却只有52名民警。

开展“所际合作”之后，杨庄等派出所都把韦曲派出所当成了“岗位练兵”的基地。杨庄派出所除三名所领导之外，其余五名民警都曾在韦曲所跟班作业一个月。最多的时候，韦曲所同时有来自两个兄弟所的两名民警、两名辅警驻所工作。对于这样一个大所来说，多一个民警究竟有怎样的意义呢？治安民警郑直讲了这样一件事：

2017年9月的一个周六，上午9点多，西崔村村民因为用电纠纷，把村子跟前的国家电网大门堵了。郑直等两名民警、两名辅警到现场时，这里已经聚集了近二百人，形成了群体性事件。郑直向所里汇报后，所里又派去了11名警力，其中就有驻所的杨庄派出所民警王晓。

新增加的警力到位后，现场秩序稳定了，村民与国家电网方面搭建起对话平台。此间，又接连发生了两起打架事件，在场的民警陆续抽走。最后，这个现场只剩下王晓和两名辅警了。下午4点多，村民与电网双方达成了协议，这起群体性事件得到了化解。

“那天值班的总共只有五个治安民警。出警时，必须至少有两个民警。因为有王晓留在西崔村现场，我们其他四个民警得以分成两组去出警。否则，那天可就真的拉不开栓了。”郑直这样解释。

刑警倪琛林说到的案子也发生在2017年9月。倪琛林原来的搭档是刑侦大队下沉到所里的，刚刚抽回去。那天晚上值班时，倪琛林的新搭档，就是杨庄所的李瀚。当晚，他們二人正在调查一起手机被盗案时，太阳水岸新城小区发生了一起入户盗窃案。有个小偷翻窗进入五层一住户家行窃，却没想到业主当晚睡在客厅里。业主是个搞体育的，身体壮实，麻利地将小偷摁倒在地。可是，在他起身去喊保安的时候，小偷却从他家跑掉了。倪琛林、李瀚二人赶到现场，在保安的配合下，从14层的消防通道里把小偷抓获。

还没把人带回所里，他们就又接到了出警指令：步行街发生一起抢劫案。对于刑警来说，抢劫案如同命案，是必须马上开展侦破工作的。前期调查、调取监控，都得争分夺秒地去做。可是，倪琛林还惦记着另外两起案子：手机案线索非常好，眼看就要突破了；而入户盗窃的犯罪嫌疑人现场抓住很不容易，倪琛林也很想深挖一下。分身无术之际，李瀚向他的所长电话求援。经两边带班所长沟通，杨庄所一名值班民警带着两名辅警马上赶过来增援。他们赶到时，那起抢劫案的前期取证工作已经做完了。倪琛林和同事开始投入那起入户盗窃案的深挖，把手机被盗案交给了杨庄所的民警去办。结果，那起入户盗窃案又深挖出了六起案子。

“在以前，如果分身乏术，我们也只好萝卜快了不洗泥。像这样的深挖犯罪，肯定就顾不上了。”倪琛林这样说：“别的所的民警来驻所工作，不光让我们有了‘备胎，等于还给我们打开了一扇门。关键时候，这扇门外还有援兵呢。”

小所民警长了本事

杨庄派出所辖区面积有128平方公里，其中85%为山区。在两万多常住人口中，城镇户口只有不到200人。因为人口单纯，这里一年发的刑事案件只有80起左右。刑事案件发案也多是些盗窃、诈骗，而治安案件则主要是因为邻里纠纷引起的打架。本着新来民警先分到偏远派出所锻炼的原则，除所长之外，杨庄派出所的民警是一水儿二十来岁的小伙子。31岁的民警蒲晓军在杨庄所工作了五年，已经是所龄最长的人了。

从“清扫家园”行动开始，杨庄所每个月都会抽出一个民警到韦曲所或者分局业务大队进行轮训，为期一个月。蒲晓军就是第一个被派到韦曲所轮训的。2016年10月的一天，蒲晓军与韦曲所同事冒着大雨到东郊黄河厂家属院去抓一伙聚众吸毒的犯罪嫌疑人。因为一次就抓了九名吸毒人员，他们去了15人，后来所里又增援了七个人。这样的阵式，蒲晓军在杨庄从来没见过。现场如何控制；押解犯罪嫌疑人途中，遇到犯罪嫌疑人生病这样的紧急情况该如何处置；审讯中，犯罪嫌疑人拒不交代，如何把他拿下；包括最后送戒毒所，两个有病的吸毒人员如何送到安康医院和第八医院的“特殊病区”，也需要有一定的协调能力。完整地经历了一起毒品案件的四个重要环节，蒲晓军的体会就是六个字：“开眼界、长本事。”再回到杨庄所，蒲晓军办起毒品案子就特别自信。2017年，经他一人之手打击处理的吸贩毒犯罪嫌疑人就有13人，占到全所总数的一半。因为杨庄所禁毒专项得分总是走在前列，常宁路所就主动向杨庄所伸出了橄榄枝，两个所联手搞了好几起涉毒案子。

常宁路派出所原先只管五所高校，和负责西安野生动物园的御苑派出所一样，是不参加分局考评的两个治安所。现在，分局重新调整了辖区之后，这两个所已经有了户籍业务，和别的派出所一样了。“清扫家园”行动开始后，这两个派出所就同样被纳入了考评体系。这样一来，常宁路派出所赵利学所长顿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常宁路所辖区发的最多的案子，是大学生丢手机和笔记本电脑。怎么有效地进行打击和防范呢？赵利学脑子里的“所际合作”，就超出了长安分局的范畴，想到了雁塔分局的小寨路派出所。小寨路所有一支便衣反扒队，这几年成效非常显著。而小寨路所辖区也有西安音乐学院、西安美术学院等好几所高校，这一点和常宁路所很相似。于是，小寨路所便衣反扒队的骨干，就被赵利学请到了常宁路所来授课。研判、追踪、抓捕、取证，包括如何深挖犯罪，所有的环节一一跟老师请教。听了课，常宁路所民警不光开阔了视野，还由衷地敬佩小寨路所民警的敬业精神。在小寨路所民警的指导下，常宁路所也成立了一支由五名民警和辅警组成的专职便衣反扒队。自便衣队成立以来，已经抓获扒手15名，破案50多起。2017年11月，便衣队员反扒的视频还被央视新闻频道播出。因为打击及时准确，现在，常宁路所辖区的高校手机被盗案已经很少发生了。

“所际合作”成为常态

每天一上班，御苑派出所治安民警张旭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公安网，查看分局专项办每天都在更新的动态考核数据飘页。在御苑所，每个民警都有自己对应的业务口。张旭关心的，是御苑所巡逻与治安两个业务口在分局的排名。

刚开始参加考评时，张旭负责的业务项目排名总落在后头。以巡逻盘查为例，同样查了十人、十车，为什么别的所分儿挣得就多，而他们挣的却这么少呢？为此，张旭专门去得分高的子午所、太乙宫所取过经。再进行巡逻盘查时，御苑所的活儿也就干得更细了：除了驾驶员，民警们也会查车里别的乘客的身份信息；除了行驶证，他们也会查车的后备厢，看看有没有违禁物品。

2017年11月4日，细柳派出所辖区发生一起群体性事件：中建七局承建的一项道路综合工程遭到当地村民的强行阻挡。村民想强行包揽这项工程的土方工程，去了一百多人，阻止人家正常施工。接到报警后，分局抽调了细柳、御苑、王曲、大兆和常宁路等五个派出所民警去执勤，将带头闹事的11名犯罪嫌疑人刑事拘留。以前遇到这种抽调执勤任务，别的派出所往往会把年老体弱、办案能力差点儿的民警支去，点个卯、算个人头，出工不出力；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各所派去的，都是自己的“优质警力”。为啥呢？去了的人要能搞案子，过手的材料得能够起诉。分局可是以战果算考评分，不是按人头算分的。

2016年12月，大兆派出所辖区的郭庄村发生一起入室盗窃案。被盗的是村子里的一个富户，金银细软加上现金，损失24000多元。教导员刘小静是刑警出身，看过现场后就觉得十分蹊跷。第二天，刘小静去分局开会，路过刑侦大队进去聊了会儿天，从一位老同事的嘴里听说，最近农村富户被盗的案子可不止郭庄村这一起。鸣犊所辖区发了三起，杜曲所辖区也发了一起。回去以后，刘小静就带上所里刑警，去鸣犊、杜曲走了一大圈。三个所的刑警一起，重新勘查了这五个现场。后来，借助相关业务部门的大力支持，三个所联手把这起系列入室盗窃大案给破了。

原来，犯罪嫌疑人擅长攀爬。此人是个独行大盗，每次作案，都是随机找一个省会城市，坐飞机过去。在酒店住下后，他就通过街景地图进行踩点。他选择的目标，都是城市边缘的村子。从实景地图上，他就可以看出村子里谁家院子气派，门口有石狮子、院子里有“陆虎”之类的好车。当天晚上，他坐末班公交车或者地铁，到达终点站。然后，再叫滴滴快车。但是，他并不坐到目的地，而是下车后再步行三至十公里，用导航找到看好的目标。他用棍子将人家装的监控捅到一边，然后翻墙进去偷。连人家的保险柜，他都能用棉被包起来，拖到门外慢慢弄开。

大兆所还曾与兴隆所合作，十几个民警、辅警守候三个晚上，破获了一起特大贩毒案。抓获毒贩的同时，当场缴获了海洛因5575克。此外，大兆所还跟东大所合作，抓获五名吸贩毒犯罪嫌疑人，缴获海洛因400多克。

因为在“所际合作”中如鱼得水，大兆所这个只有10名民警的纯农村所，由过去排名始终在后五名的下游所，一跃成为经常排名二至四名的中上游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