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女儿谈“死亡”

吕传彬

女儿的小脑袋瓜整天想一些有的没有的，问题天马行空，常让我招架不住。

女儿10岁时，常常跟我讨论“死亡”。小学四年级时，有一天她问“人死了之后的房贷怎么办”的问题之后，隔了两天又再度提问：“爸爸，如果一个人突然死了，但是没有留下银行的密码或存折，那儿女或是家人怎么才能把银行里的钱取出来呢？”

我听了忍俊不禁，说：“你就那么担心我死掉啊？”

结果女儿回答：“我是想到妈妈……”

女儿心思细腻、担心很多，常产生莫名的恐惧。她很认真地说，因为妈妈经常在外面跑来跑去，坐火车、乘飞机……她很担心妈妈一旦死了，我会拿不到钱。

记得我小时候，差不多也是10岁左右，开始对“父母可能会死亡”这件事担忧不已，也恐惧自己有一天死亡之后，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永远”这两个字让我毛骨悚然，想到将来没有任何人会记得我、认识我，我彷佛完全没有存在过。就像当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再怎么睁大眼都看不见任何东西，你会怀疑是自己看不见了？还是这世界已经完全陷入黑暗？

无法知道答案的恐惧，一旦包围我就会让我全身颤栗，彷佛肾上腺素到达顶点般从脚底燥热起来，常让幼小的我整夜无法入睡，恐惧至极。因此，我完全理解女儿的害怕。

还记得当年妈妈给我“你怕不怕死”的回答是带着点诗意的：“生命就像一棵大树，叶子枯萎了就会落下来，回归大地，化为泥土。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老實说，当年的我似懂非懂;现在的我至今也未参透对死亡的恐惧，更不知道该怎么对女儿说这件事。我只好跟她说，就算我跟你妈真发生意外，你还有爱你的舅舅、小姨、外公、奶奶、姑姑啊！

没想到女儿竟然幽幽地细数：“小姨以前很疼我，但是她现在有自己的女儿了;舅舅在美国，太远;姑姑和外公都好凶;奶奶不会赚钱……还是爸爸妈妈最好。”

“所以啊，你知道孤儿的生活是很苦的！”我也只能这样跟她说。

女儿对死亡的想象很多。有一次她告诉我，她梦见自己死了，灵魂飘浮在空中，但是我们都看不见她。她摸我，但是手穿透了我，于是她伤心大哭。醒来后她问我，死掉是什么感觉？我只好诚实地说：“我没死过，不知道。”

女儿的小脑袋瓜整天想一些有的没有的，问题天马行空，常让我招架不住。我只好努力地满足她，讲解一些她想知道的知识，如，遗产、继承、死亡证明等，也告诉她很多濒临死亡的人，醒来都说看到光、觉得身体变轻等。然而，我还是无法回答她所有的问题。

对于“套路式”的解答，女儿对我说，她不相信有“天堂”，她说人死了就是死了。于是我跟她说，我猜测死亡就像是休息，一直睡觉其实也不错，反正你也不会知道你是在睡梦中。有时候，活得好累的时候，我难免也想好好睡一觉。总之，与其担心死了以后，不如现在好好的活着。

女儿听了之后，沉默半晌，说：“爸，您以后开车要小心！”